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文天地——小藍之死
本期小編：張靜
小藍之死
李銀芳
小藍是初春時節來到曲通村的，準確來說，應該是小藍們，因為它們的隊伍浩浩蕩蕩，曲通村的村民永遠也不會忘記。
曲通村是個好的住處，風光秀麗，民風淳樸，東南兩個湖更是為這個平靜的村子添了不少韻味。但曲通村的「曲通」並非是「曲徑通幽處」的「曲通」，而是道路曲折，難與外通的「曲通」。曲通村的村民雖樂於清山秀水，卻也苦於閉塞的交通，他們時常想著要是能有飛鳥那樣的翅膀就好了，一眨眼的工夫就能到熱鬧的集市，那樣就可以給家裡的女人扯幾尺花布做衣裳，給那兩個做夢都流口水的饞娃買二兩老李家做的糖果，再去柿下那家酒坊打一壺酒來暖身子，多好！可一想到村子離集市有著百十里地，就只剩下無奈的嘆息。也許是他們的意念太強，感動了上天，一聲春雷之後，小藍們來了。
小藍們來的那天，天也很藍，村民們用新鮮的眼光打量著這些新奇的小東西，它們牛似的模樣，卻又比牛小得多，通體深藍，頭上兩隻銀白色的角，在陽光下一閃一閃的，可愛極了。有人說它們是用來耕地的，有人說是用來看門的，還有的說吃了它們的肉可以容顏永駐，在村裡的老人翻遍古籍之後才知道，這些藍色的動物名叫小藍，它們上古的時候就出現了，由於它們走起來和飛鳥一般快，被奉為神獸，還在無數次戰役中立過功。至於駕馭小藍的方法也很簡單，只要站著默念想去的地方，小藍就會主動來到許願的人身邊，帶他去到目的地。小藍頭上尖尖的角，就是用來感應人們的需要的。小藍們的到來，讓曲通村的村民們實現了之前的種種幻想。到集市不再是件麻煩事了，早上才念著的時鮮瓜果，下午就整整齊齊地放在竹籃里了，到遠處訪親也成了村民們的日常，因為有了小藍，再遠的距離也不過咫尺之間。春天的天空清澈見底，是一大片淺淺的藍，而曲通村則變成了深藍的海，上至白髮老叟，下至黃毛小兒，都騎著小藍去實現被距離隔斷的願望。曲通村的曲通，終於成了曲徑通幽。而這些深深淺淺的藍背後，卻隱藏著一場巨大的殺戮。
最先下手的，是村東的劉大頭，他騎著一頭小藍去丈人家喝酒，喝到興緻正濃，突然擔心小藍被他人的意念召回，那他豈不是要走上半夜才回得了家。於是他心一狠，拎起門口的石錘兩下就把小藍的兩隻角給敲下來，失去角的小藍無法感應他人的需要，目光獃滯起來，任憑頭頂上的傷口咕嚕咕嚕地冒著血，乖巧的像是圈養的小獸，劉大頭得意一笑，縛上一根繩子，他就有了屬於他自己的小藍。劉大頭第二天出現在村裡的時候，絲毫沒有感到緊張，他太清楚村民們了，眼睜睜看著他們從驚詫再到羨慕，他將大頭揚起，得不到任何譴責。果然如他所料，接下來的一周，村裡出現了越來越多缺了角卻多了繩索束縛的小藍。掌控繩索的人相遇時總以微笑示意，他們熟諳彼此的無恥，卻又驚嘆於自己的聰慧，畢竟還站在街頭召喚小藍卻等待落空的人，實在是不懂得變通的二傻子。村裡一些暴躁的年輕人一看見這般情景，都按奈不住內心的怒火。想到即便將小藍毀了，也不讓那些行惡的人得逞，於是，一種惡衍生了另一種惡。當太陽升起的時候，人們在水池裡，垃圾堆旁發現了藍色的屍體，它們缺了角，又被折斷了手腳，帶著深藍的怨恨永遠閉上了眼睛。
村裡的小藍越來越少了，只有少數人家圈裡養著缺角的小藍。為了防止家裡的小藍被盜，以鐵鋪的王大腳為首的人，都用深紅的鐵塊在小藍身上烙出獨特的印記。這些人騎著小藍從路上走過，就像騎著一具發臭的屍體，破破爛爛，腥氣熏天。村裡的人似乎從天堂掉到了地獄，他們和外界的距離再一次變得遙遠起來。於是他們開始譴責那些始作俑者，但望向那些關著小藍的圈欄時，又不免悔恨自己當初的懦弱。不到一年，剩下的小藍也都在不停的驅使下歸於黃土。
深藍的夜捧出一彎嫩黃的月，老李背起竹簍，拄著拐棍，朝著遠處的集市走去，他要去扯幾尺花布來給家裡的女人做衣裳，還要買幾塊糖給那個饞孩子，還有柿子樹下那家酒坊啊，哎，路怎麼那麼長，像沒有個頭似的。夜的深藍沖刷著他的腳步，曲通村在遙遠中站立，彷彿上天從未眷顧，彷彿小藍們，從未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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