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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詩人余秀華首發散文集《無端歡喜》:生活沒有教會我順從

3年後,那個喊著「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女詩人余秀華又一次密集出現在人們視野,攜著她的第一本散文集,《無端歡喜》。

和之前兩本詩集由編輯或系推薦語取名不同,這次散文集的名字是她自己的意思,「無端歡喜就是告訴自己無論什麼時候都要高興,快樂就叫歡喜,但是歡喜是高於快樂的。」

7月8日,余秀華在蘇州西西弗書店參加新書分享會。西西弗書店供圖

穿著花裙,梳著俏皮馬尾,戴著標誌性的眼鏡,6月份在北京忙完一撥宣傳活動,7月8日,趕往一場音樂會的空擋,余秀華在蘇州一家酒店接受了媒體採訪,她笑呵呵地向記者打招呼,也許是此行見到了故人,余秀華狀態挺好,不見疲態。

自從成名後,余秀華稱自己開始進入有些「莫名其妙」的生活——過一段時間就要出去和一些莫名其妙的人一起做一些莫名其妙的事情,儘管採訪中對於回答這類問題有些排斥,但余秀華在這本書里倒是說的坦白敞亮——「看起來,人似乎被這樣的日子給撕裂了,」但她的態度是「只要不是刻意曝光,時時而為,不一定就是壞事。」

《搖搖晃晃的人間》里有一幕,余秀華在參加完一次交流活動後,累的在沙發上躺下,卻又睡不著,那是她剛剛成名不久。「我也不知道當時的活動怎麼會那麼多」,現在余秀華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狀態,「沒有那麼累了,有人叫我,我會盡量去,來者不拒。」

三年來,詩歌帶著她天南地北地跑,用她的話說,每次外出,就是從農村到城市,從一個人的日子到許多人共同組織的虛幻。雖然這種「虛幻」常常讓她疑惑,但她卻並不反抗,「我不能不在生活允許我嬉戲的時候浪費這樣的機會,生活沒有教會我順從,但是我知道要順其自然。」

面對一次又一次被問及「為什麼寫作,寫作於你是否是一種自我救贖」,余秀華一貫的態度是雲淡風輕式自嘲。但在這本「人和情都是最真實的文字里」,余秀華坦言,她不喜歡的一種說法是「用生命寫作」,她認為「生活永遠是根本,而寫作是一種天性,哪怕要飯,也未必能捨棄」。

她舉了個例子,那時候在溫州打工,沒有電腦,沒有桌子,她是趴在床上寫了半個本子,「這與所謂的堅強沒有半毛錢的關係,只是喜歡,骨子裡的喜歡。」

7月8日,余秀華在蘇州西西弗書店參加新書分享會。西西弗書店供圖

成名的困惑也一直如影隨形,「我一直在想,為什麼會突然撞進人們的視野,為什麼被許多人接納和認識,為什麼人生的聚光燈會一下子打在我這連配角都不是的人身上,我何德何能?」

在這本散文集的其中一篇《饋贈》的結尾,余秀華給出答案,「一個人為什麼能夠吸引別人,當然是他內部的氣質外溢而出,這是獨特的,外部的世界具有太多的共性,所以就失去了吸引……」余秀華說,她不過是在「獨善其身」,「我從來不指望吸引別人,我得吸引我自己,讓我對自己有了熱愛,才能完成以後一個個孤單而漫長的日子。我的這個心愿,是對自己最好的饋贈。」

2015年到2018年,三年里太多事情正在發生,已經發生,婚離了,家搬了,余秀華似乎有些變了,也似乎什麼也沒變。

她依然率直自我,在被問到過去一段時間也許問了無數次的問題時,她回答直接,甚至像是在「懟」。有記者問「寫詩和寫散文有什麼不一樣?」她回答「一個字多,一個字少」。「那成名之後,生活有什麼變化?」「你們為什麼老是想問這種問題,想得到什麼樣的答案」——出版社的編輯在一旁悄悄提醒她,但似乎沒起到什麼作用——只聽余秀華說,「那你來回答,你想怎麼說就怎麼說」。

對於這類提問,余秀華在這本書里有談到,「一直有人問,你現在成名了,生活有什麼改變?天,讓我怎麼回答?」余秀華說,「生活是什麼,是一個接一個的細節,我參加的那些活動、節目,怎麼能叫『生活』?我雖然不會對這些美意警惕,但是的確無理由欣喜若狂。」

人們認識余秀華,多從那篇驚世駭俗的《穿越大半個中國去睡你》的詩句,或許只是標題開始,加上後面陸續發表的一些詩歌和訪談,習慣了她狡黠大膽、愛打情罵俏的一面,可事實上,農民出身的她,善良和樸實的底色從未變過。

