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天的鐵樹和仙人掌
何 頻(作家)
凡有過熱帶旅行經歷的人,即使是「到此一游」式的走馬觀花,那麼也會對鐵樹和石斛蘭開花不再好奇。何況現在是觸屏時代,即使不出門,也不難遍觀世界各地的奇花異草。但鐵樹開花,曾經是北方人街談巷議中的一個傳說。我在老家上小學的時候,上世紀60年代,焦作市人民公園的鐵樹忽然開花了,這個消息像大風一樣迅速吹遍了遠近。好傢夥,天氣雖然已經熱了,可山裡人扶老攜幼出來看花。公園裡橫著長長的大弔橋晃晃蕩盪,大喇叭亢奮的播放著「千年的鐵樹開了花」「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歌聲,當人們擁擠著終於湊近了,看到的竟然是鼓疙瘩模樣的一雙盆栽的「鐵樹花」,土黃色還發褐,灰不溜秋的,事後都有說不出的失望。「聽景不如看景」,來後,經常有家鄉人拿鐵樹開花說事——老人們動不動對晚輩說教,凡事都不要想得太高。
仙人掌理論上也是熱帶亞熱帶植物,可老家人早早就喜歡在瓦缽里栽仙人掌。收麥子季節,牆頭上的仙人掌很妖的開花,鮮嫩的黃花,作曇花一現,一年只開一次。今年5月底,我的隔牆,另外一個單位的四樓陽台上,一大盆仙人掌迎著火辣辣的大太陽開花了,上百朵花連在一起開,我不顧太陽曬,眼巴巴的仰望那花,誰知道,它接連開了兩三天,並不是曇花一現那種,由此更新了我的觀念。還在八百里伏牛山中見過兩種神奇的情景——豫西盧氏縣城裡的夯土院子,白堊土牆體,枯乾似骨頭一樣,可主人直接在牆頭上栽種仙人掌,靠雨水生長,端陽節的時候,黃爛爛的仙人掌花開滿了,高高在上。而豫中的禹州,畫聖吳道子故里,傳說夏啟殺伯益而登基的地方,山裡的神垕古鎮,世世代代燒造鈞瓷,「家有萬貫,不如鈞瓷一片」,家家戶戶的院牆,大多用廢棄的砂陶匣缽堆疊而成,仙人掌栽在最上頭的一溜匣缽里,冬天也不收它,下雪凍膿了,塌架傾倒了,而春來複生,顛撲不破,初夏又昂首開花。相比較蘇鐵而言,仙人掌在中原地區露天越冬,死里復生,年復一年開花,生命力極頑強。習慣叫鐵樹的蘇鐵,卻一直怕凍,挺嬌貴的。多年以來,北方人因地制宜養花植綠,很容易就可以弄到各種各樣的南方綠栽,其中,蘇鐵和三角梅最多,利用暖房來到千家萬戶。人們試圖馴化蘇鐵,多年的老蘇鐵,人們懶得冬天把它弄回去,漸漸也弄不動了。我的鄰居就把一雙大蘇鐵栽到了樓前面的草地上,本以為不行的,誰知道命大的老蘇鐵苟延殘喘二三年,竟然越冬成功了。並且,間隔開花,其花粉飄灑,或許有種子嗎?竟然連環洇出了一地小蘇鐵。
三聯書店的「新知文庫」是翻譯系列,新出版了一本《綠色寶藏:英國皇家植物園史話》,講的是著名的邱園故事。有趣的是,第一章就從一株老蘇鐵講起——
這株蘇鐵還有一點很值得自豪,它很可能是世界上最高壽的盆栽植物,歲數恐怕比邱園還要大,更不必說比目前人們所知的植物命名系統更古老了。聽起來令人難以置信,但它確實自1775年就在邱園安家了,比美國建國還早一年呢。在小冰河期末冰封的泰晤士河畔,這株蘇鐵茁壯地生長,歷經拿破崙戰爭和人類第一次乘蒸汽機車旅行等重大歷史事件;先後陪伴著英王喬治三世、維多利亞女王和查爾斯·達爾文度過他們的一生。它堪稱一位常青不老的見證者,目睹了植物學的研究和邱園的演變。研究植物曾經是有閑紳士的一種癖好,如今成為世界上一項具有重要意義的科學職業……在這一事業中,邱園發揮著舉足輕重的作用。
這株蘇鐵祖籍南非,是由弗朗西斯·馬松帶到邱園的500株植物標本之一。馬松是邱園歷史上的第一位植物搜集者。1773年,根據邱園的事實園長約瑟夫·班克斯的特別指令,他在東開普省的熱帶雨林中挖出了一株幼小的蘇鐵。它歷經兩年的漫長旅程,經陸路換水道,先從海上航行到英國,然後順著泰晤士河乘船抵達邱園。倘若喬治三世的母親奧古斯塔公主當時依然在世的話,無疑會對這株蘇鐵的平安惠臨感到歡欣鼓舞。當奧古斯塔公主在1759年建造邱園時,她的憧憬是「將全世界已知的植物囊括」於這座花園之中。
相對於邱園的蘇鐵王,「它的樹皮彷彿鑲嵌了一顆顆鑽石,使之看上去像一條蜿蜒幾米長的鱷魚,一直爬向玻璃穹頂,閃爍著幽暗光澤的葉冠在頂端伸展開來。」我們院里露天的蘇鐵和小蘇鐵,十餘年來頑強生長。去年冬天快要過年的時候,天又大凍一場,但不及早幾年,2008年那次凍得厲害,地上的蘇鐵,年後枯了好些。我一直盯著它們看,看是否有奇蹟發生,夏天來了,樹蔭大了,樹下的蘇鐵,大大小小的十四五棵,竟然絕大多數都起死回生,發綠且長葉子了。「暢園」主人孫蓀夫婦,他們在黃河邊上雁鳴湖畔,露天栽種梅花和蘇鐵,開春的時候,紅白梅花一律開得好,而蘇鐵全乾枯了。園主也是飽經滄桑之人,他們說,你到夏天再來看吧,這蘇鐵未必不能復生。起死回生,河南人不說是熬過來了,而說「泛過來了」。過些日子,將再去「暢園」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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