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4A廣告人竟然成為膠片復興潮流的幕後推手?
這是數碼控制的、亦或是被數碼控制的時代。
走進21世紀,伴隨著小型數碼機商業大規模推廣,每家每戶將膠片機換成了方便快捷的數碼相機,膠片攝影便逐漸走向衰落。
然而時過境遷,2017年成為膠片攝影的復興之年。
「物以稀為貴」,很多年輕人將膠片視為表達獨特張揚個性的不二方式;掛著一台膠片機出門,已經成為網紅穿搭時尚的必備法則;正是看到了樂觀的市場前景,柯達、Ferrania等膠片生產商都陸續復產停產已久的膠片,膠片在復古潮流的洗禮下重獲新生。
唐振飛是魔都暗房圈內小有名氣的膠片愛好者,伴隨著膠片走過了這些一波三折。他從美術生開始便一直從事視覺藝術的工作,擁有豐富而獨特的經歷:
8年A4廣告公司美術指導,
10年印刷行業經驗;
擅長數碼攝影及廣告輸出級後期,擁有1萬小時Photoshop經驗。
可未曾想,28歲時他竟毅然離開了廣告行業,深耕暗房工藝搞起了膠片創作,閑暇時間還會開課、給學生們傳授視覺藝術。
從職業角度看,振飛本應該是個已經站在數碼影像和商業廣告頂端的精英了,是什麼讓他做起了暗房工作室?膠片具有怎樣的吸引力讓他「斷舍離」?棄「數碼」專「膠片」的他回首又是如何看待數碼的?對於膠片復興及未來發展他又秉持著怎樣的看法?
國家地理攝影大賽專訪膠片文化者唐振飛,讓我們一起在他的故事中探索影像的價值,發現那些有溫度的膠片的背後故事。
膠片攝影為何經久不衰?
「膠片攝影是用照相機來捕捉影像並把影像封閉在相機的膠片里,而膠片暗房是將影像在特定的環境下還原出來。」振飛解釋說。
膠片攝影使用銀鹽粒子堆積成像,正因為銀鹽的作用,膠片攝影區別於數碼呈現出一些它獨有的色彩和明暗過渡,它的實體性及畫面質感給人以安全感和溫暖感,不同種類的器材也都有各自的特點。但同時膠片沖洗成像也增添了幾分不確定性,人們不約而同地為沖洗後的結果而期待著迷。
然而在振飛眼中,膠片最大的魅力卻不在於大眾追求的復古視覺跟過程期待。
「膠片的顆粒是化學銀鹽自然排列的結果,造成了一種無序的美感,而數碼無限放大只是一粒粒方塊的馬賽克,顯得很平很獃滯。因此,從畫面表現來說兩者是有差別的,從藝術收藏價值來說也不一樣。」
對於振飛而言,研究膠片攝影跟暗房工藝不如說是對藝術的一種追求。
「雖然膠片暗房是攝影的配合部分,但是它其實應該歸屬於美術類別的版畫類,就是說暗房其實是藝術門類。」
原來,在暗房裡使用銀鹽相紙來把膠片上的負像製作成照片,這和版畫的邏輯是一樣的,可以說使用的膠片就是版,而相片就是畫。
「沒有兩張光學放大的照片是一模一樣的。」這或許就是膠片攝影經久不衰的原因吧!
8年廣告美術指導眼中的膠片攝影
其實最初,唐振飛接觸暗房單純為學一門技術、增添新愛好。那時振飛還在做美術指導,常常跟公司的朋友一起瀏覽攝影作品,這麼多片子里,他總覺得膠片跟數碼不一樣,而大家基於各自十幾年美術經驗、用不同技術去看,卻也依舊研究不出膠片作品到底哪裡不一樣。
「所有人都研究不出來,那我就想為什麼不去學一下膠片工藝?學一下,那不就能知道到底什麼地方不一樣了嗎?」機緣巧合下,振飛開始接觸膠片文化。
原以為暗房僅是個後期的過程,同多數接觸過的工作一樣應該並非難事,可是當他真正一點點雕琢自己工藝的時候,才發現初期想法略顯天真。
「之前我在工作中使用的一些攝影技巧、理念是有偏差的,學了暗房以後才發現自己的問題。」
現今,唐振飛從事攝影暗房教學已經是第五年了,他的學員大多是美術從業者、廣告導演以及職業攝影師。
為什麼這麼多視覺藝術專業人士都要學習暗房工藝?
