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洋經歷讓他養成「怪癖」：好友聚餐，禁玩手機

此刻，當俄羅斯世界盃比賽激戰正酣之時，中國男足卻只能「圍觀」。國家隊的處境已成「慣性的現實」。然而，當每一次經歷中國男足衝擊世界盃失利的糾結、痛苦和無奈後，中國球迷會重新鼓起「慣性的勇氣」，堅信中國男足下一次一定行。中國能否繼2002年歷史性闖入韓日世界盃決賽圈比賽之後，再次殺入2022年卡達世界盃決賽圈比賽，就要看年輕球員在未來四年的努力和表現。

生於1995年，北京中赫國安隊球員、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球員韋世豪即是其一。他在接受《商業周刊/中文版》專訪時說，他相信「一切會越來越好」，相信在他當打之年，中國男足「一定會殺進世界盃決賽圈（比賽）。」

地處北京時尚地帶三里屯的工人體育場是北京中赫國安隊征戰中超聯賽的主場。這座竣工於1959年的體育場的東門與《商業周刊/中文版》所在的辦公樓呈斜對角位置。2018年5月12日下午，一身運動裝束的韋世豪戴著墨鏡、手錶和口罩，來到《商業周刊/中文版》採訪間接受獨家專訪。

第一次見韋世豪的人，直覺感受：瘦，小臉，單眼皮，看起來有點冷。比起這些外在特點，諸如虛心、堅定、執著，甚至偶爾伴有小小的偏執，懷有愛心等內在特質則不易被外界察覺，而這些都和足球有著很大關係。「因為練習足球，我改掉了很多壞習慣，人生因此不同。」他有感而發地說。

被裡皮稱讚的年輕人

5月15日，韋世豪再次入選義大利人馬爾切洛·里皮執教的中國國家男子足球隊，為2019年1月初將在阿聯酋舉行的亞洲杯決賽階段比賽備戰。主教練里皮對外表示：「在近期的（中超）聯賽中，年輕人的表現越來越出色，我希望給這些年輕隊員更多的機會，讓他們累積國際比賽的經驗。」里皮俗稱「銀狐」，曾在2006年7月，以主教練身份帶領義大利國家男子足球隊奪得德國世界盃冠軍。

韋世豪就是里皮所稱讚的年輕人之一。他的一戰成名追溯至2014年10月舉行的亞足聯U19青年足球錦標賽。當時，韋世豪的一個點球破門和一個直接自由球破門，幫助中國國青隊擊敗了日本國青隊。此役讓韋世豪進入中國球迷的視野。2013年，韋世豪以山東魯能泰山青年梯隊主力射手的身份，加盟葡萄牙超級聯賽博阿維斯塔隊，隨後在該國青年聯賽中登場；次年，被上調至球隊一線隊，開始征戰葡超聯賽。2015年至2017年，他先後效力於葡萄牙甲級聯賽球隊——費倫斯隊和萊雄伊什隊。2017年2月，韋世豪結束留洋生涯，加盟上海上港隊。

效力於上海上港隊期間，韋世豪多次攻破過中超「七冠王」廣州恆大隊、北京中赫國安隊以及「老東家」山東魯能隊的球門。

2018年1月7日，北京中赫國安俱樂部官方宣布，與此前效力於上海上港隊的U23球員韋世豪簽約。騰訊體育頻道報道，這是「御林軍」新賽季的重要引援。追逐韋世豪的俱樂部很多，報價都非常高。不過，在韋世豪的計劃當中，還是更願意去北上廣這樣的大城市發展，他希望踢上更多的比賽。

