App Store 10歲了，它與移動互聯網是如何互相成就的？

App Store 10歲了。

7月10日晚，蘋果CEO蒂姆·庫克發表微博，慶祝App Store的10歲生日，他說生活中的方方面面都因為有了應用的存在變得更美好。

2007年推出的第一代iPhone無法安裝第三方軟體，開發者只能通過瀏覽器實現有限的功能擴展。這讓開發者感到不滿，也讓「越獄」在小部分極客中流行起來，初衷只有一個——在iPhone上安裝軟體而已。最終開發者的呼籲讓蘋果做出改變。

2008年7月10日，搭載iOS 2.0.1系統的iPhone 3G正式發售，史蒂夫·喬布斯當時聲稱「未來是應用程序的天下」。他向第三方開發商開放了App Store，最初的App Store僅搭載有500款應用，交互邏輯頗為簡陋，不過開發者被壓抑的熱情很快讓平台迅速增長。如今，App Store上已經有超過200萬各式應用，是世界上最強大的軟體生態系統。

10年前後的App Store

Macworld副主編Leif Johnson在一篇文章中如此闡釋App Store帶來的改變。「人們總是傾向於討論App Store如何為無數開發者提供了賺錢的機會，以及怎樣改變了我們的社交生活，但極少關注它已經讓現實更加簡單方便——我敢打賭，沒有App Store，我們肯定是生活在一個絕然不同的世界。」

確實如此，App Store就是iPhone成功最大的秘訣。它讓軟體生態由桌面向移動端改變，開啟了移動互聯網時代，改變了人們的手機使用習慣，一種名為「應用經濟」的商業模式得以崛起。

高速增長的應用下載量和開發者收入可以視為App Store成功的一個側面。

據AppAnnie統計，2010年7月以來，iOS應用商店總下載量超過1700億次，營收超過1300億美元。WWDC2018大會上，庫克公布，App Store每周訪問用戶達到5億，開發者在App Store累計收入超過1000億美元。

當然，App Store的成功離不開蘋果的軟硬一體化策略和隨之而來的軟體開發「民主化」：前者意味著在硬體上的高度一致性，隨之帶來了軟體開發的超級便利，成為開發者湧入的催化劑。後者則真正創造了歷史。

App Store越成功，蘋果受益越多，能招募到的聰明大腦也就越多，其移動操作系統吸引了大量開發者。「蘋果的戰略是將開發者鎖定在iOS生態系統中。」諮詢公司Gartner分析師Anshul Gupta評價。

過去，軟體行業由少數大公司主導，如微軟、Adobe、Autodesk、Oracle等。而在iPhone，無論是個人開發者還是大型工作室，App Store為所有開發人員敞開大門，使他們得以揮灑創意、打造出高質量的應用，並提供給全球超過10億的iPhone用戶。

一個沒有Uber的世界現在看來是不可想像的，這些純粹為移動而生的應用程序們在新的平台找到了更多用戶，並隨之構建了龐大的商業模式。一度Uber估值達680億美元，是世界最耀眼的獨角獸企業。

又比如WhatsApp和Instagram，前者是一個即時通訊軟體，後者成為年輕人最喜愛的社交應用之一，兩款應用在移動互聯網時代獲得了巨大的成功。初創者爆髮式的增長讓巨頭坐立難安，最終，Facebook先後共計以200億美元（Whatsapp貴些，花了190億美元）的價格買下了他們。這些舉動被人們視為Facebook終於拿到了進入移動互聯網的船票。

數據來源：adjust

在中國，第二輪互聯網創業熱潮興起，許多80後、90後成為創業主力軍，面向智能手機的移動軟體，成為創業的主要產品形式。許多創業者紛紛將傳統行業，尤其是實體領域的本地生活服務和智能手機結合起來。這些懷揣夢想的創業者，成為移動互聯網高速增長期的受益者。

椰島遊戲CEO鮑嵬偉是國內最早一批感受到App Store能量的人。2009年，他從科樂美上海分公司離職創立椰島遊戲，製作了手游《iDragPaper》（愛捲紙），下載量迅速破千萬。那時候，智能手機以及配套的應用商店還是一個非常新的東西，鮑嵬偉想法也只是「開發個小遊戲放在App Store，賺三五十萬就行」。

鮑嵬偉發布在AppStore的第一款遊戲《iDragPaper》

App Store一經推出，iPhone銷量也迅速激增，人們熱切地在App Store尋找各種有趣的應用。鮑嵬偉的想法聽上去合情合理：只要好玩，任何遊戲都有可能一炮而紅。和《憤怒的小鳥》《塗鴉跳躍》的開發者們一樣，他們幸運地趕上了一個好時代。

