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戰時代的中日共存

前不久，吉林大學經濟學院院長李曉成了網紅，他在學院2018屆畢業生典禮上做的演講《國家命運與個人成就》在媒體上廣泛熱議。李院長的演講對中美貿易戰進行了犀利的點評，並對即將步入社會的學子們給予了囑託，該文可以說是近些年來最火的畢業演講之一。最近，就中美貿易戰下的中日關係展望，李院長為我們獨家撰文。

今年7月6日，特朗普發動的以提高關稅為手段的中美貿易戰正式打響了。無論這場貿易戰的原因多麼複雜，綜合各種因素來看，這是一場兩個大國間的長期博弈，貿易戰不過是個開端。世界第一、二大經濟體正在進入貿易戰時代。

目前，經濟學界的目光主要集中於這場貿易戰對中美兩國經濟發展的影響，尚未對其可能產生的重要的區域溢出效應、尤其是對亞洲（主要是東亞）地區經濟發展的影響予以應有的關注。自1960年代迄1980年末長達二十多年的日美貿易摩擦及其後果，不僅對日本經濟產生了巨大影響，也通過日本調整經濟結構以及對外投資等方式深刻地影響了東亞地區的產業循環與貿易格局。同樣，鑒於現階段中國經濟的總量及其在東亞區域產業分工中的重要地位，中美貿易戰必將對東亞地區的產業分工、投資與貿易和經濟發展產生重大影響。這其中，對日本經濟以及中日經濟關係的影響也必定是巨大的。

剛剛結束的「北京東京論壇」中日高層磋商會新聞發布會上，中美貿易戰也是媒體們關注的話題之一

首先，需要指出的是，今天的中美貿易摩擦本質是中國代表著東亞主要經濟體同美國之間的貿易摩擦。

自1960年代以來，伴隨著日美貿易摩擦的日益加劇，日本主要採取了兩個方面的對策措施：一是被動地屈從美國的壓力，通過自動出口限制、日元升值等措施予以緩解；二是主動地在東亞地區開拓「迂迴貿易」，構建東亞地區面向美歐市場的的產業循環機制，形成了以中國為加工組裝基地的「三角貿易」，即中國從日本、韓國等進口零部件、中間品和資本貨物，經加工組裝後向美歐出口，將日美貿易摩擦轉變為東亞國家尤其是中國同美國之間的貿易摩擦。

與此同時，過去20年間，日本對中國的貿易依存度急劇提高，相反，中國對日本的貿易依存度不斷下降。但這並不表明日本對中國經濟發展的重要性降低了，因為日本企業通過在東盟和其他亞洲地區建立的產業鏈實現了與中國間接貿易的擴展；同時，日本企業繼續通過更高層次的直接投資強化了同中國的經濟聯繫。在此過程中，日本企業對華直接投資的目的正在從把中國作為「生產基地」轉變成作為「銷售基地」，而且非製造業投資增加迅速，收益再投資型直接投資在不斷增多。這些都體現出中國市場對日本企業的重要性大大提升。也正因為如此，日本成為中國對美增值出口的最大貢獻者。據經合組織（OECD）和世界貿易組織（WTO）統計，日本佔據了中國對美增值貨物總量的5.5%，這就意味著世界上兩個最大經濟體之間的貿易戰將導致日本對中國的中間產品出口面臨很大困境。

第七次中日韓領導人會議後，李克強、安倍晉三、文在寅共同會見記者，三國表示將共同推進區域經濟合作

顯然，中國同包括日本在內的東亞經濟體之間存在著一種一損俱損的共存關係，作為東亞地區的兩個最主要的經濟體，中日兩國在貿易戰時代面對的重要課題是，如何加強雙邊貿易關係並推進區域貿易的順利發展。在這方面，中日兩國面臨著兩個重任：一是如何維護以WTO為核心的全球多邊貿易體系，二是如何加快推進中日韓自由貿易區的建設與發展。

其次，中日兩國作為典型的「貿易國家」，共同處在「美元體系」當中，雙方所面臨的美元「過度的特權」及其風險與成本是高度一致的。一方面，伴隨著美國經濟的高度金融化，它與包括中日兩國在內的東亞經濟體之間的經濟周期日趨不一致，乃至在個別時期出現了「脫鉤」現象，但由於美元是東亞經濟體最主要的儲備、結算和金融交易貨幣，美聯儲貨幣政策對東亞各經濟體的衝擊日愈嚴重，造成它們宏觀經濟環境嚴重不穩，容易引發包括資本流動、利率調控難度增大等一系列金融震蕩；另一方面，美國經常因貿易摩擦迫使對象國採取相應的貨幣金融措施，比如逼迫對象國貨幣升值，更可以通過其強大的金融市場力量來觸發對象國貨幣匯率劇烈波動，增強對象國的貨幣金融風險。就布雷頓森林體系瓦解後四十多年來的運行經驗看，浮動匯率制度使得美國如魚得水，歐洲通過貨幣統一暫時擺脫了困境，只有日本和中國始終面臨著匯率波動之苦。

2017年11月，第二十次東盟與中日韓領導人會議上，李克強總理提出，堅持推動東亞地區經濟一體化，實現融合發展和共同發展

因此，在當今的貿易戰時代，中國和日本必須攜手合作，一方面通過宏觀經濟政策的協調，在「清邁倡議多邊化」（CMIM）的基礎上，推進區域貨幣金融合作更進一步的深入發展，並積極探討推進東亞地區匯率合作的起步與發展；另一方面，積極推動中日兩國間貨幣金融合作的深化發展，如在設立人民幣清算銀行（日本）、簽署人民幣計價貨幣互換協議、建立人民幣與日元直接交易市場等方面加快合作步伐。

總之，在當今的貿易戰時代，中日兩國必須堅守「貿易國家」的共同價值與自由貿易立場，在一損俱損的共同利益的基礎上，努力實現共存，並為全球經濟和東亞經濟的穩定、可持續發展做出應有的貢獻。

李

曉

吉林大學經濟學院院長、教授，教育部「長江學者特聘教授」，吉林省首批「長白山學者」、首批「學科領軍教授」，吉林大學「匡亞明特聘教授」。主要研究領域：世界經濟、國際金融、東亞經濟發展。兼任：中國世界經濟學會副會長、中日韓思想庫網路中方專家、第十二、十三屆「北京東京論壇」經濟分論壇嘉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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