截至今年6月1日，韋世豪已為北京中赫國安隊在中超賽場攻進兩球。這兩個進球刺激了北京球迷以及喜歡他的全國球迷的胃口。就在這些「粉絲」期待他打進更多進球時，韋世豪卻在接下來的幾場比賽中，突然呈現抱怨裁判判罰不公，抱怨對手動作粗魯的各種「身體語言」，給外界一種「膨脹，耍大牌，自以為是」的印象。一位足球解說員在解說北京中赫國安隊的一場比賽時直言，「韋世豪，再這麼（以抱怨的方式）踢（球），一定會讓已經喜歡他的球迷喪失對他的好感。」

或許是聽到了外界的批評聲，韋世豪隨後在賽場上做出了積極的轉變，沒有把時間、精力和情緒浪費在抱怨賽場的細節上，而是積極跑動和傳球，尋求同隊友的配合。「有時在球場上，看起來脾氣不小，其實，就是不想輸。平時，我在私下裡的脾氣一點都不大。」他對《商業周刊/中文版》解釋說，「前兩場比較順，都進球了。後面幾場沒進球，球迷就不開心了，我能理解，他們對我抱有很大的期望。我想儘快破掉進球荒。」

問：你對俄羅斯世界盃上的哪些球隊比較關注？答：巴西隊、法國隊和葡萄牙隊

6月9日，在足協杯一場四分之一決賽的首回合比賽中，北京中赫國安隊在主場以2：1的比分，拿下上海上港隊。此役第83分鐘，韋世豪為北京中赫國安隊出場。在短短不到十分鐘的比賽時間內，雖然他沒有為球隊進球，但其表現得到了著名足球解說員李欣的認可，韋世豪在累積黃牌停賽之後（再上場比賽），無論是踢比賽時的態度，還是在場上的作風，都比過去更優秀了。這就是一個聰明的球員。這實際上拓展了他的成長空間，讓球迷對他有了新的期待。「球員不可能沒有性格，但是在一場比賽當中，你的性格如何更好地服務於球隊，服務於比賽。這是韋世豪應該思考的問題。今天，他在場上的表現說明他最近的思考是成功的。」

初露鋒芒

韋世豪在足球方面的進步和成長，有其原因。無論過去在上海上港隊，還是當前在北京中赫國安隊，擅長葡萄牙語的韋世豪，均能同隊內來自巴西的強力外援進行流暢交流，從他們身上汲取踢球的素養。為上海上港隊效力的巴西球員浩克，曾在訓練場上經常教導韋世豪如何把球踢得更出色。按照韋世豪對《商業周刊/中文版》的描述，浩克曾鼓勵他說：「你的能力那麼強，射門那麼好，在你的那個位置上，就要敢於一對一，就要果斷射門」；在私下交往中，浩克還邀請韋世豪到其在上海的家中做客。

如今，中超球隊能夠吸引浩克、奧古斯托、奧斯卡這樣的國際高水平球員，這讓韋世豪看到了自己向他們學習，提升自我能力的更多機會。他說：「國外球員的能力，在那兒擺著，人家賺那麼多錢，也是應該的。中國球員跟著他們一起訓練和比賽，會有進步。」

韋世豪第一次接觸足球是在他4歲的時候，那是父母的有意引導。與《商業周刊/中文版》聊起父母時，韋世豪的語氣中透著欣賞和驕傲。他父親韋友坤曾是安徽省百米短跑冠軍，在蚌埠是「挺厲害的運動員」，破過全國紀錄。1986年，韋友坤代表安徽省參加全國大中學生運動會，百米短跑成績為10秒38。後來，韋友坤棄「跑」經商。

如今，韋世豪在北京中赫國安隊踢球，老韋和妻子就在北京找了一處房子住下來，陪伴兒子。而老韋自己在老家安徽蚌埠還擁有一家汽車配件公司，這是幹了二十多年的生意，捨不得丟，已交給專門的人打理。

年輕時的韋友坤是個暴脾氣，性格隨父的韋世豪小時候就愛打架。這讓老韋嘗到了「苦頭」，於是就想了個招兒，乾脆讓韋世豪去踢球。一是，練球消耗體力，多吃點飯，長身體；二是，畢竟是出生於運動員家庭，那就別浪費了一身的運動細胞；三是，相比田徑項目，足球沒那麼枯燥、乏味。

