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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瑾:母親面前,我拒絕和她身上的時間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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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母書

炊煙安靜,幾棵樹扶住了微風,院子里

光影脆弱,卻能讓落日回頭

人間那麼老

我怎麼捨得傷心。站在屋檐下,綠色的

星辰濕淋淋的,它比河流匆忙,更懂得

一個人的暮色能夠留住多少歸鳥

……米飯來了

蔬菜來了,白髮也來了

但我寧願躲進生活中嘗一嘗挨餓的滋味

母親面前,我拒絕和她身上的時間和解

辛泊平點評:

對於詩人李瑾,我不太熟悉,但在2017年的《詩刊》上讀到他的作品,我幾乎是一見傾心。我喜歡他的詩,喜歡他的節奏,喜歡他的詞語,喜歡他那略帶傷感與落寞的語調。我一直說,讀到一首自己喜歡的詩,是一種緣分。在現代詩歌沒有難度的寫作背景下,這種緣分更值得珍惜。

《致母書》是李瑾的一首小詩。但小詩不小,更不弱,它有人生的寬度,也生命體驗的深切。從語義上看,這首詩沒有什麼理解上的障礙,它敘述的就是日常的場景。然而,在這熟悉的場景中卻隱藏著讓人震驚的生命過程與瞬間的戰慄。

炊煙裊裊,微風吹過樹梢,光影浮動。這就是時間的腳步,它並不像我們常說的那麼匆忙,相反,它顯得那樣優雅而又淡然。然而,就是在這淡然優雅的風景中,人間早已老去。這是物理時間與心理時間交織後的結果。既有物質的標準,也有心靈的尺度。面對時光的流逝,詩人不是不傷心,而是捨不得傷心,來不及傷心。因為,屋檐之下,恆定的星辰比流動的河流還要匆忙。感時傷懷之時,我們就錯過了暮色中的歸鳥。而它們,和我們一樣,在用飛翔追趕那易逝的韶華。人間就是這樣,一切都在老去,一切又都新鮮如初;一切都在消亡,一切又都是那樣充滿生機。我們可以猜想,詩人坐在屋子裡,望著窗外的流雲與樹木,思緒翩然。這是一種由外物觀內心的過程,是一種禪定的狀態。此時,詩人在時間之外,打量著人世間的彼此消長,慈悲入懷。

然而,這只是一瞬的傷感與坦然。從夢幻中回到現實,是日常的人間煙火,是散發著香味的米飯與蔬菜,是老母親如銀絲一樣的白髮。詩人重新回到時間之中,在沉重的倫理中再次看到生命的短促與不堪。於是,悲從中來。時間並不是封閉的,它永遠敞開。通過想像,通過頓悟,我們可以超越時間的藩籬。這是生命個體的自由。然而,回到倫理世界,在親人身上,時間的枷鎖觸目驚心。這是我們可感可觸的現實,它永遠比想像更為沉重。母親的白髮,讓我們感到時間的緊迫,讓我們聽到死神的腳步,讓我們想到死亡,想到生死兩茫茫。世界即將失衡,我們又怎能超然?這才是人之常情,是所有人都能夠理解、能夠接受的悲歡。所以,當我讀到「母親面前我拒絕和她身上的時間和解」,我想起自己的已經辭世的雙親,感同身受,潸然淚下。

可以這樣說,這是一首很容易就能打動讀者的小詩。因為它的深情,更因為它的誠懇。詩人沒有刻意誇大這種傷感,沒有選擇那種異常尖銳的詞語,他只是克制著,從日常的變化里捕捉心靈的律動,讓事物說話,讓心靈回應,自然而然,貼切而又柔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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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草木

我看見一段時光在窗口緩慢回頭。春風

不能平靜,在金頂街,春風跟在行人後

卻彼此陌生

我驚訝於這樣的早晨

一些微小的事物低於生活,而另外一些

卻是腳步匆匆,藍天之下,宏大的山川

在一隻麻雀身上練習讚美,而我

懷揣著一顆低垂的心

正給一株桂花慢慢地澆水

我愛這株桂花樹

早晨,它看看陽光,晚上回家我看看它

我們彼此熟悉,但在白天,卻從不說話

辛泊平點評:

我要說,李瑾的《人間草木》讓我著迷。第一次讀到就喜歡,然後又反覆讀了幾遍,依然喜歡。對於一個把詩歌閱讀當成功課的人來說,這樣的感覺也不多見。

人間草木,只是最普通不過的事物,然而,詩人卻從中發現了萬物之間的隱秘關係,生命的紋理以及人生的哲學。一段陽光,一縷春風,它們各自有各自的形態和節奏,它們或許只是偶然有了交集。但在詩人眼中,一個有春風陽光的早晨便不再平常。他驚訝地發現:「一些微小的事物低於生活而另外一些/卻是腳步匆匆藍天之下宏大的山川/在一隻麻雀身上練習讚美 」所有的事物,它們高於生活或低於生活,那只是遵循自然的倫理,本分地完成時間不同的樣子。它們之間並無衝突,它們之間相安無事。宏大的山川之於卑微的麻雀,它們沐浴的陽光是一樣的,它們接受的讚美原本可以轉化,可以共享。風波屬於人類,源自人心。匆忙的是人心,低於生活的是人的眼睛。這裡的生活,只對人構成意義。萬物各安其道。

萬物最樸素的關係,正是這種若即若離、你中有我的關係。於是,頓悟的詩人也加入了這種和諧的時間旋律——「懷揣著一顆低垂的心」,給桂花澆水。詩歌的神來之筆也正在此,「我愛這株桂花樹」,彼此熟悉,但「卻從不說話」。就是這樣,事物之間原本自然,我們所謂的恩賜與感恩,不過是人的預設。所以,給桂花澆水的詩人不以恩主自居,桂花不以受惠者的模樣示人,這就是最好的倫理。倘若人與人之間也能如此,世間便得安寧。那也人生的哲學。

雷蒙德卡佛說過,偉大的作家都有在熟悉的事物發現奇蹟的本領。這絕對是寫作的大道。那些劍走偏鋒的寫作,有可能會博得一時的掌聲,但能流傳千古的,還是那些閃耀著日常光芒的文字。比如托爾斯泰,比如狄更斯,比如曹雪芹。這首小詩偉大不偉大我不敢說,但它的確從日常中來,又回到日常中去,而且,在這一來一去中,生命的慧根自然萌芽和生長,這種感覺倒是真的。

李 瑾

山東沂南人,漢語言文學學士,新聞學(文學)碩士,歷史學博士。作品刊發於《人民文學》《詩刊》《中國作家》《詩歌月刊》《上海文學》《創作與評論》《延河》《詩詞中國》等,出版詩集《孤島》《人間帖》,散文集《地衣》,評論集《紙別裁》等。

辛泊平

70年代生人,畢業於河北師範大學中文系。作品見《人民文學》《詩刊》《青年文學》《文藝報》等報刊,併入選多種選本,有作品被譯介到國外。著有評論集《讀一首詩,讓時光安靜》《與詩相遇》,隨筆集《怎樣看一部電影》等。曾獲河北省文藝評論獎、中國年度詩歌評論獎等獎項。河北省詩歌研究中心特約研究員。

總編輯:李 東

編 輯:劉思雨

綠色文學

(備註:投稿給「綠色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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