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稱為日本另一位草間彌生，用影子和世界對話

知識 07-14

山下工美

1968年出生於日本高崎市，現工作生活於紐約。她被美國藝術網站「 My Modern Met 」評為二十一世紀最傑出的十大前衛藝術家之一，是和草間彌生齊名。

1968年，山下工美出生於日本高崎市，隨後一直生活在前橋，一個距離東京一個多小時火車程的小城市。孩提時代的她對周圍的世界充滿好奇，她時常仰望著繁星密布的夜空，入迷地忘了時間；清晨的第一束光打開天空時，她會興奮地搖醒身邊的人，指給他們看薄霧下的穹宇，溫柔得千姿百態。

SUNNY DAYS AND STARRY NIGHTS 2005 H700, W700cm Cotton, rubber sheet 圖片來自藝術家個人網站

山下工美在學生時代曾旅居各個國家和城市，像所有年輕人嚮往的生命一樣，她邊走邊看，因為選擇了藝術，也選擇了自由而獨立的生活。1984年，十六歲的她從日本到美國，在印第安納州的一個小鎮上住了一年多，隨後就展開了旅行學習的生涯。她先後在佛羅倫薩的美術學院，西雅圖考尼什藝術學院和英國格拉斯哥藝術學院學習，完成了從本科到碩士的課程。畢業後至今，一直生活創作於紐約。

在美國期間，她發現人們習慣先入為主地給她貼上各種標籤「亞洲人」、「島國」、「珍珠港」等等，山下工美說人類太難以預測，辭彙根本不足以描述他人，人就像牆上的影子輪廓，就算我們認識組成它的部件，也不足以使我們能夠解釋它。

CONSTELLATION – MANA NO.2 2013 H39, W30.5cm Wood panel, brads, single sewing thread Private collection 圖片來自藝術家個人網站

山下的許多作品都透出了她對於僵硬化定義的厭惡，和對人類認知方式的思考。她的肖像作品提出了「人類只能以有限的方式分類事物」這個問題，光影系列則持續探討了「知識的可靠性及永久性」。

1995年她創造了一個雕刻的感嘆號，在牆上卻投射出了問號的影子，藝術家的巧思向我們揭示了事物的多樣性，也讓觀眾發現了人類對事物認知的匱乏。我們在沒有光和線索的情況下，已經在心裡預設了一個可能看到的形象，但你期待的足以解釋你見到的嗎？影子在何種情況下才是真實的？留在觀眾心裡的是漫長的沉思。

QUESTION MARK H200, W150, D20cm Stainless steel, single light source, shadow Commissioned by Namba Parks Tower, Osaka Japan 圖片來自藝術家個人網站

對於山下工美而言，醜陋源於人類認知里的刻板印象和僵硬的信仰，而美麗存在於改變里。當她談到「美」的時候，她描述了可變的天空，英國田野上的雲彩，午夜森林中漂浮的白玉蘭，陰影在那些可流動的變化里都留下了美麗的瞬間。一個破裂的圓如何產生一個完整的陰影？如果山下能想出如何做到這一點，她會將此作品取名為「解脫」。對她而言，一個完整的圓意味著分離的結束，約翰列儂的歌曲《想像》其實是將烏托邦最好的文字化。在這樣的世界裡，所有的物質與非物質，實體與影子都能握手言和。

FRAGMENTS 2009 H270, W400, D2cm Cast resin, single light source, shadow Permanent Collection of New Mexico History Museum, Santa Fe USA 圖片來自藝術家個人網站

FRAGMENTS_GREEN-4 圖片來自藝術家個人網站

山下工美的作品常被歐美的頂級展覽和美術館展出。歐美的媒體和藝術評論家們給了山下工美很多傑出的頭銜，美國藝術網站「 My Modern Met 」將她評為二十一世紀最傑出的十大前衛藝術家之一，是和草間彌生同等重要的日本當代藝術家。山下工美回顧她的學生生涯時曾說，「我的生活和旅行總是結合在一起，就像我在創作時，需要伸開雙手去感受世界，也要合上心門凝聽體內的共鳴。」山下工美習慣在大自然和平凡生活中尋找靈感，所以在藝術創作的過程里，她依然能保持學生生涯時對藝術的敏感純粹，也能在多元文化環境的長年浸染後，講出更成熟豐沛的故事。外界贈予的頭銜和評價絲毫沒有打破她一貫低調的生活，對藝術的認真和敏銳才是其作品最重要的符號。

