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蒙的孩子（上）
熱阿線隨拍
圖文 | 空
讀書是抽象的，旅行是形象的。人小的時候並不具備較高的閱讀和思維能力，抽象恐不及形象更易於記憶和接受，趁小朋友還沒有被學業捆綁，自駕旅行無疑是最好的領略自然形象的方式。
為了此次自駕行，前後出過幾個方案：最早策劃的目的地是青海湖，但鑒於路程遠、海拔高，最終放棄了；接著計划過途徑壺口瀑布的山陝人文游，但對於學齡前的小朋友來說，人文游的意義相對有限；最終，我們選擇了內蒙古中部風景自駕行。
歷經6日，我們一家三口出北京、穿河北，進入內蒙中部，途徑正藍旗、克什克騰旗、錫林浩特、二連浩特、四子王旗、包頭、鄂爾多斯達拉特旗、呼和浩特，再回到北京。從內蒙古中東部到中西部，藍色寶來駛過一個2000公里的小圈，所見有限，整理成一篇圖文以作分享和紀念。
第一天
北京—多倫湖—桑根達來
主要公路：G111，G239
早八點出發，按照計劃從懷柔駛入G111京加路（北京—加格達奇）。一年多北京周邊的爬山經歷告訴我，最好的風景都在路上。故此次旅行，除了從呼和浩特回北京這段之外，我們幾乎都在國道、省道和鄉道上。
非高速公路的好處在於人與自然之間是相容而非隔離，視線通透、隨走隨停。眼前，道路和風景變換的節奏很快，不間斷的新鮮畫面極大地消除了長時間駕車的疲憊感。
駛過喇叭溝和豐寧滿族自治縣，海拔不斷升高，視野逐漸開闊，地貌和植被明顯與平原地區不同起來。北京的西山屬太行山脈余脈，北邊為燕山山脈，山上植被茂密，各種高大樹木叢生。跨過燕山山脈這層天然屏障，山的坡度變得平緩，視野中少了高大的樹木，多了齊整的草甸，感觀通透簡潔明快。
午後來到南北聯通著灤河的多倫湖，景區正在裝修，尚處免費狀態。我們從北端進入景區，沿著湖的東畔道路向南行駛，沿湖公路起起伏伏，水面在視線右側時寬時窄，大約行至南北縱深一半處，柏油路面變成了非鋪裝的沙石路面，我深知單車自駕行中輪胎的重要，於是就此泊車，找了一片安靜的沙灘，搭起帳篷，沖杯咖啡，美美地享受起這遠離大城市喧囂嘈雜的清寧——風掠湖面起漣漪，雨落沙響顯靜意。
離開多倫湖，向西轉上G239向北，遠離了陰雨，陽光重現。臨近夏至，草原的白晝更顯漫長，下午五點時分，太陽仍高斜在天上。G239上有好多通往附近嘎查（蒙語漢譯，意為村）的水泥鋪裝路，我們憑感覺找了一條拐下去，把車停在路邊，親腳踏上了草原。小朋友興奮地奔向羊群，趕羊的牧民與我們真誠相視，我們陶醉於眼前的遼闊，這裡不是景區，卻有著商業無法比擬的純真和自然。
聽不少人說過，內地遊客去內蒙牧區旅遊，常以踩壓草場而遭遇高額處罰，我想牧場與農田和耕地一樣，絕不容汽車碾壓。我想說，生意和生活不同，商業區哪裡都一樣。淳樸的牧民絕不會因足踏而肆意找茬，我建議大家想越野，可以去找專業的比如「好漢坡」這樣的地方，草原不是娛樂場所而是牧民的衣食父母，多些尊重和敬畏，人與人、人與自然會更和諧。
通往某嘎查的小路
當晚入住桑根達來鎮，這裡不是旅遊區，當地蒙族居民民風特別淳樸。旅店周圍找了家蒙餐館，進去時旁桌兩位蒙族老哥正在喝第五瓶白酒，談笑輕鬆自得，看不出半絲醉意。奶茶、手把肉、蒙古包子，小店裡的廚師也是前台的夥計，高顴骨、矮鼻樑，典型的蒙族小伙兒。你看著他的眼睛說話，他會面露羞澀，顯出不好意思，樸實地可愛。
七十元一晚的賓館，水龍頭裡流出的水略帶黃色，詢問得知桑根達來大部分地方沒有自來水，居民自井中取水供生活使用。我喝下這並不清澈且略帶酸澀的井水時，不禁聯想到大城市裡的生活——一邊倡導著要節約用水，一邊紙醉金迷般崇尚著物質消費。小朋友說水有味道，衛生間也有味道……我告訴她，這個世界上大部分地方就是這樣的……
第二天
桑根達來—克什克騰國家地質公園
青山園區—經棚
主要公路：S105，G303，G306
原計劃第二天去達里淖爾（淖爾，蒙語漢譯，意為湖），但頭天在多倫湖陰雨天中的印象太過完美，故臨時決定更改行程，去克什克騰國家地質公園青山園區。
