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豬，你們都低估了它的智商

文：刁鯤鵬 （山水自然保護中心）

這是一頭成年的斑羚，與以往主要靠鼻子發現屍體不一樣，這一頭屍體的發現過程非常特殊。

一頭成年的斑羚屍體

2016年的春天，不太尋常的嚴寒把文縣河凍了個結結實實，水電機發不出電來，我們的生活一下子退回了石器時代。當飲水都成了問題的時候，我們被迫搬到13公里外的科研中心寄住。

科研中心所在的地方有個好聽的名字，叫「茅香壩」，半山腰上有一個不知年代的「香妃墓」，這裡也流傳著這個保護區里為數不多的幾個靈異故事。科研中心是普通遊客能夠到達的最深處，有一些樓房和路燈之類的基礎設施，所以科研中心的夜晚雖然少有人活動，但最起碼不至於荒涼到像個鬼城。

偶爾，我會站在七八米高的河岸邊用熱成像儀觀察對岸的果子狸。奔騰的河水掩蓋了人的聲音，那些果子狸也見多了各色的遊客，所以並不怎麼怕人。

一天晚上，河對岸有四五隻果子狸，聚在一塊大石頭架成的山洞頂端活動。這讓我十分驚詫，因為果子狸雖說不是典型的獨居動物，但是如此之多的果子狸聚在一起不走還是比較反常的。盯了很久之後，覺得那群果子狸應該是在一起分享某種食物。

因為是深夜，對岸的路也比較崎嶇，所以只能站在此岸觀察。第二天醒來，我們前去探查究竟，這時才發現已經有傢伙捷足先登了。

是一頭野豬媽媽帶著四個崽子，沒有看見公豬，母野豬見了我也並不太害怕，甚至昂頭沖著我瞅了半天，然後帶著四個崽子慢條斯理地往山上走去。

不知道為什麼，並不覺得它是怕人，反而是有點像吃獨食的黑社會大佬被嘍啰撞見後那種略帶不爽然後罵罵咧咧地走開。這個時候定睛一看才發現，石洞中躺著的，是頭剛死不久的斑羚。

這頭野豬發現了站在遠處觀察它的刁站

我返回屋裡，拿了兩台紅外相機，連野外的衣服都沒換就朝那個山洞爬過去。經歷了一番手足並用的攀爬和躲避煩人的野薔薇棘刺，到了現場後才發現這個屍體不簡單——這個屍體被挪動過。

這頭野豬將一頭新鮮的斑羚屍體拖進了山洞裡

它從果子狸聚集的原處山坡上被拖拽了四五米的距離最終被拖進了山洞中。拖拽的痕迹非常明顯，身上沾上了一些特有的腐殖土和落葉，這在之前發現的所有屍體中都非常少見。

左側的山洞並不是斑羚的第一死亡現場，而是被野豬拖拽進去的

在這之前，我們只是覺得野豬吃相太差，總是把屍體拖離紅外相機的視野造成我們研究數據的中斷，但是沒想到野豬會把屍體拖進山洞。當時我興奮地叫出聲來，日後的監控數據也證實了我的猜想：野豬是靠這種藏匿屍體的方式，來減少與前來搶食的烏鴉的競爭。

刁站在屍體前安裝了紅外相機，恩，先來張自拍~

我們從屍體的監控中發現，烏鴉不管是從數量上還是從總重量上都是野豬的強力競爭對手，相較於數量較少的黑熊，烏鴉簡直是無所不在的匪幫，頭腦靈活、眼尖嘴利、能飛會跑，既能單幹啄眼又能大群分屍。這三者組成了荒野屍體清理大隊的主力軍（具體各自的貢獻力已有論文發表，先賣個關子，暫不透露）。

數量足夠多的時候，烏鴉可以迅速將屍體分解掉

然而烏鴉有一個弱點，對黑夜和黑暗有著本能的恐懼。不管白天再猖狂，到了夜晚，也得乖乖地貓著。

對這頭斑羚的監控發現，烏鴉除了在大白天站在洞口瞟望一眼，或者忐忑地走進來叼幾隻滋生的蠅蟲然後趕緊飛走，大部分時候都對這個黑黢黢的山洞敬而遠之，這個屍體吸引到的烏鴉要遠遠低於其他的屍體。

蒼蠅和甲蟲在屍體的「七竅」里爬進爬出

監控中我們還發現了另外一個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野豬將斑羚屍體拖進山洞，還有著更長遠的打算。這種行為的目的描述起來可能有點倒人胃口，如果我們按照猴子的口吻來講，這個叫「等果子熟透了再吃」。

野豬滿嘴的獠牙雖然唬人，但是並不適合撕咬完整的屍體

因為野豬的牙齒並不適合撕咬肉食，在野豬將斑羚拖進山洞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除了一頭滿嘴獠牙的大公豬歪著頭啃掉了斑羚的一隻耳朵外，它們對斑羚的肉身簡直是處於無處下口的狀態，即便是最強壯的大公豬啃起斑羚的屍體來都跟吃鐵蠶豆的無牙老太一樣滑稽費勁。

雖然有唬人的獠牙，然而從牙齒結構上來看，野豬並不適合撕咬新鮮的動物屍體

在斑羚死後的半個多月里，先後有幾頭野豬回來取食，結果它們除了把斑羚一側的體毛給拔光了，並撿食了一些大個的埋葬甲（一種屍食性昆蟲）外，並未從斑羚身上啃下一口肉來。

新鮮的完整屍體對野豬來說有點無從下口

直到第20多天的時候，隨著天氣逐漸變暖，那頭可憐的斑羚變得如德州脫骨扒雞一樣酥軟，看著視頻里野豬忘我地大快朵頤，感覺它的豬生都充滿了難以描述的幸福感。

就是這樣簡單的藏匿行為，利用烏鴉對黑暗的恐懼，使屍體不至於被匪幫一樣成群的烏鴉迅速吃光而是讓其慢慢腐爛，給自己爭取到了充分的時間等待「果子」的「熟透」，而且還收穫了鮮活可口的埋葬甲，不得不對野豬的智商由衷地佩服。

野豬是一種智商很高的動物，眼神中都流露出智慧

有一個題外話，豬的智商非常高，甚至不亞於聰明的狗，只是因為狗比較容易領會人的意圖並願意被訓練，所以讓人高估了狗的智商。同樣的，即便同樣是狗，德牧也並不比土狗聰明多少，只是因為它更喜歡被訓練並按照人的指示去行動。一些土狗的自主思考能力反而比德牧這樣的「工作犬」要發達很多。所以，有些看起來愚笨的人可能並不是智商不高，也許人家思考的是終極真理，僅僅是不太想搭理咱們這些撲騰亂飛的俗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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