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相同的陌生人：心理實驗的道德邊界究竟在哪裡？

最新 07-13

英國華商傳媒 Chinese Business Gazatt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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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這樣被偷走了20年。」

知名紀錄片導演Tim Wardle的最新作品《三個相同的陌生人》（Three Identical Strangers）已在近期上映，影片基於現實改編，記錄了從出生就失散的三兄弟相認後發生的事情。

大多數觀眾大概都會被這個看似溫情的簡介迷惑，誤以為這是一個親人團聚的大團圓故事，但事實真的是如此嗎？

1980年的一天，大學新生Robert Shafran來到學校報到，卻發現他的同學們卻像早已經認識他一樣，他被不認識的人擁抱、甚至被從沒見過的女孩親吻，當他帶著一連串的問號走進自己的宿舍時，室友Michael Domitz問了他一個非常古怪的問題：「你是被收養的嗎？你是7月12日出生的嗎？」

答案是肯定的。但Michael Domitz並不是什麼未卜先知的巫師，他之所以知道這一切，是因為他有個長得和Robert一模一樣的前室友，同樣是被收養、出生於7月12日。

於是Michael打電話叫來了他的前室友Eddy Galland，兩個一模一樣的人見到對方的瞬間都驚呆了，因為看著對方簡直就像是照鏡子——隨後他們發現彼此擁有相同的行為習慣，相同的智商指數，甚至對女孩子相同的審美。最終經過檢驗，他們的確是雙胞胎。

這件事驚動了當地媒體，於是兩個小夥子上了報紙。但更令人跌破眼鏡的事情發生了——第三個和他倆長得一模一樣的人主動找到了他倆，這個人叫David Kellman，家住梅普爾伍德，大家交流之後發現David同樣擁有那些Eddy和Roberts所共有的愛好和特徵，於是經過檢測，他們確定了他們是一組三胞胎。

刊登了三兄弟重逢新聞的報紙

由於三個人都在出生後不久就被送到了不同的家庭收養，所以這是他們近二十年的人生里第一次見面，三胞胎十分開心。而由於這件事本身的奇妙性，一時之間三個人都成了名人，甚至一同參演了麥當娜主演的電影《神秘約會》。

但欣喜之餘，三兄弟也對當年失散的真相十分好奇。他們問過各自的養父母，家長們卻紛紛表示對他們還有別的兄弟存在之事一無所知，但最終家長們都表示當年領養機構把他們送來的時候提到過他們隸屬於一組「常規的童年觀察實驗」。

三胞胎並不滿足於此，他們下定決心要找出隱藏在他們的分離背後的秘密。經過不懈的努力，他們調查到，他們的確是被人為地分開的，曼哈頓兒童成長中心的心理學家Peter Neubauer博士致力於研究「基因相似的兄弟在不同的家庭環境下成長會對他們產生什麼影響」，於是將他們選為了「實驗品」，分別送到不同的家庭，觀察他們的成長過程。

圖為Peter Neubauer博士

在三胞胎人生的最初十年，成長中心定期會派研究員去到他們的家裡、或者要求養父母帶著孩子前去成長中心，對他們進行一些有利於研究的引導。雖然後來這種行為被終止了，但成長中心的人仍然繼續觀察著他們的生活，並對他們的行為習慣進行分析。為了更便於觀察差異，三兄弟被分配到了條件不同的家庭，David的家庭處於美國社會底層，Eddy的是典型的中產，而Robert的家庭條件優渥。

三兄弟對於這一真相異常震驚，雖說他們過去的生活並非不幸福，但明明有血親兄弟尚在人世卻從不知情、整個人生都如同被他人刻意安排製造的感覺十分令人糟心。

「真不知道他們怎麼能對剛出生不久的嬰兒做出這種事——強行把他們和親骨肉分離，明明這些孩子是無辜的！」Robert在接受採訪時十分憤慨地說。

「我們就這樣被偷走了20年。」David無奈地表示。

但無論三兄弟如何表達他們對這件事的憤怒、不平和悲傷，Neubauer博士那邊卻始終沒有絲毫回應。一家叫Refinery29的網站報道稱「他從未感到過悔恨」。而且，Neubauer博士這個課題下的「實驗品」並非只有三胞胎這三個人，Refinery29調查後認為至少有13個孩子作為「實驗品」被分配到了不同的家庭。

負責操作對這些孩子的分配的領養機構叫做Louise Wise Agency，和Neubauer博士供職的曼哈頓兒童成長中心有著長期的合作關係，當年也是這家機構把三胞胎分配到了不同的家庭，但沒有對他們的養父母說明實驗的真相。三胞胎將一系列事情曝光之後，領養機構表示他們無法在調查清當年的領養記錄並獲得充分證據之前做出任何回應。

事後，三胞胎的家長們回憶起三兄弟的童年，紛紛表示他們確實出現過一些莫名其妙但有別於普通青春期躁動的焦慮癥狀，醫學界將這種癥狀命名為「分離焦慮症」，定義是「其中個體對於從家庭或個人對個體具有強烈情感依戀的分離經歷過度焦慮」。後來人們陸續找到Neubauer博士的其它「實驗品」，發現他們在童年時期也都有過類似的癥狀，但他們就沒有三胞胎這麼幸運了，很多人時至今日都對自己的兄弟姐妹下落一無所知。

但更令人心碎的事情發生在1997年，Eddy被發現死於自己的家中，經警方調查確定是自殺。他有妻子，還有一個年幼的女兒。他的家人表示Eddy長期以來一直飽受抑鬱症的折磨。

除此之外，由於這個實驗充滿爭議性，無論是Neubauer博士本人，還是參與這個實驗的其它研究者，都從未發表過有關這個實驗的任何報告——而隨著Neubauer博士於2008年去世，關於這個實驗的一切都從此封存，再無機會展現在世人眼前。因此，在某種意義上，包括三胞胎在內的眾多「實驗品」的「犧牲」，並沒有帶來科學家們最初設立這個實驗時所期望的實驗意義。

但最心塞的事情莫過於如今已經年過半百的David和Robert再也等不來他們一直追求的道歉了吧……

無論是上個世紀80、90年代還是這個世紀初，在Eddy去世前或去世後，都有許多投資商想將三兄弟的故事拍成電影。Tim Wardle最終得到了這個機會，這位導演表示這是因為他並不太在意這部電影能為他帶來多少利潤，而是他想把這個故事用自己的方式講給大家、並能引導大家對精神層面的人體實驗這件事進行思考。

David, Robert 和導演Wardle

直到如今，任何涉及真人實驗的道德倫理糾紛都是一個幾近無解的難題。比起相對更為直白和不被大眾所接受的肉體層面的實驗，精神層面上的實驗似乎是人體實驗領域的「擦邊球」，而「nature vs nurture」則一直都是這方面研究中的熱門。心理學家和行為學家們對人類心智的迷戀，某種意義上促成了三胞胎兄弟等人的悲劇。那麼就不禁又把話題引導了一個老生常談的問題上：人體實驗的道德邊界，究竟在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