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兵回憶,我經歷過的對越自衛還擊作戰
作者簡介:
尉方,河北涿州市人。1969年2月入伍,1984年7月赴雲南邊境參加對越作戰一年。1986年12月轉業到煤炭部地質局,直到退休。
老兵回憶
——對越作戰三百天
第三章:殘酷的生死
文/尉方
(七)遭襲
在戰場上,打擊敵人與保護自己是同等重要的。打擊和消滅敵人是戰鬥的目的。保護好自己是為了有效地打擊和消滅敵人。如果也要排列順序,那麼,消滅敵人第一,保護自己第二。
在完成第一次射擊之後,我們立即要求所有人員進入自己的掩體,就是大家說的「貓耳洞」,及時躲避越軍的報復性反擊。所有人員剛剛進洞,越軍的炮火猶如雨點般傾瀉到我們的陣地上。
什麼叫「冒著敵人的炮火」,過去只是在電影里見過,沒有實際感受。這次不同了,實實在在的感覺到了死亡的威脅與恐懼。
「嘶--咣!嘶--咣!嘶--咣!······」我躲在掩體里觀察,陣地上直徑四十公分的大樹,被炸倒了。許多橡膠樹的樹榦,樹枝,樹葉隨著猛烈的爆炸胡亂飛舞著,濃密的樹冠變成了光禿禿的樹樁。黃土漫天飛揚,到處是橫飛的大小石塊兒。山坡上邊境軍民當年種植的木薯,隨著越軍炮彈的爆炸也飛上了天空。
我趴在指揮所的掩體里,口授電台操作員向上級報告我們陣地遭到越軍炮擊的情況。我的腹稿還沒有出口,「轟隆!」一發越軍炮彈落在距離我十幾米遠的地方,掀起的泥土、石塊兒把我的眼睛迷住了,嘴裡也是泥巴。我趕忙把鋼盔抓起戴在頭上,繼續向團部報告。聽了我的報告,團部只是回了一句話:組織大家隱蔽好,採取一切必要措施盡量減少傷亡。我回答也是一句話:明白。
雙方的炮戰不是連續不斷的,而是時斷時續。越軍一開炮,只要我們躲進掩體或者山洞裡,就會安然無恙。所以,尋找山洞,修築掩體就成了我們保存自己的首要任務。
自然的山洞不少,但都不太大,呆不了幾個人。地理位置也不盡如人意。所以,我們打算自己修築一些掩體。
修掩體,主要的材料是木頭和一些麻袋。麻袋是上級下發的,足足夠用。木頭卻要自己解決。戰場紀律規定不允許隨便砍伐山上的樹木。於是,我們的眼睛盯上了炮火封鎖區里被越軍炮火炸毀的大樹。可以把大樹拉過來,鋸成一段一段的,修築掩體。
辦法不錯。怎麼把木頭弄回來卻是難題。那些大木頭都是在越軍炮火底下,我們弄木頭,敵人肯定開炮。造成大量傷亡就得不償失了。我經過觀察發現,每天早晨和傍晚,這山谷里就起濃霧,可以利用濃霧做掩護弄木頭。於是,我帶領十幾名戰士,趁著夜色濃霧,來到了白天看好了的大樹旁邊。我站在一個高坎上,擔任觀察哨,注視著越軍那邊的動靜,他們一旦炮擊,我們迅速回撤。戰士們七手八腳,鋸的鋸,砍的砍,不大功夫,樹身分成了三節,我們又開來汽車,把木頭抬上車,一溜煙兒開回了陣地。
為了慶祝「搶」木頭成功,晚飯我們打開十幾瓶軍用食品罐頭,還有一瓶地方政府慰問的「河北興隆白酒」,暢快地會起餐來。以後的好幾天,我們如法炮製,「搶」回了不少木頭,無一傷亡。我們按照抗美援朝電影《英雄兒女》里的掩體的樣子,修好了營部陣地指揮所。我們在陣地上有了安身立命之地。
(八)鮮血
我們一軍一師,十二軍三十六師,炮九師大部分部隊已經駐紮在自己的陣地上了,友軍三十二師的部隊陸續後撤。一車一車,一隊一隊,他們完成了堅守的任務,臉上浮現著滿意的微笑。我們互相握手道別,歡呼雀躍,表達著戰場陣地交接後的喜悅和軍人特有的手足之情。
戰爭就是個怪物,偏偏不讓喜悅的人喜悅,不讓高興的人高興。就在友軍後撤部隊急速離開陣地的時候,慘烈的傷亡又發生了。
說實話,我們接替友軍陣地,願意悄悄地進行。最好是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在越軍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友軍悄悄地撤走,我們悄悄地進入,以最大限度地減少部隊傷亡。但是上級出於鍛煉部隊作戰能力的考慮,決定兩軍在戰鬥中交接陣地。要求三十二師各部隊在對越軍發起進攻的同時,把陣地交給我們。再由我們繼續進攻,在與越軍激烈的交鋒中接替友軍。這無疑增加了我們接替陣地的難度,傷亡也在所難免了。