如果說創業是追風，那麼「到App Store去」就是一個時代程序員最大的「風口」。

有趣的是，除遊戲外，早期App Store最受歡迎的一大類App屬於工具類，如指南針、水平儀、記事本等，形形色色的工具成為早期彰顯智能手機優越性的最佳載體。按照數字內容消費平台「少數派」創始人老麥的說法，工具類應用的興起，最大的作用是「讓用戶了解數字化替代的概念。」

老麥創建了國內最大的Palm智能手機社區「煮機網」，他對App Store帶來的衝擊印象深刻。「App Store推出的時候，我還在主力使用Palm智能手機產品。Palm的軟體資源很豐富，但大多是離線安裝模式，對於付費軟體的保護也非常簡陋，這導致很多應用開發商損失慘重，逐漸不再維護和更新自己的優質軟體。」

當時Palm、黑莓以及諾基亞的智能手機卻能通過應用程序安裝包為手機添加各種功能。App Store的出現就像是一道鮮明的分水嶺，拉開了iPhone與其他智能手機的距離。

WWDC開發者採訪。

老麥覺得，蘋果想用在線安裝這種封閉性的措施來保護開發者利益。「當時還覺得這種模式有些重，會影響應用的分發效率，但現在看來，恰恰是因為這種重模式和封閉性，打造了最終的生態壁壘。」

當然，讓搭載App Store的iPhone成為移動時代「瑞士軍刀」的，離不開早期積極進入的開發者們。「最早上架的是一個叫做『Whale Text』顏文字應用程序，純練手，真心沒有得到任何收益。」在接受界面新聞採訪時，遊戲公司Veewo CEO楊迅回憶，「和很多遊戲開發者不同的是，我和我的合伙人開始決定創業做App時，基本是兩個『24K純菜鳥』。」

一台iPhone 3G讓「24K純菜鳥」感受到App Store的魔力。「手機當時有點卡，但是心裡念叨著，終於不用越獄就能裝軟體了。同桌的小李還在用Nokia N93，嘲笑我說：我能用手機QQ，你那個不行啊。」楊迅頗為忿忿，「可惜蘋果是小眾手機，不然QQ肯定有。結果1個月後，手機QQ iPhone版本問世，興奮得不行。」當時他心裡想，這個叫App Store的圖標可真厲害，知道我在想什麼。

用來練手的Whale Text和「有點卡」的iPhone 3G最終改變了楊迅的人生方向。從2011 年創辦Veewo到現在，楊迅就在移動應用開發上做出不少嘗試：工具應用變現、給微軟的Windows Phone手機開發軟體、做過以國內受眾為主的遊戲。他們的《超級幻影貓》拿到了App Store的年度遊戲推薦，主要的收入是遊戲內的展示廣告。

Jack為自己的第一個App定下了一個現在看來非常大膽的收入舉措——直接付費。事實上效果還不錯，「當時給我帶來了幾千塊的收入。」

可見的預期收入讓開發者們集中湧入App Store，移動互聯網的時代也真正來臨。已有巨頭們或效仿、或追趕、或不屑。谷歌追隨著蘋果的腳步，推出了安卓分發平台Google Play的前身Andriod Market。

微軟打造出Windows Phone後，連續搞砸了三代手機操作系統。或許在這場絕望的戰鬥中，微軟唯一令人印象深刻的，就是其前CEO鮑爾默一面為招徠開發者搖旗吶喊，一面落寞地看著公司在移動平台滑向失敗的深淵。就連WebOS的締造者，小眾且獨特的Palm被惠普收購後也悄無聲息。

微軟在移動互聯網時代一敗塗地。

「谷歌的理念是為全世界建立索引，」一位創業者稱，「自建應用平台是移動互聯網時代最快捷的方式之一。」目前Google Play是唯一成功的App Store挑戰者，這個晚於App Store三個月推出的應用商店，代表著安卓生態，成了蘋果背後的「一根刺」。

雙方的較量最初起源於對大本營的保護。谷歌曾擔心蘋果操作系統在佔領人們上網的入口後，會讓自己的搜索引擎以及廣告業務受制於人。再向前追溯，它研發手機的動力則源於害怕微軟的Windows CE壯大，使自己喪失移動搜索的入口。

人們常常討論兩家應用商店背後公司的移動生態邏輯：蘋果封閉，對開發者苛刻嚴厲，難以捉摸；谷歌開放，審核寬鬆且大方，諸如遊戲模擬器這樣的應用僅為Google Play獨有。

衍生到用戶群體上，人們甚至粗略地認定了兩者用戶的付費能力差異。一份發佈於2012年的高盛報告更加強化了這種看法，在報告中分析師比爾·肖普（Bill Shope）指出，每名iOS用戶的生命周期價值為1053美元。以2.81億用戶乘以1053美元，蘋果用戶群體的價值超過2950億美元。由於改用蘋果競爭對手產品成本巨大，iOS用戶保持了極高的用戶忠誠度。