她曾對記者直言「接受採訪,是在配合你們的工作」,可是當記者回過頭來問她,你有沒有什麼需要配合的,余秀華反倒有些靦腆地笑,「我沒有什麼要配合的,如果是我的楊編輯(散文集編輯),她肯定會說,你要多配合我,多宣傳下書。」

余秀華喜歡吃酸,覺得飯店裡免費提供的蜂蜜檸檬水好喝,她會大聲向服務員誇獎它;吃飯時,她的編輯特意把酸菜魚往余秀華那兒移,但在過後說笑的間隙,余秀華又悄悄的把它推回中間。

新書上市時,她在朋友圈裡說,無端歡喜,如同無端淚涌。

歡喜也許多是無端,但有一點歡喜卻實實在在有因——離婚。她對澎湃新聞記者說,「幸福」這個之前認為跟自己八竿子打不著的詞語,現在覺得也能算作(接受),「這三年的單身時光真是幸福的要死」。

有時候,她會想想,覺得這二十年的時光是浪費了,「很多在年輕做的事情,年紀大了做不了,感覺生命沒來過」,時間給她最大的局限和困頓是,「愛上他的時候,已經是中年了」,可若真要讓她回到19歲還沒結婚那會,她對自己且要如何沒有信心,歲月於她,是不斷加固的自我認知——我是個孤獨體質,不適合婚姻,性格、處事方式等都不適合。

可轉念一想,「命運還是公平的,這段婚姻給我留了個兒子」,提到兒子,余秀華原本嬉笑的眼神,突然間閃現出一絲柔軟。她說兒子很害羞,你去家裡找他,找不到的,他會躲起來。現在兒子大學畢業了,在武漢工作,她當然也不會忘記拿他打趣,「你們怎麼都問我兒子,我要把兒子全部介紹給你們。」

那麼,這是否意味著剛步入四十歲的她已經與自己和解了呢?「怎麼和解,反正就是接受,如果不追求所謂的愛情,所有都是和解的,如果追求愛情,這永遠是個障礙。」

愛情與婚姻是余秀華一貫的主題,就連如何看待生死,也有餘秀華式的味道。

她說,活是這個世界上最寬泛的東西,我們所謂的意義和價值充其量就是一條直線,把另外的風景都棄置一邊了,這是很可惜的一件事情。

她引用史鐵生那句「不要急,死亡一直等著你」,然後說,「好像死亡是一個非常討厭的結婚對象,那麼好吧,既然必須和這個無聊的傢伙結婚,我一定要把我的忠貞,我的熱情和我的好奇心,我的愛浪費在這個世界上,留一副空殼給它。」

2017年春節,余秀華的家從原來的田園村落,搬到了旁邊統一安置的現代小區,「都能見到農田,原來是推開門才能看到,現在是要走出去了」,接受採訪時,余秀華說「這兩個家都挺好」,可是在文字里,她表露出了對於這種變化的「無能為力」和懷疑。

最直觀的是,找不到春天了。以往鄉村裡有規律的季節變換不會讓人感到迷失,可住在的新房子里,「家周圍沒有了柳樹,沒有了桃樹,甚至沒有了野草,我不知道春天能夠從哪個方向我靠近。」

這段對家鄉對村莊的描述也許是在整部散文集里為數不多的沒有談「小情小愛」的地方。

成名以後,余秀華出版了3本詩集,遭到不少質疑,其中一種聲音認為,余秀華不考慮人類的命運,祖國的未來等宏大命題。對於這些,余秀華說她不尋求他人的理解,也沒有必要,她曾在朋友圈裡寫到,「誤解是天然的,誤解是人間必要的縫隙」、「我們需要煙霧,需要誤解來掩蓋心靈的深邃,如果被喜歡的人誤解或者不解,我是很愉快的。」

《無端歡喜》

【專訪】

澎湃新聞:現在詩歌之於你還是拐杖嗎?

余秀華:還是拐杖,沒有變,你走路永遠搖晃,你其實永遠需要一個拐杖,他是你融到地下的一根拐杖,也是你到天上去的一根拐杖。

澎湃新聞:平時不寫詩的時候喜歡幹什麼?喜歡誰的歌或者詞嗎?

余秀華:看手機,看淘寶,聽歌聽的少,我喜歡方文山給周杰倫寫的詞,中國風的,比如菊花台,青花瓷,紅塵客棧,還有羅大佑和李宗盛,但李宗盛現在出的歌有些雷同。

澎湃新聞:更多的人通過書理解你了?

余秀華:我覺得沒有必要得到很多人的理解,那有什麼意義呢,每個人生活軌跡不一樣,我的書你能夠喜歡,是我的福氣,當然我覺得也是他的福氣,這是一種共鳴,對雙方都有好處,當然並不一定要那麼近,理解我的詩就是理解我自己,因為文字的人和情才是真實的,說的講的身體力行未必是真實的。

澎湃新聞:但因為寫作,交到了一些朋友?