那是當月上旬的一天上午,32師通訊分隊撤出戰鬥,一輛通訊車載著八名幹部戰士後撤,在經過我們陣地時候,就跟我們熱情地打招呼,我們叮囑他們,三轉彎地區是越軍的炮火封鎖區,經過這裡要多加小心,最好弄一些樹枝把汽車偽裝起來,比較安全。他們說,沒有時間「倒騰」了,要儘快撤出陣地,駛離危險地帶。真沒有想到,他們的這一僥倖和疏忽,造成了重大傷亡。
汽車開到我營九連陣地,要拐好幾道彎兒,謂之「三轉彎」,是連續的「之」字型行駛才能翻過山嶺,避開敵軍炮火。他們的汽車喘著粗氣,吼叫著爬坡。就在這個時候,越軍發現了他們,一群一群的炮彈飛來,汽車周圍彈片橫飛,硝煙瀰漫。有一發炮彈擊中駕駛室,駕駛員當場犧牲,大家正在緊急處置,又一發炮彈近距離爆炸,又有三名戰友犧牲。我們營部指揮所醫生立即趕去救援,為受傷的戰友包紮。我把我們陣地的救護車派出來,冒著敵人的炮火,把犧牲和受傷的戰友全部後送。當救護車漸漸遠去的時候,我和幾個戰士默默佇立,脫下軍帽,沉痛地悼念犧牲戰友。至今,我不知道這些犧牲和受傷戰友的名字。
(九)折戟
我們在陣地上苦心經營了一月有餘,一切戰時程序都在按部就班地運行著。這種正常,指的是隨時能夠投入激烈的戰鬥。
十月初的一天晚上八點多鐘,我們陣地的無線電台、有線電話被要求進入戰鬥狀態。陣地上的氣氛陡然緊張起來。後來我才知道,這是我師接替陣地以來組織的第一次比較大規模的進攻作戰,目標是拔掉越軍侵佔的我國邊境的一個山頭據點。此次戰鬥的代號-----「雷電行動」。在這次戰鬥中,我們體驗到了什麼叫做戰鬥失利。它就像一團陰影,永遠的刻印在了我們全體參戰官兵的心頭,揮之不去。
晚上八點四十分,炮火襲擊開始,數十近百門火炮怒吼。一小時五十分鐘後,炮火延伸射擊。原來鬱鬱蔥蔥的一座山峰,已經焦土遍布,樹木全無。樹樁還在燃燒,土石黝黑。步兵突擊隊開始實施突擊衝鋒。
這支突擊隊,由三十幾個人組成,配備無線電台一部,噴火兵兩名,班用機槍一挺。每人有衝鋒槍,手槍和匕首一把。緊隨其後的是彈藥補給隊和擔架隊。
突擊隊當下到一個土坎,準備向山頭衝鋒時候,越軍的炮火突然襲來,衝擊路線頓時彈片橫飛,火光衝天,成為一片火海。率先下去的戰士有的已經犧牲,有的重傷倒地,十幾名戰士橫七豎八躺在土坎下面,後面的戰士為了搶救已經犧牲或者負傷的戰友,發瘋似的怒吼著,拚命地衝下去,就在這時候,越軍的機槍又響了,「噠噠,噠噠,噠噠······」土坎下,子彈橫飛,亂石飛濺,戰士的鮮血在汩汩流淌,一片慘不忍睹。
電台兵蘇醒過來了,抱緊電台說不出話來,兩眼怒視著前方的山坡······
又一批擔架隊員衝下山坡,又一陣機槍掃射,又一批戰友倒下,又一片殷紅的鮮血······
衝擊不得不停止。師團指揮所下達了停止進攻的命令。
原來,亞熱帶山峰的地理特點還沒有完全弄清楚。山上長樹,樹下長草,草下有洞,洞中有洞。越軍憑藉陡峭的山勢,複雜的地形,把洞洞相連。平時守住洞口,遇到我軍炮火襲擊,就像老鼠一樣縮入洞內,任你狂轟濫炸,我自巋然不動。一似炮火襲擊停止,進入步兵的短兵相接,他們就成群結隊地竄出來,以配備極強的火力,殺傷我衝鋒的部隊。
在這座山頭,他們還配備了蘇聯軍隊支援他們的夜視儀,把山腳下的我軍突擊隊行動觀察得一清二楚,才使得他們有了這麼精準的得手反擊,給我軍造成了重大傷亡。
大約十點鐘,所有我方炮火又集中地轟擊這座山頭。戰例告訴我們,如果出現這樣的重複轟擊,一定是我軍部隊沒有衝上山頭。約三十分鐘後,炮擊停止。
電台、電話里沒有祝捷,沒有新的命令,沒有情況通報,沒有······。沉寂,沉寂,陣地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雷電行動歸於失利。全師上下沉浸在一片壓抑的氣氛中。我們炮兵指揮所在第二天一大早兒,得知了這不幸的消息。大家面面相覷,誰也不願意說話,每個人心裡都在默默地發誓:今日折戟,看我來日方長吧。戰士的鮮血不會白流,我們要讓越軍加倍償還!
主 播 簡 介
主播簡介:
絲語:一名朗誦愛好者,喜歡閱讀和朗誦,因為喜歡,一直在學習的路上,希望可以用聲音傳播美好,讓聲音插上情感的翅膀……
※一封信:給行在黑暗中的你和我
※我們在摧毀地球還是自己?為什麼需要減少污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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