地圖顯示，從桑根達來上S105內蒙省際大通道，到經棚（克什克騰旗政府所在鎮）與G303匯合後，再往前上G306便可直抵青山園區。但S105修路導致無法到達其與G303的交匯處，無奈只能下S105掉頭上G16高速回貢格爾再上G303，這樣路上多花費了將近一個小時。之後的G303從經棚到G306一段也在修路，好在沒有封閉，但會經常改道。途徑貢格爾本不在計劃之中，更想不到第二天還會再經過一次，再次留一伏筆，計劃趕不上變化也是自駕游的一大樂趣所在。
波折的道路從上G306開始終於平坦順暢，片片雲朵為大地上繪出點點斑駁。光影明暗交互之中，青山園區高聳險峻魔幻怪離的山石慢慢進入眼帘。我們幾乎不能相信眼前的景色是真實的，儼然一副電影指環王中半獸人老巢那般充滿神奇色彩的畫面。看到這樣的景色，之前因道路波折而心生的不悅立即消散。
雷雨雲一路跟隨著我們進入了青山園區，為了保障安全，纜車關閉。山上和山下的遊客只能等雷暴過去。雨中觀山別有一番樂趣，無意中看見一隻剛剛破繭而出的蝴蝶，隨手拍了下來。
臨近四點時雨停了，雷暴東去，這條內蒙最長的纜車再次開啟，我們是當天最後三個上山的遊客。雨後的山格外乾淨新鮮，周圍極其安靜，只聽得到鋼纜和滑輪接觸時發出的清脆聲響。十八分鐘的上山纜車已足夠享受，下了纜車，再爬一段山路後，視野隨即開闊，登高一望，心曠神怡，雨後的山景美得有些虛幻……
遙望青山
青山上俯瞰大地
我們隨工作人員乘最後一班纜車下了山，當晚住經棚鎮，避雨時景區工作人員給我們推薦的賓館確實不錯。克什克騰旗屬於赤峰，「對夾」是當地著名小吃，一定要嘗嘗，剛出爐的咸酥燒餅從中切為上下兩層，夾入肥瘦相間的熏肉，好香啊。
第三天
經棚—黃崗梁—克什克騰國家地質公園
阿斯哈圖石林園區—貢格爾—錫林浩特
主要公路：G303（北），熱阿線，
達達線，G16
從地圖看，G303國道從經棚分為了南北兩段，向東至巴林右旗後重新合攏。藍色寶來載著我們一家三口，從經棚出發走G303北段至熱水轉上熱阿線，由此開始了一天驚艷的行程。
熱水屬克什克騰旗國家地質公園的一個園區，因地熱資源豐富而聞名，主幹道兩旁的溫泉酒店外觀不俗，據說這裡的生意很火，冬季尤甚。熱阿線為著名景觀公路，連接熱水和阿斯哈圖兩個園區，中間夾著黃崗梁森林園區，一路的風景美得無法用言語形容。
熱阿線，熱水至黃崗梁途中隨拍
沿盤山路迤邐上行至黃崗梁頂，有一觀景木棧道，旁邊還為遊客準備了停車場。此處海拔已超過兩千米，也是大興安嶺的最高處。我們順著木棧道走到一個觀景台，眼前一大片開闊的高山草甸，遠處山頭似有一個敖包，吸引著我們走下棧道，順著一道車轍向大自然深處走去。
黃崗梁頂，木棧道周圍景觀
向著視野遠處的敖包走去
俗話說「望山跑死馬」，一點都不假。走了二十多分鐘，遠處那個敖包仍似沒有任何臨近的感覺，但我們幸運地在途中遇到了另一個敖包。按照蒙古人的習俗，我們每人撿了一個石塊壘在敖包上面，雙手合十虔誠敬拜，又圍著轉了三圈祈禱平安，以表達內心對自然的深切敬畏。天意讓我們遇到了敖包，此時已臨近中午，我想這也是「騰格里」指引著我們該適時折返。
邂逅沿途敖包，隨即折返
繼續沿熱阿線北上，浩瀚無邊的松樹和樺樹紮根在連綿起伏的群山北側，一面是草的嫩綠，一面是樹的濃翠，美不勝收，動人心魄。再往前，來到草原地帶，牛羊駿馬點綴在綠色之中，我們多次停車駐足觀賞，牧民熱情地和我們揮手打招呼，恍如隔世的感覺如身在世外桃源。
熱阿線，黃崗梁至阿斯哈圖石林園區隨拍
從熱水到阿斯哈圖石林園區，一路的風景滿滿登登，強烈向大家推薦走一下熱阿線。石林景區奇石林立、生態原始，幸運的我們在擺渡車上看到了幾隻奔跑的野生馬鹿，據說附近有幾百頭，還有不時出現在眼前的各色山雞。一路上，草原鼢鼠挖洞形成的土包不時可見，這種嚙齒類動物是草場的天敵，但長得特別萌，有興趣大家可以找找圖片看。
阿斯哈圖石林園區景色
站在石林園區邊緣，發現遠處有一片未開發的石林