事情的進展超出了老韋的預料。年齡不大的韋世豪，踢上了球，還是喜歡和人干仗。老韋一度採取「以暴制暴」的方式來管控兒子。只要韋世豪在足校打架，不管責任在誰身上，老韋在家就要把兒子揍一頓。

但這一招，沒用。老韋又想出一招：只要韋世豪惹禍，就不讓他踢球，甚至好幾次，拿氣針把足球的氣給放了。這一下子，韋世豪有點怕了，懂得收斂了。

10歲時，從小速度頻率快，球感好的韋世豪進入山東魯能泰山足校進行更為專業的、更為系統性的足球學習。按照韋世豪的說法，到了山東魯能泰山足校後，他很快就拔尖了。

人外有人

要強的韋世豪也會「撞牆」。因為在魯能泰山足校95年齡段梯隊里技術過於突出，韋世豪於是就被教練調到94年齡段梯隊。在這個年齡段，韋世豪難以佔到「肉搏戰」的便宜。有一次，韋世豪哭著給父親打電話，「揚言」不練了，回家！此時，老韋拿話刺激他，「你去上大學？給你買個三輪，去蹬三輪？」

後來，韋世豪在94年齡段梯隊中呆了一年後，又回到95年齡段梯隊中。

山東魯能泰山足校是中國足球名校。1999年建校之初，山東魯能泰山足校就一直聘請外教擔任青訓總教練。足校歷任總教練分別是可可維奇、費蘭多、佐蘭、巴博薩、巴雷西、保羅。自2018年6月6日，葡萄牙足協前技術總監西爾維拉·拉莫斯成為該校第七任總教練。

山東魯能泰山足球學校訓練課

足校的氛圍以及中歐足球的發展階段差別，使得很多年幼球員的家長認識到，如果想要讓孩子在足球領域有更大的成長，那麼「留洋」是一條道路。

2013年，韋世豪前往葡萄牙求學。可這條路，並不平坦。

2014年，韋世豪從葡超博阿維斯塔青年隊上調一線隊，身披77號球衣征戰葡超。隊內競爭激烈，在中國國內足校賽場上嶄露頭角的韋世豪在葡超那樣的環境中，想要找到機會，非常難。在正式比賽中，他總共為博阿維斯塔隊出場過9次，其中在葡超聯賽上出場4次。

即便出場機會不多，但韋世豪還是創造了一項紀錄。當年19歲的他，是至今為止在葡超正式比賽中出場的、最年輕的中國籍球員。

2015年7月，韋世豪與葡甲費倫斯隊簽約；2016年1月，轉投葡甲萊雄伊什隊。在萊雄伊什隊效力了兩個賽季，其中，第二個賽季，韋世豪為球隊出場21次，並打入兩球。

在葡甲賽場征戰的經歷，難以安撫韋世豪渴望葡超賽場的雄心。當時，一位葡萄牙教練告訴他，「你已經很不錯了。跟你同年齡段的葡萄牙年輕球員相比，踢得比你好的，也很少。」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在中國表現亮眼的韋世豪自己也很清楚，「我不比那些歐洲年輕球員差，但人也要想得更清醒一點，畢竟，在歐洲那樣的頂尖足球環境中，我的能力也沒有好到數一數二的地步。」

再這麼「耗」下去，也未必有更好的結果。而放眼中國國內的中超聯賽，韋世豪及其家人都覺得，換個賽場，會讓自己的足球人生更進一步，就像當年，做出留洋的決定那樣，初衷都是為了讓自己處在不斷上升的通道上。