振飛這樣解釋著:數碼後期的濾鏡是從膠片暗房中演化出來的,但是悟到二者之間的關係還是得從開始膠片暗房的操作和學習開始。
「說到底這些專業人士跟我當時的感受是相同的,暗房工藝除了基礎技術還有很多先進的理念在裡面,這些理念都是可以非常完美地移植到數碼上的。比如數碼上參數略微變動我們視覺是感知不到的,但在暗房藝術中微小的變動卻能為作品帶來明顯的變化。這是只有體驗過暗房的人才了解的,所以大家在學習暗房之後,數字圖像處理能力也大幅度提高了。」
可能在很多人看來,膠片是個挺懸、挺神秘的玩意兒,但事實上做膠片暗房並不賺錢,唐振飛為什麼還要放棄安穩高薪的「美術指導」去暗房裡「開荒」呢?
原來,做廣告營銷就像是消費主義的一個「幫凶」,只可惜振飛並不願意做個「幫凶」。
「我的工作內容跟我的三觀不合,那就會很痛苦。物質東西又不感興趣,那剩下能玩兒的無非就是精神層面的東西嘛,對吧?」振飛笑著問我。
唐振飛對圖像和畫質非常敏感,又追求極質影像,他也明確自己追求的東西,所以便一頭鑽進了膠片攝影和暗房裡,不斷探索著他心目中的極致,那些簡單經典、永遠不會被磨滅的畫面。
復古潮流中膠片應該用來拍什麼?
框哥有個攝影師朋友最近也迷上了膠片。我問她最喜歡用膠片拍什麼?她說:「膠片的質感最適合拍人像,現在流行復古嘛,你去看微博,拍膠片的很多也都是拍人的。」
膠片到底應該用來拍什麼呢?
每一張膠片帶著溫度跟厚度,應該用來記錄哪些畫面、才能充分對得起按下快門的瞬間?
糖水片是否顯得美好卻空洞?
而純靜物又是否會顯得靜謐卻過於文藝?
當我向振飛提出相同問題的時候,卻得到了一個不知是否切題的回答——
「不按照人物,靜物,風光的區分法,我只拍與我有聯繫的人事物。」
振飛講起他其中一個學員的故事。他說,這位學員拍的照片都很漂亮,可是本人卻認為這些漂亮的照片不能真實反映他的內心,無法用來表達自己的作品,他已經不能拍下去了。
那麼攝影對於攝影師而言真正的價值又在何處呢?「去個陌生地方拍一堆風光照片回來,這我幹不了。」振飛說,「攝影對我而言,必須是熟悉的,有內因的。」
「看見什麼拍什麼是沒特別主觀意圖的,以收集素材的心態進行的拍攝,等到編輯時可能又是一年了。然而只拍和自己有聯繫的同前兩者卻完全不同,這和個人的廣度和深度有關。以自己為圓心向外擴散,就是通過影像去思考遇到的人和事、去審視發現我們身邊的問題,發掘我們身邊的物質世界與精神世界。」
因此近年他也盡量減少了旅行照片的拍攝,缺少了深度的作品就只是遊客視覺。在他眼裡,把自己真正關心的事、在意的人把握好,這才是攝影的要義所在。
「作品是需要打磨的,好的攝影不比拍電影容易,電影故事大綱前有人物小傳,從人物小時候開始設計人物。我的攝影里,這些也都有。」
膠片愛好者是否真的鄙視數碼?
據說在攝影圈裡流行著一條「鄙視鏈」——玩膠片的看不上玩數碼的。
我以為像振飛這種從數碼圈出來的「藝術工作者」,一定會鮮明地站隊支持膠片攝影。可是事實上,在他眼裡,膠片跟數碼並無太大區別,而所謂的「鄙視鏈」也不是他所關心的。
比起膠片或是數碼的形式工具,他更關心的是攝影表達的內容。
「人生在世終究要解決的四大問題:我是誰,我從哪來,我要去哪,中午吃什麼。」
——唐振飛這樣闡釋著自己。在解決這四個問題的過程中,攝影於他也只是一個方便的、熟悉的工具,本身並沒有過高的價值。
能夠用影像表達自己的生活態度、所見所感,簡單直觀,無須過多的修飾,于振飛而言,攝影就好像多年相識的好友一樣,他的情緒、脾氣和品味在他的作品中一一都能感受得到。
「我拍攝的很多作品場景選取都非常普通,看起來並沒有深刻的故事內涵。但比起紀實攝影,我更希望通過拍攝一些有情緒的畫面去傳達我的主觀感受,不同的人看到我的作品也會產生不一樣的情感體驗。」
此外,振飛還反對用紀實攝影的統一標準去賞析攝影作品內容以及背後的故事價值,他覺得這種行為其實對藝術暢想自由是一種負擔。
「我們評判記錄世界的影像,卻忘了在影像中發現我們自身的情感體驗——熱鬧,冷靜,人際關係良好,孤獨,暴躁,友好等等……於我而言,作品觀賞者的情感體驗也是攝影藝術的一部分。」
那麼當我們不再以統一僵化的標準去審視那些攝影作品的時候,又該從何處著手去欣賞一幅攝影作品呢?
