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好書的時間

我喜歡那些富於冒險精神的書：它告訴我的是我所不知的而不是我所已知的。

還有那些孤獨的書：必須孤獨地讀，孤獨地領會和思考；讀這樣的書時，我不會想像我正與千萬人一起讀它，那太熱鬧，而讀書的主要樂趣，我認為就是安靜。

我會看到無窮無盡的小說，我每天都要扔掉若干本小說，我傾向於保留那些完美、接近於完美，或者至少表現出達到完美的志向的小說。當然，完美是稀缺的，達到完美的志向現在同樣稀缺。

坦率地說，我關注那種印八千本、五千本的書，我願意加入一個由八千人或五千人或更少的人組成的社團。我當然知道，這是自歸於少數，而在這個大眾閱讀的時代，少數差不多就是可恥的。

但是，我相信，少數的趣味是保持精神活力的必要條件。除了歷史上的個別特例比如「八十年代」之外，我不能想像所有的書都印五萬冊十萬冊或一百萬冊，那必定是創造力枯竭的表徵。所幸，我們現在尚未達到那個地步。

有了好書，還得有時間讀它。而現在的人多麼忙啊，怎麼辦呢？

1.那就不讀。既然那麼忙，既然有那麼多更有趣的事可做，就不讀算了。

2.沒時間讀書，但是買書。比如我，我的書越來越多了，現在已經堆到了地上，一部分是送的，大部分是買的。我知道我沒時間把這些書一本一本讀完，但是，我要買，一定要買，買下來堆在書房裡，讓我覺得終有一天會把這本書拿起來，看下去。這很像守財奴，一定要掙錢，要掙！也許以後會花。當然歷史的經驗告訴我們，守財奴通常不會晚節不保、花完他掙的錢。

3.不管多忙，愛書的人總會讀書的。這其實不是「怎麼辦」的問題，當一個人做生活所迫狀，說他沒時間讀書，那麼，問題的關鍵不是時間，而是他已經做出了決定：不讀書。我都混得這麼忙了，還讀什麼書啊。所以，不讀的人只好繼續不讀。

4.但讀的人自會讀。哪怕每天十頁、二十頁，哪怕是臨睡前的床頭，起床後的馬桶上。哪怕讀了就忘，哪怕讀了無用。

5.讀書本就是無用的——我指的是讀教科書之外的書——或許有一個無用之用，就是讓我們停下來片刻，靜一會兒，在這片刻和一會兒里，我們可能看看我們忙忙碌碌的生活：其實也是假忙，其實也是無事忙，其實忙碌中我們忘了什麼是幸福。

6.當然，幸福也是相對的、因人而異，對我來說，偷得半晌閑，隨手亂翻書，這就是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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