走過去花了半個小時，扭頭回望石林景區
各種生物的遺迹為石頭表面描繪出細緻斑斕的色彩
從景區出來已接近6點，按原計劃我們將沿S204省道北上，當晚在西烏珠穆沁旗落腳。可從景區通往S204的小道因修路而封閉，不期的枝節打亂了我們的計劃。沒有信號，手機導航極其弱智，出發前準備好的自駕游寶典里有詳盡的紙質地圖，可惜忘帶了。幸好遇到一位淳樸的蒙古族大叔，他用不怎麼流利的漢語告訴我們，此時如想到達西烏珠穆沁旗，只能回熱水向東繞林西縣上S204，或走達達線向西繞錫林浩特。這兩條路走哪條到西烏旗都要將近第二天了。經商討，我們決定放棄原計劃當晚落腳錫林浩特再行商議。
沿達達線向西南方向行進，一路上幾乎沒有人、沒有車，陽光逐漸暗淡，心裡不由得有些緊張。這裡要特別提醒朋友們，無論任何時候最新的紙質地圖總是最值得信賴的，尤其到偏遠地區自駕，而且最好提前電話詢問當地公路管理部門，計划走的路是否通達。
沿達達線再次來到貢格爾，前一天從桑根達來去經棚也曾因S105斷路繞行這裡，看來貢格爾必定是此次行程之中繞不過去的關鍵點。上G16高速領卡時，遇到的還是那位面善的管理人員，臨別時他笑著對我們說了聲一路平安。車頭的方向由西南轉為西北，直奔錫林浩特而去。
大約開了十幾分鐘，天色驟變，前方一片望不到邊際的烏雲在狂風的鞭笞下，黑沉沉地壓向草原那開闊筆直的地平線，正沖我們襲來，此景勝過所有曾經看過的大片，場面壯觀、無比震撼。雷暴見多了，沙塵暴也不稀奇，可正面被「沙塵雷暴」吞噬，三十多年來還是第一次。這樣的天氣下應急車道停車更加危險，服務區遙遙無期，我和愛人相視一笑，頂足油門，所有能開的燈全都打開，雨刮器調到最高檔位。此時，小朋友正在安全座椅里熟睡著，藍色寶來載著我們，帶著車廂內的興奮和緊張，義無反顧地衝進了沙塵雷暴......
車內抓拍沙塵雷暴
將近一個小時後，天色漸漸清澈起來，沒有了沙，雨也基本停了。小朋友在后座睡得正香，前方就是錫林浩特。我按耐不住激動的心情下了車，迫不及待回到自然之中——清涼細碎的雨滴停在臉上，雷雨的氣息伴著草的清香，沙塵的餘味尚未散去，醉了...
然而驚喜並未停止，繼續駛過烏雲與藍天的交界線，再次下車觀景——沙塵雷暴滾滾東去，夕陽餘暉撲面而來。在烏雲的藍灰色背景的映襯下，兩輪完整的半圓彩虹橫跨天際，壯美無比。風雨後的彩虹和陽光，為這一天的景色完美收關。
雷雨沙塵過後的彩虹和陽光
伴著落日餘暉，我們駛入錫林浩特市區，一頓正宗錫盟涮羊肉為這精彩的一天點睛收尾是必須的。在某著名汽車自媒體節目中得知了「春卉」在錫林浩特涮羊肉界的地位，故慕名而來。第一口肥瘦相間的羊肉片蘸料入口，好吃得眼淚差點流出來，想我也是在呼和浩特長大的孩子，卻也從未品嘗過如此新鮮美味的錫盟羔羊肉。
於美味而言，食材的品質永遠在烹飪手法之上，這也對應著自然和人類的關係。從北京出發經正藍旗桑根達來，過克什克騰旗經棚，到錫林浩特市，行駛過遼闊的草原，淺嘗了惡劣的天氣，對草原人民的質樸有了更深的了解。在草原人民的生活中，人與惡劣自然環境的矛盾要遠大於人與人之間的矛盾；對牧民而言，與自然抗爭是生存之本，而人與人之間的潛心算計和勾心鬥角至多算是點綴。我想，這或許就是游牧民族性格直爽、寬厚、彪悍的根源所在。
相對大地山川的遼闊，城市是微不足道的。配以燈紅酒綠與虛榮浮華，一座座避風港在城市中經由複雜險惡的人際關係被搭建起來，但這些造作的人工之物非但沒有讓自然顯得卑微，反而讓城市看上去更像一群膽小者的慰籍所。
阿拉騰布日古德（黑駿馬樂隊成員）演唱的布里亞特蒙古民歌《Irhee Yaagaav》| 期盼你的歸來。讓我們在歌聲中再次領略蒙古高原的遼闊、熱情和奔放。
旅行仍在繼續，我們即將離開草原，駛向戈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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