VEIL 2013 L190, W137, D31cm Light, fabric, shadow Temporary installation at Villa Olmo, Como Italy 圖片來自藝術家個人網站

山下工美對生活有著最溫柔細膩的捕獲，就像她的藝術作品，珍貴，細緻，且寓意深遠。她用最簡單的媒材創作光影的藝術，勾勒出不同的輪廓和人物樣貌。抽象的影子在她手裡轉化成一張張生動的臉，細微到下巴上的幾根鬍渣，嬰兒綿軟的眼皮，女孩坐下時些許疊起的小腹……他們都是最普通的人，來自最平凡的生活，可山下工美卻抓住了平凡中的花火，創作出生動的藝術作品。

CHAIR 2014 H110, W50, D15 cm Carved wood, single light source, shadow Private collection 圖片來自藝術家個人網站

山下工美曾這麼解釋她的作品：「我在創作時發現，當熟悉的事物轉化為不能由習俗定義的東西時，它們其實向我揭示了生活的其他維度。我的藝術創作讓我意識到，我們只看到了通俗生活中極微小的片段，而這些片段其實是無法估量的深遠。」正如山下工美所說，在她信仰的價值裡面，藝術只是生活的片段，是情感的隻言片語，真正偉大的都是生活和人自身，她的藝術就是為了去看見那些在平庸生計里被人遺漏的重要片段。

CONVERSATION 1999 H150, W40, D40cm Styrene, motor, single light source, shadow 圖片來自藝術家個人網站

YT獨家採訪了藝術家山下工美，在她的描述下，我們將以一種完全不同的方式展開對影子的觀看。

YT：你的作品總是會讓我想起來小時候常玩的手影，不知道這是否是你的靈感來源呢？還是說這些和你小時候繪畫的經歷有關？我們知道比如繪畫經常會描繪事物的影子，但繪畫中的影子並沒有非常具體的形狀，比如素描，我們可能只是大概描繪一個影子的輪廓，但你的作品中，影子的形態又非常具體？

山下工美：其實我從來沒有玩過手影，所以我的靈感來源與手影無關。而在素描中，影子好像是一種附帶品一般，是光投射在物體之後所產生的，但我希望在我的作品中，影子不會被作為次要元素來理解，影子是獨立的個體，它是與雕塑本身等價的存在。

BUILDING BLOCKS 1997 H230, W400, D5cm Wood, single light source, shadow Collection of Boise Art Museum, Idaho USA 圖片來自藝術家個人網站

YT：多數國家的語言都是通過字母的重複構成單詞，日語也是一樣，通過五十音圖來構成詞語，你常使用數字或者字母來作為顯影的工具，「字母」這一主體是否會過為具體呢？（比如人們也許會在字母中發現一些詞語，儘管這種詞語的組成可能會非常主觀）這一元素在你的作品中是否存在其他意義呢？

山下工美：從字母和數字的特性來講，我們的生活總是在被字母以及數字所支配，它們無處不在，並且字母和數字本身並不存在可以模糊的空間，我們看到8就是8，8不會被理解成7也不會被理解成9，再比如說我們的成績單上如果成績是C，就代表成績是C，它不會是A，也不會是B，它們是非常確定的存在，不會有其他解釋因此不存在模糊的邊界。數字和字母不會像溫度以及顏色，這樣會因為個人感覺不同而產生不同的理解，比如說在同一溫度下，有的人會覺得冷，但有的人會覺得熱；又比如說顏色，有的人覺得是黃色但有的人會覺得可能這個顏色偏棕色，每個人都會有不同的說明，但是對數字和字母來說，它們不存在其他解釋。因此我們也才會選擇數字和字母這樣明確的系統來定義我們的生活。

我並沒有特別考慮過觀眾可以從我使用的字母中構成詞語這件事情，也應該不會在我的作品中看到任何詞語，我會在拼湊影子時不斷移動這些字母或者數字，以避免它們會拼出什麼單詞，因為在我的作品中，並沒有想要通過這些字母或者數字來傳遞出什麼訊息。