余秀華:認識了很多相處很愉快的人,也不能說聊得來,寫作的人在一起很少聊寫作,在一起喝酒,聊其他的,和別人聊天也沒有什麼不同。

我跟他們聊天會有很親近的感覺,當然跟村民也有親近感,但是我這個不喜歡說話,也不大聊天啊,每個人有每個人的事情做,他們打麻將,我也打麻將,在旁邊看一看。

澎湃新聞:會特別在意某些人的看法嗎?

余秀華:我覺得你越在乎的人,他越不在乎你,想想還是算了嘛。

澎湃新聞:有心事會告訴誰嗎

余秀華:有時候會,但是你會覺得沒必要,但你想告訴的人,他不一定想聽,交情和友誼不一定是對稱的,你對他用情很重,他未必對你用情很重。

澎湃新聞:現在搬家了,喜歡新環境嗎?

余秀華:兩個家都挺好,都能見到農田,原來是推開門才能看到,現在是要走出去了。

澎湃新聞:你的讀者大多是女性?

余秀華:女性佔70%,年齡跨度比較大,學生也蠻多的,特別是初中生高中生,大學生。

澎湃新聞:為什麼女學生喜歡你的比較多?

余秀華:因為裡面講情感的東西。

澎湃新聞:有人評價你,對於愛情還是少女狀態?

余秀華:所謂的少女是永遠得不到愛情,都是傻逼,只有成熟女人才行,少女和成熟女人差別可大了,成熟的女人會耍心機,也不叫耍心機,他就知道怎麼恰當處理一些事,我們不知道,我們沒有這方面的智慧,這跟人的性格有關,你會發現,有的人愛情模式,追求一個人和追求十個人的模式是一樣的,這還是跟人的性格有關。

澎湃新聞:所以你說你是孤獨體質?怎麼看待現在社會上很多女性覺得找到配偶很難?是社會問題嗎?

余秀華:這不叫社會問題,不結婚又怎麼樣呢?隨著人們生活水平和受教育程度、精神層面的提高,人們對自己的認識會更加充分,很多人是不適合結婚的,像我,性格不太好,也沒有耐心去對一個人好,多一點麻煩我就很頭疼,不願意扯那些麻煩的事。

我覺得兩個人在一起恰恰不需要交流的就是精神,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立王國,一個人更自在,有時候和朋友在一起,會覺得舒服,但是,你不能天天在一起,會煩的,我就是不嫩忍受大事小事和你待在一起,夫妻的關係受不了。

澎湃新聞:是20多年的婚姻讓你有這種感覺嗎?如果退回去19歲?

余秀華:如果退回去19歲,對自己沒有足夠的認識,那我不知道,如果退回去19歲,有現在這種對自己的認識,我想可能也不會結婚,和年紀沒有多大的關係,也不是閱歷的問題,生活看的是狀態不是閱歷。

澎湃新聞:那你會從書中去找這些問題的答案嗎?

余秀華:我才沒那麼傻,書里沒有答案,靠時間。

澎湃新聞:一些有才華的男性似乎不存在找伴侶的問題?

余秀華:你說的很對,在中國,越優秀的女人,婚姻狀況越糟糕,在印象中,男人應該比女人強,應該養家糊口,這是主題的認知,一個女人超過他們太多,他們無法接受,因為覺得無法把握住,反正女人那麼多,為什麼要找個無法把握的。

而且我覺得男人對在婚姻上對精神內心的要求小於生活功能的追求,這是問題所在,你知道很成功的人,只注重自己的事業去了,不會顧家,這是中國社會的問題,以後會慢慢改,當然和女人真正能形成經濟上的觀念上的精神上的對等,需要時間。

澎湃新聞:那你可以用優秀形容嗎?

余秀華:我還用不上。

澎湃新聞:以前你說,對於突如其來的成名,會有些惶恐,現在還覺得惶恐嗎?

余秀華:惶恐的不一定是大事,也可能是小事,更多是生活上的,我現在想不起來了,說明惶恐我的是小事,不算困擾,年紀大了,承受能力也要大些。

澎湃新聞:之前你說幸福離你是很遠的詞,現在經濟獨立了可以形容自己幸福嗎?

余秀華:我是因為離婚,經濟獨立這個概念沒法說,多少錢叫有錢,多少錢叫沒錢呢,只要每天的生活能對付過去,不依靠別人就行了。

澎湃新聞:可以說與自己和解了嗎?

余秀華:怎麼和解,反正就是接受,如果不追求所謂的愛情,所有都是和解的,如果追求愛情,這永遠是個障礙。

澎湃新聞:這三年到處跑,對這些採訪活動煩嗎?做了什麼想做的事情,還有哪些是想做的還沒做的嗎?

余秀華:沒有什麼想做的事情,我想待在家裡,採訪對於我沒有影響,有時候只是有點身體上的累。

澎湃新聞:在蘇州準備待幾天?

余秀華:留我玩就玩,不玩明天就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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