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為(民間故事)
一年前,老為來過一個電話。他在電話那頭說:「老行,我想回太洲,咱兩合夥自己干,不再看他媽的那幫孫子的臉色。怎麼樣?」
當時我的工作既輕省又保險,所以不是很感冒。於是對他說:「別衝動,走走再看。」
那天過後的第二天,老為又打來一個電話,他說:「你看,老行,難道你真就想這樣在單位里坐著,不聲不響的領工資?咱們那時的豪言壯語你都忘了嗎?現在正好有這樣的一個大好機會...」
我思索片刻,似乎確實想起曾經我們在宿舍陽台喝醉後說的一些胡話,我說:「什麼項目?」
老為在電話那邊說了大約一個小時,我覺得他說的還真有可能。末了,我說:「那我看看市場,完了在說吧...」然後打著哈哈,掛斷電話。
此後一段時間沒有老為的消息。大約一月之後,老為又打來一個電話,電話那頭老為問我:「考慮的怎麼樣了,這項目京城這面可火了,不久肯定傳回到太洲去,到時候再弄就晚了。」
我說:「就怕把握不大。」
老為說:「風險是可控的,你調查調查市場,不行咱就不幹了...」
我說好吧。
而後利用空閑的時間我去街上轉了一轉,也托朋友問了問這方面的前景,我覺得老為所說的也不是沒譜。然後我給他打過去電話,說了我詢問的結果,老為在那邊激動的蹦起來,他叫著:「老行,我就知道你行,咱們干吧...」
關於干不幹,我沒有鬆口,我說考慮考慮再說。
那段時間我剛買了房,因此雖說收入穩定但也如履薄冰,如果與老為合夥真能幹成,那我這輩子都有保障,別說只是一套房子。然後我又做了細緻的調查,結果顯示只要技術過硬,此事是很可行的。我又給老為回去電話,我說:「技術怎麼辦,我扔了很多年,早忘光了。」
老為在那邊著急的叫著:「我呀,有我呀,我在京城三年了,技術經驗一大堆,本錢也不少,到時候你主外,我主內,咱們好好乾,不就發啦。」
他說完我也有些激動,我說:「那咱們就干吧。」
接下來的時間我跑了很長時間的市場,回到家裡就和老為電話溝通,越跑我越覺得此事有眉目,緊接著我們確定了很多的節點和關鍵,眼看事情只差付出行動就成了。那段時間我奔走於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因此居然磨破了兩條褲子的褲襠。雖然很辛苦,但真有快樂。後來因為在外奔走,擠占工作的時間,索性我把工作都辭了,全身心的投入到我們的事業中來,心裡年少時的激情也被喚醒。
一段時間後,市場與風險的評估都達到我們滿意的標準,我對老為說:「咱們干吧。」
老為在話筒那邊信誓旦旦:「等我合同到期馬上就干,反正也沒了幾天,終於不受這幫王八蛋的氣了。」
我們定好一起乾的時間,接下來是等待。
短暫漫長的等待里,這個城市下起了雨。漫漫的雨後,睡了一冬的樹木新枝都從那古老的軀幹里抽出嫩芽來,它們在微弱的雨後陽光下,點點青蔥。接著的一段時間,我每天都會在陽台上看外面的世界每天都會多來一點的新綠,整個世界都瀰漫著生機勃勃的氣息。
在我們定好的日子的一周前,老為打來電話朝我借兩萬塊錢,說是那個周末就還。
借他時我很乾脆,不僅因為我們是多年的兄弟,還因為我們就要在一起創業,這基本的信任應該具備。因此我沒有過多的考慮。錢打過去之後我老婆問了我一句:「他不是在京城挺好的,怎麼還沒有這點銀子?」
老婆的話讓我略起疑心,我給老為打趣電話詢問他,他說是因為剛還了貸款,並且積蓄都寄回家準備攢著給自己娶媳婦。我想老為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還沒成家,在外辛苦那麼多年,也不容易,因此沒有再問。
幾天之後,約定好的還款日期到來,我給老為打去電話,老為說下午就給我打。下午我再給老為大的時候,老為的號碼被註銷,成為空號。
老為消失了。
此後一年,再沒有老為的消息。
在這一年內,這件事反覆的被我對我的朋友提起,大家一致的說我太傻了。我為自己辯駁說,當時我總覺得我們是那麼多年的朋友,這情意可比那區區兩萬塊錢重多了。他們指著我哈哈大笑,其中一個說的話令我記憶猶新:你看,你不借錢給他,朋友還在,錢還在。你借錢給他,朋友沒了,錢也沒了。
我覺得他說的真對。
一個月前,我接到一個陌生的本地號碼的來電。聽筒裡邊傳來一陣陌生又熟悉的聲音,那個聲音說:「老行,好嗎?最近怎麼樣?」
那個聲音是老為。
