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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書單「泛濫」之後

書單年年有,新媒體時代特別多。如今,一個讀者收藏的書單比讀過的書多,已是司空見慣。中國新聞出版研究院數據顯示, 2016年,中國人人均閱讀圖書為7.86本。過去兩年,這個數值不會有大變化,但中國人人均收藏的書單,可能就遠超這個數值了。

書單市場巨大。筆者在運營出版社公眾號時對此感觸尤深。但凡是發布書單的日期,公眾號的數據都會比較好看,後台每天也會有讀者主動催促,希望出版社和編輯多推薦圖書。於出版社而言,書單反而成為一個推銷新書、增強曝光度的平台,但是這些新書的成色幾何,更多靠的是出版社自己的判斷力,很少會有書單組織者額外設置匿名評審會。所以,書單雖然多,可濫竽充數、敷衍了事的卻不少。

發布書單的初衷本是推薦好書、鼓勵閱讀,但隨著「書單經濟」的崛起,書單正慢慢變得不靠譜起來,成為跑關係、軟廣告的重災區。即便是由專業出版社、媒體推薦的書單,因為內部的人情因素,有時候也會鑽進一些名不副實的作品,在劃分名次的書單里尤其如此。

但很快,書單文化便迎合了讀者的取巧心理。相當一部分人看重的是書的裝飾作用、書的觀點,他們想在最短的時間內知道一本書講了什麼、有什麼意義。書籍被視為一種攝取別人乾貨和觀點的工具,而書單,顯然就成為按圖索驥的便捷手段。

於是,書單的流行成為一種必然。在稍縱即逝的現代人生活中,騰出一周時間細讀文本顯得過於奢侈。尤其是上班族,總希望在最短的時間內挑選出最符合自己期待的圖書,並提煉出這本書最精鍊的觀點,這樣一眼掃過去,就顯得自己讀過了,然後便可以在豆瓣標記讀書、轉發朋友圈,到年末,再曬一曬自己的閱讀記錄,收穫一種心安理得的參與感。

其實大部分書並不能讓人學到新知識,只是用一種新鮮的語言模式「新瓶裝舊酒」。很多時候,閱讀的樂趣不在於顛覆三觀,而是沉浸在作者獨特的敘述語言之中。換句話說,重要的不是閱讀的結果,而是閱讀的過程。例如林奕含的代表作《房思琪的初戀樂園》,這本書的觀點並不新,無論是對性侵的看法,還是對「話語即權力」的探討,在納博科夫乃至更早的作家的筆下,都已經被詮釋過了。但林奕含用自己獨特的口吻,將這一舊話題又重新提煉出來,市場的反映則證明,這本書的語言十分成功。

書單的流行,還有一點在於滿足了大量國人的格調追求。保羅?福塞爾在《格調》一書中提出這麼一個觀點:在社會上,底層試圖裝扮為中層,中層試圖裝扮為上層,上層試圖裝扮成頂層,頂層身處食物鏈頂端,卻不願被關注,於是扮作底層。而區分底層、中層、上層和頂層的重要標誌就是格調,也可理解為品味二字。那怎麼突顯出自己階層較高又富有品味呢?《格調》援引法國後現代大師羅蘭?巴特的一段話作為註解,那是在羅蘭.巴特談到自己所希望的理想生活時說:「有點錢,不要太多;有點權力,也不要太多;但要有大量的閑暇。」對面的記者問他:「那你渴望得到的大量閑暇用來做什麼呢?」他說:「讀書,寫作,和朋友們交往,喝酒(當然是葡萄酒),聽音樂,旅行等等。」

即便功利一點來說,如果只是想要修鍊出讀書人的格調,光靠書單也是不成的。曹文軒說的話在理:「讀書人的氣質是由連綿不斷的閱讀潛移默化養就的。有些人,就造物主創造了他們這些毛坯而言,是毫無魅力的,甚至可以說是很不完美的。然而,讀書生涯居然使他們由內到外獲得了新生。依然還是從前的身材與面孔,卻有了一種比身材、面孔貴重得多的叫『氣質』的東西。我認識的一些先生,當他們安坐在藤椅里向你平易近人地敘事或論理,當他們站在講台上不卑不亢不驕不躁地講述他們的發現,當他們在餐桌上很隨意地詼諧了一下,你會覺得這些先生真是很有神采。此時,你就會真正領略『書卷氣』的迷人之處。」

比起書單,還有另一種不常被人提起的方式,雖然不顯山不漏水,卻是一個效果不錯的法子,那就是欣賞作家在自己的作品中重點引用的書目。作品的引用、注釋和參考文獻,有時候也是隱藏的「書市」。因為,作品是作者的命根子,關乎作者的面子和里子,當一位嚴肅的作者認真對待自己的作品時,他的引用、注釋和參考文獻,其實都是鑄就作品的一部分。尤其是經過編輯、同行、出版社層層把關的作品,對引用、注釋和參考文獻更是講究。

只是,把書當作擺設的人,也就很難留意這些引用、注釋和參考文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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