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註定會不同
人·文·詩
他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註定會不同
江雪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
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
註:人:柳宗元
時:元和年間(805-815)
帝:唐憲宗(李純)
地:永州(湖南)
柳宗元為什麼會來這蠻荒之地永州?
一切還得從前朝皇帝開始說起。
德宗退位後,太子李誦繼位,王叔文等人在順宗的支持下展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柳宗元在御史台也是意氣風發,他們的目標是革除朝廷中的弊病。但既然是弊病,哪有輕易就可以清除的道理,遇到的阻力越來越大,短短一百多天就結束了。皇帝都換了人,何況是這些渺小的臣子。王叔文最終被賜死,柳宗元雖不至死罪,但被貶至永州,任司馬。司馬這個官職小到連宿舍也不給分配,只能住在寺廟裡。
回看《江雪》,不到一年經歷了大起大落,當初的躊躇滿志到如今的凄凄慘慘,這種落差也許只有當事者才體會得到。孤獨,苦悶,悲涼,鳥和人都不見蹤跡,漫天飄雪,唯見老翁江中釣魚,能有什麼結果?也罷也罷,唯有隨處走走,排解心中愁苦。這才有了大名鼎鼎的《永州八記》。
《小石潭記》就是其中的一篇。
從小丘西行百二十步,隔篁竹,聞水聲,如鳴佩環,心樂之。伐竹取道,下見小潭,水尤清冽。全石以為底,近岸,卷石底以出,為坻,為嶼,為嵁,為岩。青樹翠蔓,蒙絡搖綴,參差披拂。
潭中魚可百許頭,皆若空游無所依。日光下澈,影布石上,佁然不動;俶爾遠逝,往來翕忽,似與游者相樂。
潭西南而望,斗折蛇行,明滅可見。其岸勢犬牙差互,不可知其源。
坐潭上,四面竹樹環合,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悄愴幽邃。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
竹林,溪流,小潭,游魚,日光,石塊。
這景若是今天在城市裡的人們遇到,定會感慨神往,流連忘返,相信陶淵明若是遇到此景,定會在此定居,再不會回那混沌的世俗社會去。
柳宗元呢?「寂寥無人,凄神寒骨,悄愴幽邃」,此情此景他心神凄涼,寒氣透骨,冷到了骨頭裡。讀這幾句時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寒冷瑟瑟,孤獨凄涼。「以其境過清,不可久居,乃記之而去」這樣的地方他想快點離開,越是安靜,越是孤獨,那時那地卻總會襲來,他越不想回憶,那時的經歷卻怎樣也忘不掉,如何才能擺脫,如何才能忘記。一切可能都是徒勞。
永州住了十年後,他終於可以回去了,815年2月回到長安。
815年3月他又踏上了被貶的路途。這次是去柳州(廣西)。
四年後他死在了那裡,再也沒有回來。
享年47歲。
柳宗元(公元773年—公元819年11月28日),字子厚,漢族,河東(現山西運城永濟一帶)人,唐宋八大家之一,唐代文學家、哲學家、散文家和思想家世稱「柳河東」、 「河東先生」,因官終柳州刺史,又稱「柳柳州」。
當年被貶的人不止他一個。
還有他的一位好朋友。
他倆的交情要從二十歲出頭開始說起,二人同一年考中進士,同時追隨王叔文改革,一同在御史台馳騁政壇,揮灑才華,當然也同時被貶,而且都在湖南。十年後又同時被召回長安,一個月後又是一個被貶柳州(廣西),一個被貶播州(貴州)。這個人就是大家熟悉的劉禹錫。
二人的交情好到什麼地步呢,劉禹錫被貶播州,柳宗元想到劉禹錫家中的八十歲老母親,便奏請皇帝用他的柳州換劉禹錫的播州。當然皇恩浩蕩,怎能聽一介小臣子,後因他人求情,才將播州換成了後來的連州(廣東)。這二人也是一同踏上了去往貶謫之地的路途,在湖南衡陽分別之前,誰也沒曾想到這會是永別。
柳宗元過世後,劉禹錫依然在被貶的途中,最後一個地方在安徽和州。
劉禹錫任通判之職,第一次先住在了江邊的三間屋子裡,他覺得面江而居是件很酷的事情;第二次又被分配到北門,面積減少了一半,但江邊的屋子依然讓劉禹錫找到了十足的樂趣;第三次又被調整到縣城中部,面積類似於今天北京的一個小隔間。誰不知道這是一次又一次的刁難,憤慨的劉禹錫在自己的這間小屋門前立了一塊石碑。上面寫道:
山不在高,有仙則名。水不在深,有龍則靈。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階綠,草色入簾青。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可以調素琴,閱金經。無絲竹之亂耳,無案牘之勞形。南陽諸葛廬,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對,這就是大名鼎鼎的《陋室銘》。
陋室怕什麼,有我劉禹錫他就是品德高尚的人住的地方。這裡的景美,人也美,我依然可以享受生活,做我想做的事情,過我快活的日子。劉禹錫的可愛之處就在這裡,他經歷的磨難並不少,母親離世,收到好友柳宗元的遺書,二十多年的被貶生涯,但是所幸他總能在生活中找到排解苦悶的方法。
兩年後劉禹錫才結束了他的被貶日子,共歷時二十三年。
在回洛陽途中他給白居易寫了一首詩:
酬樂天揚州初逢席上見贈
巴山楚水凄涼地,
二十三年棄置身。
懷舊空吟聞笛賦,
到鄉翻似爛柯人。
沉舟側畔千帆過,
病樹前頭萬木春。
今日聽君歌一曲,
暫憑杯酒長精神。
註:人:劉禹錫
時:寶曆二年(826)
地:安徽和州回洛陽途中
劉禹錫:在那樣的蠻荒之地,我足足被拋棄了二十三年。懷念曾經的人和事,而今已物是人非。但是我總相信未來會是美好的,收到你白居易的書信,依然讓我振奮精神。
每當讀到這首詩,我們總用樂觀,積極,向上來作為劉禹錫精神的代名詞。可這樣的積極樂觀背後包含了多少艱難與不易,那些在偏遠湖南,廣東,四川,安徽的那些夜晚,他難道不會輾轉反側?面對生活的艱苦,他人的冷眼,他難道就無所顧忌?越是想到這些,越是能夠體會劉禹錫詩文中的難得的堅持和對生活的熱情。
也更能夠理解那個正直,敏感,悲苦的柳宗元和那無處排解的孤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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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禹錫(772年—842年),字夢得,河南洛陽人。其先為中山靖王劉勝。唐朝文學家,哲學家,有「詩豪」之稱。
回到洛陽後的劉禹錫官途相對順遂,又有白居易等好友相伴,但在安適之餘,相信在他的心底總有好多遺憾,若是柳宗元還活著,若是他們在衡陽分別時許下的約定能夠兌現,該多好。
當年他們約定老了之後,找個風景秀麗的地方,做鄰居,一起喝酒,一起作詩……
71歲時,劉禹錫病逝洛陽。
而劉禹錫與白居易又有怎樣的作品和故事,下一次與大家分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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