韋世豪一開始留洋時，韋友坤很為兒子的生活自理能力擔心。但是，經過一年多的時間磨練，兒子在生活中的積極狀態打消了老韋的疑慮。在父親眼裡，韋世豪變得更成熟了，懂得為自己做職業規划了，也明白如何處理人際關係。拿人際相處為例，在異國他鄉，在葡萄牙，性格外向的韋世豪不斷學習葡萄牙語，長期主動和隊友們交流，參加隊友們的聚會。一來二往，他融進了球隊和球隊文化當中。

現在，韋世豪常說的一句話，就是「爸，放心，我自己心裡有數。」心裡有數的韋世豪，戒掉了生活上的壞習慣，更加專註了，踢球就認真踢球，休閑就放鬆休閑。例如，在中國國內，和朋友在一起吃飯時，韋世豪會直接提醒那些拿著手機玩個不停的朋友：「跟我在一起，為什麼還要一直玩手機。」他自己則能保證做到全身心投入與朋友的飯局聊天當中，而將手機棄之一旁。

這樣的習慣讓他回憶起當年在葡萄牙與隊友們的各種聚會。儘管形式和人數時有不同，然而有一個共同的規矩：大家在一起吃飯時，會把手機放到一邊。「一頓飯吃上個三四小時，甚至五小時，聊得特別開心」。

「開心」一直是韋世豪追求的事業和生活狀態。接受《商業周刊/中文版》專訪時，韋世豪說：「人要活得更輕鬆一點，像外國球員那樣，想法比較簡單，全身心投入到足球當中。」

追求與財富

他從小就想著，要把球踢好。只有踢到一線隊，才會有非常好的待遇，「才會有錢給媽媽買好車，給家裡換大房子，換好房子」。之所以願意從葡超和葡甲那樣的高水平聯賽當中離開，回國加盟中超球隊，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他想上場比賽，讓自己的收入變得更多，讓家人過上更開心的生活。

目前，未有公開數據顯示韋世豪在中超球隊的年收入。不過，中超外援的收入，有可能是中超本土主力球員的十倍甚至更多。這在中國足球圈內並不是秘密。美國《福布斯》雜誌網站日前公布了2018年度運動員富豪榜。上海上港隊外援、巴西球星奧斯卡以全年2740萬美元的收入，位居該榜單第56位。奧斯卡是唯一入選該榜單的中超球員。該網站介紹說，在英超切爾西效力五年之後，奧斯卡現在在上海上港隊拿著每年2590萬美元的年薪。除了這部分收入之外，奧斯卡與一家全球性運動品牌保持著合作關係，於是，每年還可以拿到150萬美元的贊助費。

上海上港隊外援、巴西球星奧斯卡

拋開具體的收入數額，足球已讓韋世豪變得比同齡人更富有。那些收入，「統統交給父母保管，一方面是擔心自己的開銷沒有節制，畢竟是95後，有自己的消費追求，另一方面是希望讓父母過上更好的生活」。

生活中的韋世豪，看重人情味，讓別人開心，「自己也能開心」。只要回安徽蚌埠的老家，他都要去看望啟蒙教練。他第一次進國家隊後的第一身球衣，則送給了他在山東魯能泰山足校學習期間的教練侯志強，感謝「教練帶了自己那麼多年」。上個賽季，在上海上港隊效力時，他曾在對陣山東魯能隊的比賽中打進一粒進球。進球之後，他將雙手舉過頭頂，腦袋微微低下來，以示自己不會為這粒進球而慶祝。

如果人生可以再做一次職業選擇，韋世豪依然毫不猶豫地選擇足球，就是因為「特別喜歡」，踢球讓他特別開心，他也以開心的方式踢球，進而讓喜歡他的球迷變得更開心。他對未來家有兒女的生活心懷憧憬：如果將來生的是兒子，就會特別希望他踢球；倘若生的是女兒，就不會讓她踢球，心疼她，足球是比較激烈的運動，特別辛苦。

（本文為《商業周刊/中文版》版權所有，禁止一切形式轉載。）

撰文：方李敏 編輯：范榮靖、于欣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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