我們約在一個餐館見面,老為說他要還我錢。本來我覺得已經和他沒什麼好說的,可他說要還我錢的時候,我覺得至少自己的損失至少可以挽會一半,當然只是錢,沒有情感。看在錢的面子上,還可以和他說上兩句,譬如:「你好,在見。」
餐館是我選擇的,去的時候,我還叫上我的兩個表弟,安全起見。
我們到的時候老為已經站在餐館的門口,他樣子看起來過的不錯,西裝革履,油頭粉面。我走到他跟前,他沖著我不好意思的笑,然後直接掬了個半躬,嘴裡慚愧的說:「老行,很抱歉。」
我面未改色,但過去的情誼湧上來一些,湧上來的情感把心中的不快衝走了將近一半。
我坐在椅子上,老為等我坐下才坐下。我說:「老為,看起來你過得不錯。」
老為半臉尷尬,還有半臉是抱歉。服務員過來倒水,老為擺擺手把服務員手裡的壺接在自己手裡,然後起身走到我身邊給我倒上水。
老為再坐下後說:「去年被人騙了,沒錢還你。你那麼乾脆的借錢給我,我卻辜負了你,真是抱歉。」接著他拿出一個大信封,大信封里是三萬塊錢。
我說:「兩萬,不是三萬。」
老為說:「沒臉見你之後,我滿世界掙錢。掙到錢後,就像趕緊把錢給你還上,可是時間過去太久,又不好意思再見你...沒想到第一次坑人,就坑了你這麼一位這麼多年的兄弟...」
老為說完捂起眼睛,我看他樣子不像演戲,也心軟下來。腦子裡想起我和老為曾在宿舍分抽一根最後的煙,在那些已經遙遠的過去里,老為沒少幫我。
我說:「多的一萬拿回去,過去不要再提,都不容易,都是兄弟。」
我說完老為露出眼睛,眼睜睜的看著我,眸子里全是驚訝和感動。他張張嘴,想說些什麼,卻哆嗦了嘴唇,沒有說出口。
我舉著杯子伸到老為跟前,他顫抖著也舉起杯子,兩個杯子碰撞在一起發出一聲清脆,我們都吞進杯中的茶水。
那頓飯結束的時候,老為送我到門外,我們站在門邊,他說:「不知道還能不能和你一起干?」
我看著老為,說實話真的是有一秒愣住了,然後我告訴他:「下次有機會吧。」
我想他知道,我們永遠再不會合夥的。
老為在我所在的城市開了家公司,我本想問他是不是我們曾經要合夥開的那家公司,但是想了想還是沒問,他一直也沒提那年的事,看起來這家公司發展的很不錯。
就這樣又和老為聯絡起來,我和老為還是朋友,但是我們都明白,我們之間,再也不能提錢。此間去過老為公司一次,公司的規模還不小,大約二三十個人。我開玩笑的對老為說:「老為,你這整的不賴,這一桶金撈的滿滿的。」老為低著頭很不好意思,大概是想起自己曾說過的話。
那次去過他公司之後很久,都沒有再見過老為。某天給老為打電話的時候,他的電話已經關機,然後再也沒有他的消息。
之後大約一個來月,一個陌生的人給我打來電話。我問他是誰,他說他是老為的同學。我問他老為去哪了,他說跑路了。我問他打來電話給我做什麼?他說要給我講一個故事。
他說:「兩年前有一個人,我稱他為A,A想要和他朋友合夥開一家公司,A的朋友經過大量的論證認為此事可行,於是與他結了盟。就在兩人準備乾的前幾天,A覺得如果只是自己一個人乾的話就不需要與別人分成,獲得的利益也就更多。並且朋友的調查研究已經得出結論,此事的風險可以控制到很小。因此A覺得他與朋友沒有合夥的必要。可是這件事已經告訴了朋友,並且其中傾盡這朋友的辛苦和心血,A不知道怎麼張口。一次,A把這個想法以一個開玩笑的形式向自己的一個朋友B訴說,這個朋友B也開玩笑的出了一個主意:朝合伙人借一點錢,故意跑路不還,一段時間後再還,戲演的好可以降低折損人品的代價,朋友經過這事也不會再主動和你合夥。A聽到後深受啟發,沒想到他真的付出實踐。」
這人說完後又說:「我以為他開玩笑,沒想到他真的這樣干,殊不知這樣干還不如直接告訴合伙人不想在一起干...不過也許是天意,A的公司本來發展的很好,結果因為版權上的一點小失誤,被告到破產。」
這人說完後我異常平靜,在最後我問他怎麼知道我的號碼,他說:「老為因為逃走時匆忙而忘帶的手機里,我的號碼是唯一一個撥打後就馬上掛斷的,這本沒什麼,但是奇怪的是,這樣的撥出在記錄里從兩年前開始到一年前,居然有一千多遍。」
幾年後我還會想起老為,在每當冬去春來樹枝抽出嫩芽的時候。我很希望他的給我撥打出的電話掛斷是因為心裡愧疚,而不是因為不好意思再張口借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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