時至今日，谷歌和蘋果在移動生態平台的優勢已經十分明顯，移動互聯網的「矽谷戰爭」決出了兩位最大的勝利者。儘管一種聲音認為，谷歌憑藉更為開放體系獲得了更大的優勢，但不難發現，現在谷歌在Google Play的運營策略，已經在向App Store不斷靠攏。

事實上，隨著2009年「APP內購買（IAP）」的推出，用戶可以下載App然後付費解鎖不同的關卡和功能，讓免費增值模式或免費帶廣告逐漸成為主流。根據App Annie發布的2018年8月份全球移動遊戲收入榜單，占收入榜單前十名的遊戲已經全部為「免費遊戲」。

App Store還使開發人員更容易開發和分發他們的軟體，並簡化了iPhone用戶找到目標軟體的過程。由於Apple嚴格的審核流程，讓用戶可以隨心下載各種應用——他們知道，這裡下載的軟體將是無毒且安全的。

在上海木七七遊戲CEO陸家賢看來，App Store對小眾題材遊戲的友善讓他印象深刻，「在網頁遊戲上，即使做出了不一樣的小眾遊戲，也沒辦法觸達我的用戶，渠道又會因為盈利能力不如大眾遊戲而拒絕推廣。」對他來說，App Store帶來最有意義的變化，是一個真正能夠觸達小眾用戶的渠道出現了。

隨著iOS 11的推出，App Store經歷了諸多改版，現在它像Apple Music一樣以卡片的形態組織起來，增加了「Today」的界面，這裡會顯示經過人工挑選的應用。這些改變讓類似Jack這樣的重度應用玩家，至今還習慣在App Store上瀏覽新應用的習慣，「每天刷刷App Store就像看一個媒體一樣, 有各種新鮮有趣的遊戲和應用出現，這有點像小時候看的遊戲推薦雜誌。」

蘋果仍在努力優化App Store，分析公司Appfigures統計的最新數字顯示，去年蘋果商店裡應用數第一次出現下降，由220萬減至210萬。科技博客The Verge稱，應用減少可能使蘋果決定刪除不常更新的老應用。

不過，刪除老應用並非總數下降的唯一原因。Appfigures指出，去年新推出的應用僅為75.5萬個，較2016年減少了29%。與此同時，去年安卓平台推出新應用達150萬個，同比增加了17%。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App Store背後蘋果和谷歌在生態體系上的競爭。

有關微信小程序是否會顛覆App Store的討論也在近期變得熱烈起來。逐漸「操作系統」化的微信在推出小程序、小遊戲後，不可避免地壓縮了原生應用的需求。在中國，基於小程序/遊戲的創業成為最新的創業風向。

目前，微信仍在努力提升小遊戲的遊戲體驗。今年6月份，微信推出小程序分包載入功能，允許小遊戲代碼包總量從4M增加到8M。有關微信小程序生態的最新官方數據是，在接入廣告組件後，首批小遊戲在未與騰訊分成前獲得的廣告收入超過了1000萬元。

「我覺得這些小程序只是原來程序的一個延展，讓微信變得更成功而已。我們還是活在一個以應用為中心的環境中，這一點不變。」App Annie高級副總裁 Danielle Levitas對應用經濟的未來堅信不疑，她認為兩者的生態互不替代，也互不影響。

「在中國人們覺得微信什麼都能做，可以叫車叫外賣、付款，可以跟人溝通等等，但實際上在中國每個用戶的手機上每個月用到的App多於40個，這個數字和印度相仿，超過了全球任何一個國家。如果微信強大到什麼都能做，為什麼中國用戶還用其他App呢？」Danielle Levitas指出，在美國，人們每月可能用到的App只有38個，韓國則是37。

對原生應用樂觀的聲音也難以阻擋蘋果的警惕，2017年4月，微信就因為訂閱號讚賞和蘋果第一次產生了衝突，選擇關閉了iOS版本的打賞功能。有分析指出，蘋果之所以如此強硬，還是擔心微信會因為小程序等功能逐漸成為一個自己無法控制的Web OS操作系統。

但客觀來看，10年來App Store已經從當初的小型分發平台，逐漸發展為世界上最大的軟體銷售管道之一，現在依然生機勃勃。觀察這家應用商店，便不難發現它仍代表著移動互聯網的未來與趨勢：AR應用從新鮮到逐漸普及；快手、抖音以及他們代表的短視頻浪潮；滴滴、餓了么、摩拜等共享經濟弄潮兒，更不用說移動支付、社群電商等新經濟現象——這一切都附著在App Store開啟的移動生態上，並將持續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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