0 TO 9 2011 H183, W183, D10cm Carved wood, single light source, shadow 圖片來自藝術家個人網站

YT：你常使用積木以及紙張來製作作品，為什麼會選擇這樣的媒介進行創作呢？

山下工美：我希望儘可能地選擇一些很平凡，會經常出現在我們生活中的材料，因為它們實在太過於常見，以至於我們通常會忽略這些材料，也失去了對這些常見的材料的思考。我們常視這些材料為理所當然，也不會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觀察它們，比如我利用數字0-9拼湊出了一個孩子的側臉，數字是無機的，但人卻又是有機的，我希望通過我的作品讓大家可以從另外一個維度去看待這些平凡的事物。

展覽現場

YT：你的作品工作量會很大，要不斷調整，需要事先預判影子的效果，並且在工作室中的光線與實際場地的光線也不同，很大程度上會影響作品的效果，你的工作方式是如何的？

山下工美：首先，在工作室中的作品與實際帶到現場的作品對我來說是不一樣的，將作品帶到現場對我來說一直都是一個挑戰，無論是在畫廊還是在美術館，在開始我的工作之前我一定會再三叮嚀，要求牆的平整等等，但因為環境的原因，展覽中是無法創造出與工作室完全相同的作品的，因此在展覽中我只能讓我的作品儘可能地接近我想要達到的樣子，我也需要去接受各種不同環境對作品帶來的影響。

展覽現場

YT：無論是拓印系列還是星座系列，還是《WARP & WEFT》（經緯系列）這些圖像的來源是哪裡呢？你的創作線索中，輪廓應該是無法避免的一個關鍵詞，那麼在這兩個系列中，圖像的意義更為重要還是他們的輪廓更為重要？

山下工美：無論是那些有清晰形象的圖像還是那些只有輪廓的影子，他們具體是誰並不重要，一旦我們明確了作品中的人物，焦點就會聚集在這個人物身上，併產生一系列的代入感，也就因此無法從另外一個角度去觀看這件作品了。當我們沒有了關於人物的外在資訊，尤其是在影子系列的作品中，我們無法獲得關於這個人物的一切信息，比如年紀、樣貌、種族等等，我們就不會有先入為主的觀念，這樣才能真正看到人物的靈魂之中，才可以超越有限的歸類方式去進行觀看。

我們從有意識開始就會被灌輸不同的資訊，無論是生活上還是宗教等方面，當我們把這些外在的所有信息全部刨除掉之後，用最純粹的眼光來重新厒世界，也許會看到完全不一樣的世界。

這些圖像都來源於真實的人，我根據他們的形象進行臨摹，確定他們的輪廓，但這些真實的人的其他資訊在我的作品中卻是不重要的。

展覽現場

YT：以往的作品中，儘管人物有著具體的面貌，但他們也不過是通過你的主觀描繪創造的另一種意義上的「影」而已，而在《Light&Shadow》作品中，你拋棄了具體的人臉形象，儘管我們還是可以通過自己的理解獲取人物的表情，但他們已經沒有了具體的對某一人的指向，這是否是你對「影」更深的理解呢？

山下工美：我想排除掉一切不需要的信息，當顏色對我的作品來說不重要的時候，我就會將顏色剔除掉，當我覺得臉這樣一個具體的形象也不重要的時候，我就將這個元素也從作品中剔除掉，我無法說自己是否對影子有著更為深入的認識，因為我並不是一個學者，我只是對影子有一種感覺。我想影子就像是日本的俳句，很簡單，能夠用很簡單的詞去形容一件事物的時候我就會選擇那個最簡單的詞，我不會在描述上加很華麗的辭藻去修飾它，影子也很像是卓別林的電影，我們在觀看卓別林的電影時並不會想要在他的電影中加入顏色或者聲音，因為影子本身的存在就已經足夠說明我想要表達的內容了，極簡化在我的作品中是一個很重要的元素，把不必要的資訊拿掉比加入很多東西還要更困難，現在對我來說，將影子處理得很自然還是一件很具有挑戰的事情，影子中我們看不到人物的五官，我們不會知道這個影子的情緒，因此影子在某一種層面來說是空的，也因此留給了人們更多想像的空間，作品也更具有開放性。

影子其實是很抽象的東西，但創造出影子的那個物體卻是非常具體的，這種反差對我來說也很有趣，影子雖然存在於我們的生活中，但卻是另外一個維度世界中的東西，但我們在生活中卻總是會忽略它的存在，這也就是為什麼我會用影子來做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