在振飛眼裡,攝影是並肩於文學的藝術形式,他希望攝影發展能和文學一樣,啟迪心靈、開闊眼界,而不僅僅作為美麗大自然的搬運工。
「我把提升個人藝術素養作為第一人生目標,其他都不太在意。做教學也是,我只想做高階的課程,和同學們教學相長,這樣我才能夠一年一年產出更好的作品。」
膠片復興是否僅是曇花一現?
在這個膠片復興的年代,大家都期望擴展膠片的市場和業務,振飛也不例外。其實早年他就已經跟朋友合夥在上海一帶開了店,希望把暗房藝術推廣、讓更多人都來玩膠片。但那時膠片攝影恰好處在消費低迷的狀態,他只能惋惜地表示——
「膠片這個東西好像太小眾了,沒有辦法做成一個連鎖的店。」
今時不同往日。現在膠片攝影十分受年輕人的寵愛,整個行業都在走上坡路,本應該一鼓作氣拓展事業的振飛,卻也不免產生了這樣的顧慮——大眾對膠片的喜愛可以持續多久呢?
在消費快餐文化的網路時代,「快」已經成了最基本的評價標準:淘寶快遞要快,外賣派送要快,出門開車要快,拍個照片也自然要「快」……
可暗房是「快」不了的,它需要時間去打磨作品。
「一代代年輕人都會有不一樣的地方。像我們以前呢,對事物忍耐程度比較高,比如說有些事情你是願意等的。但現在年輕人不是這樣。」振飛說。
振飛也曾做過一些暗房推廣活動,讓感興趣的人到店鋪里實際體驗暗房,只可惜事與願違。
「消費節奏越來越快了,體驗需要兩三個小時,但他們希望只用五分鐘就能完成這個過程。」活在當下及時享樂是年輕人的理念,只是藝術無法與享樂主義兼容。
聽著,我不忍覺得可惜。畢竟在上海這樣獵奇的城市都沒人願意花時間學暗房,錯過了膠片復興的時機,或許暗門這門手藝也真的就此無人問津了。
不過慶幸的是,振飛的店改變了之前以「大眾體驗」為主的市場策略,他們如今正嘗試著收窄目標受眾的範圍,首先在教育領域由零開始開設暗房課程。
他說,他想要把暗房教給真正願意用時間和心血打磨作品的人。
在振飛看來,學暗房也不需要多高的藝術天分。「其實藝術細胞我天生是沒有的,從小就美術不及格。所以我在帶學生的時候都跟他們強調要努力,我就是苦練出來的,所以我教大家方法也是苦練。」
「只要你喜歡,苦練就可以達到一個基本的水平啊。」
談到這裡我卻也有些釋然,不禁問自己一句:大眾市場推廣失敗又能說明什麼呢?或許只要有這批願意苦練暗房的人存在,哪怕這膠片復興只是曇花一現,也一定會留下它那綻放瞬間熠熠生輝的寶貴印跡吧?
你這是什麼相機拍的?
振飛說,這麼多年他收到最多的問題就是——「你這是什麼相機拍的?」還有「你怎麼老是背個相機不拍呀?」不過似乎他並不喜歡回答這樣的問題,因為這些人只關心他用什麼設備或者他是不是在用相機「裝X」,而不在意他用相機記錄了什麼。
「我拍攝時習慣盡量做好前期,實在處理不了的效果留給後期。之前是135.120.45畫幅都會使用,30多台相機現在主要給學員使用。我自己就用linhofkadan 4x5和nikon f3,還有一些改裝相機。」
可是這麼一個追求極致、熱愛藝術的人,當我問起他最喜歡自己哪張作品的時候,他卻這樣回答著——其實我們作者攝影不是按單張來評判的。單張都有它的價值。它們組合起來才是完整的。
「都是孩子們,沒辦法更喜歡誰。」
這是個數碼控制的、亦或是被數碼控制的時代。
不過,感謝那個簡單喜歡著膠片的你。
這世界有了膠片,也就有了溫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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