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原創小說 殉情

「亮子，亮子，亮子啊，你好狠心，我一個人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亮子的靈柩前，余諾已經哭了幾個小時，剛開始是嚎啕大哭，然後是鼻涕眼淚一起流，後來哭不出來了，開始抽抽噎噎地哭，現在只能啞著嗓子啜泣了。夜已經深了，親友們早勸的不耐煩了，紛紛睡去了，黑黝黝的棺材前，只剩下了余諾一個人。

余諾想起一首詞：「相顧無言，惟有淚千行。料得年年腸斷處，明月夜，短松岡。」她知道自己再也不能見到亮子了，亮子已經在另外一個世界裡。以後想見他，只能到他的墳前探望了。亮子，會來看我么？我不怕的，我一點都不害怕，不管你現在是什麼模樣兒。

一個男子走了進來，穿著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黑夜中看不清他的臉龐，但一定是個年輕的男子。他的腳步很輕，比最溫柔的貓都輕，輕的幾乎聽不到任何聲響。實際上，如果余諾不是一直愣愣地盯著棺材，她根本不會發現黑衣男子的蹤跡。余諾的心立刻狂跳起來，難道亮子死而有靈，聽到了自己的呼喚？緊張之下，余諾竟然手腳發軟無法動彈，喉嚨哽咽，一時說不出話來。

黑衣男子卻似乎根本沒有注意到她的反應，他站在棺材前，伸出左手，優雅地放在上面，五指開始有節律地跳動，安靜而寂滅的舞蹈。這熟練的節奏，讓余諾相信，他經常做這種事情。余諾黯然，這不是亮子：「你是死神，還是無常？你是來勾魂的吧。」

黑衣男子的動作停了下來，他轉過頭，吃驚地看著余諾：「你能看到我？看來你是罕見的天眼通，能看到別人所看不到的事物。你說對了一半，我不是死神，也不是無常，但我確實是來收割靈魂的。」

余諾委頓的臉上，露出了驚喜的笑容：「這麼說，人真的有靈魂了？人死了之後，靈魂會到另外一個世界去？」

「當然，」黑衣男子用一種淡然的語氣答道：「有靈魂的人類，才有存在的價值。很多人類過於看中肉體和壽命，真是可笑。有趣兒的靈魂，才是人類唯一的價值呢。」黑衣男子的話讓余諾甚為贊同，不由自主地有了三分親近之意，但黑衣男子接下來的話，卻打破了她的幻想：「我們在地球放養人類，等人類自然死亡的時候，就是收穫的季節。人類的靈魂，被收割之後，將作為高級食物供母星的上層社會享用。」

余諾懵了：「你說什麼？我們的靈魂，是你們的食物？」

「不錯，很高級的食物。你們幼年的歡笑，少年的青澀，青年的慾望，中年的拼搏，晚年的智慧，死前的釋然，以及人世間種種悲歡離合，情仇愛恨，都是你們珍貴靈魂的一部分。越是經歷豐富、感情坎坷的靈魂，越是艱苦奮鬥、絕地求生的靈魂，越是不可一世、萬人之上的靈魂，越是孤高自許、才華橫溢的靈魂，越有滋味，越有嚼勁，越有價值。你的男朋友，為了救你而死，這是多麼罕見而高貴的靈魂啊，一定能賣個不錯的價錢。」

余諾苦笑：「原來你說的有價值的靈魂，是這種價值？這麼說，我們人類只是你們豢養的家畜么？就像我們養豬，養雞一樣？」余諾相信黑衣男子的話，沒有絲毫的懷疑。靈堂外面燈火通明，還有徹夜玩牌賭博的親友，黑衣男子如果是普通人，不可能毫無聲息地走進來。而且，她一直無法看清楚黑衣男子的臉龐，無論眼睛睜的多大都不行。

黑衣男子讚許地點了點頭：「你是天眼通，確實見識不凡。母星文明達到二級文明之後，生存和發展已經不是問題，轉而追求各種享受，比如美食，於是就有了我這樣專職的牧人。你知道么？雖然銀河系的生物種類這麼多，但擁有靈魂的極少，擁有有趣兒的靈魂的就更少了，這是一種可遇而不可求的美味兒。當我們發現原始人類之後，我們牧人們高興瘋了，這將是一種全新的食物，一定會大賣的。我們開始根據地球生態系統和人類的特質，有意地引導人類社會的發展和變革，讓人類相聚相離，相愛相殺，產出各種各樣的有趣兒靈魂。但是，上層社會的口味變的太快，再有趣兒的靈魂，食用了幾次，也就沒興趣了。沒辦法，我們只好一次又一次地改變人類社會的走向，從奴隸社會到封建社會，從資本主義社會到社會主義社會，從君主制到雙黨制，從油氣時代到信息時代，從集體主義到個人主義，從現實主義到未來主義。。。。。。人類的適應天賦和創造能力真是太棒了，這些爆炸式的變化，提供了各種口味的靈魂食物，真是供不應求啊。這不，沒辦法，我們只好改善一下你們的生活質量了，讓人類快速繁殖起來，目前已經有70多億了。根據我們的計算，地球足夠容納200億人類呢，這還是很保守的數字。人類對於繁殖的興趣，和母星對於食物的興趣，一樣旺盛。」

余諾心如死灰：「謝謝你的坦誠。請問，人死了之後，靈魂還有記憶么？」她看了一眼黑衣男子的左手，不確定亮子的靈魂是否在他的手裡？現在的亮子，能看到自己么？能聽到自己的話么？

「你想知道，你男朋友的靈魂，是不是還記得你？當然記得，最大限度地保持記憶，才能保證端上餐桌的時候，依然是新鮮可口的靈魂。其實，宗教里的靈魂理論，也是我們透露出去的，這樣可以減輕活著的痛苦，讓人類儘可能地活下去。自然逝去的靈魂才是充實的，美滿的，過早夭折的靈魂，口味要麼清淡，要麼苦澀，沒什麼實際的價值。不過，你不要擔心，從這裡出發趕回我們母星，還有很多光年的路要走，你男朋友，還會記得你，很久很久的。他會一直記得你，想念你，直到他被端上餐桌之前。」

「那麼，做個交易怎麼樣？」

「什麼交易？」

「我現在就把我的靈魂送給你，這樣的靈魂，應該很值錢對吧？但有個條件，你要讓我和亮子的靈魂在一起10年之後，再做成食物。」

黑衣男子微微皺眉：「10年有點長，可能會過了保質期啊。不過，倒可以一試，母星對自然老死的靈魂，也越來越沒有興趣了，也許殉情的靈魂，更符合他們的胃口，茶餘飯後來一點，能增添不少生活的樂趣呢。但是，人死不能復生，收割靈魂是一個單向的過程，你不可能再回到這個世界了。如果我沒有算錯的話，你還能活五十多年，交三個男朋友，和不愛的人結婚，然後生下一雙啃老的兒女，最後在眾叛親離中凄涼地死去。你考慮清楚了么？」

余諾眼角留下一行淚水，她看了一眼黑漆漆的棺材，堅定地點了點頭。

清晨的陽光透過窗欞照在棺材旁，余諾躺在椅子上，臉上露出了淡然而幸福的笑容。當親友們發現她已經沒有呼吸了的時候，他們開始大聲尖叫，相互埋怨，不該把余諾一個人留在這裡。

現在可怎麼辦呢，只好加急訂購一副棺材了。（編輯：wybjzwshixi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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