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耳其：總統權力大，有人歡喜有人愁
6月24日，埃爾多安的支持者在伊斯坦布爾慶祝他贏得大選。
7月9日，土耳其總統埃爾多安在安卡拉宣誓就職。
7月9日下午，在22位外國元首和28名外國高官的見證下，埃爾多安在總統府舉辦就職典禮，正式連任土耳其總統。此前一天，該國政府發布公報，超過1.8萬名公務人員被「炒魷魚」。卡達半島電視台稱，土媒口中這「最後一次」緊急行政令，似乎暗示著該國為期兩年的緊急狀態即將解除。
不久前的6月24日，土耳其全國選舉委員會宣布，埃爾多安以「絕對多數」有效選票贏得連任。《今日美國》報指出，此次選舉將讓土耳其完成從議會制向總統制政府的轉變，總統將擁有更廣泛的權力。俄羅斯總統普京盛讚埃爾多安擁有「偉大的政治權威和廣大民眾的支持」，西方國家則擔心土耳其走進獨裁的危機。
選舉凸顯土耳其面臨的深刻分歧
大選結果公布的當晚，埃爾多安的支持者們走上街頭狂歡，汽車喇叭聲和焰火的轟鳴響徹夜空，人們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34歲的記者昆杜拉·菲丹對大選結果很滿意。「是該改變體制來適應現代社會了。」他告訴「德國之聲」電台，自己不知道埃爾多安未來的計劃是什麼，但「這將取決於公眾」。他堅信，只要土耳其人想要變革和經濟發展，埃爾多安就能實現它們。
「這次選舉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投票支持埃爾多安的穆拉特·托普拉克告訴《今日美國》報，「我們國家的團結和未來岌岌可危。」
據土耳其國家電視台TRT報道，52.7%的選民在此次大選中支持埃爾多安，他所在政黨的選舉聯盟贏得了議會多數席位。土耳其阿納多盧通訊社稱，埃爾多安迅速以壓倒性優勢領先。
「在投票率接近90%的情況下，土耳其給全世界上了一堂非常好的民主課。」埃爾多安在全國講話中表示。
凌晨3點，這位備受擁戴的老人在萬眾矚目中出現在安卡拉的政黨總部陽台上，在勝選演說中激情澎湃地宣布：「此次選舉的勝利者是土耳其，是土耳其民族，是8100萬公民中的每一個人，是世界上所有受壓迫的人。」
面對勝利者的狂熱和喧囂，30歲的藝術教師梅帕雷默默關上了窗戶，她不願聽到他們的聲音。「我無法相信我跟他們是在同一個國家。」她告訴「德國之聲」，反對埃爾多安是因為她支持更民主、更世俗的國家。「他們贏是因為作弊。我真的很想離開這個國家，但不知道該怎麼做。我沒有錢，連護照都沒有。」
許多人對政變失敗後持續的清洗、埃爾多安的日益集權感到不安。「有人威脅著共和國，也有人試圖保護它。」44歲的演員圖爾古特·阿帕丁告訴《今日美國》報，「埃爾多安獲勝讓人們面臨更多壓迫。」
「埃爾多安掌權16年了，我們對他感到厭煩。」一名男子對《紐約時報》說，「這是對新聞自由、民主和國家的壓迫。我們厭倦了，希望他離開。」45歲的伊澤·伊德里姆把票投給了親庫爾德的人民民主黨。「這個國家在崩潰，我們負債纍纍，還陷入了貨幣危機。」她說，「埃爾多安的勝利將是災難性的。」
「我們生活在法西斯統治之下。」反對派議員塞林·波克向英國廣播公司（BBC）宣稱。反對黨質疑選舉有貓膩，指責埃爾多安破壞公民自由、實施獨裁統治。埃爾多安則針鋒相對地警告競爭對手：「我希望沒有人嘗試給選舉結果蒙上陰影、損害民主，以掩蓋他們的失敗。」
美國智庫布魯金斯學會高級研究員阿曼達·斯魯特認為，埃爾多安不斷呼籲團結，但選舉結果揭示了土耳其社會面臨的深刻分歧。「土耳其最大的挑戰之一，仍然是社會的深度兩極分化。」
「一半土耳其人感覺自己不可戰勝，另一半人心煩意亂。」英國廣播公司（BBC）駐土耳其記者馬克·羅溫在推特網上寫道。
總統將「一家獨大」
64歲的埃爾多安是現代土耳其最受歡迎也最具爭議的政治家。2003年至2014年間，他擔任總理超過10年。作為該國最強有力的實權人物，他通過投資醫療、教育、基礎設施和提振經濟建立了堅實的民意基礎，也讓該國成為中東地區乃至國際舞台上的重要一員。
在他治下，土耳其的經濟和民眾生活水平有所改善。但在批評者看來，他變得越來越專制。
2014年，埃爾多安初次擔任總統。那時，這個角色幾乎等同於禮儀性的政治象徵。去年4月，土耳其以51%的支持率勉強通過全民公投，修改憲法，廢除了總理職位，其職權由總統取而代之。埃爾多安稱，此舉意在杜絕不穩定的局面。
從議會制到總統制的變化，意味著既是國家元首也是政府首腦的總統「一家獨大」。他能不經議會批准便任命副總統、部長、法官、內閣成員、監察委員會成員等高級官員，組建管理政府部門並罷免公務員，起草預算，決定安全政策，不經內閣批准便宣布實施長達6個月的緊急狀態，解散議會並提前舉行大選。總統還可以發布政令，這些政令一旦刊登在政府公報上，就具有法律約束力。
土耳其總統只能連續任職兩屆，每屆5年，但在憲法的新規定下，過去的總統任期將「一筆勾銷」——埃爾多安能連任到2028年，並且一旦他在第二任期內提前舉行大選，就能再次參選，勝選後繼續執政到2033年。
今年6月，該國提前一年舉行大選，埃爾多安成功連任，最新的憲法條文在他宣誓就職時正式生效。對於他期望已久的體制改革，這無疑是破除最後障礙的關鍵一步。
在反對派和一些西方國家看來，這場大選的結果，決定了土耳其在民主和專制之間，走向哪一條歷史的岔路。
埃爾多安堅稱，手握更多權力將幫助他解決經濟困境，擊敗東南部的庫爾德武裝。他在勝選演講中承諾，土耳其將更加堅定地打擊恐怖組織，繼續「解放敘利亞」，使350萬敘難民返回家園。
「我們將土耳其從陰謀家、政變者、政治和經濟的破壞分子、街頭黑幫與恐怖組織手中拯救了出來。什麼也不能阻擋我們帶領這個國家成為世界前十的經濟體。」他在公開講話中表示。
但據BBC報道，將過多的權力集中在一人手中，令一些民眾擔憂局面不可挽回。反對派領導人曾承諾，如果他們獲勝，將廢除部分或全部改革內容，恢復到2002年正義與發展黨執政前議會、司法、軍隊間權力平衡的局面。
據英國路透社報道，自2016年7月發生軍事政變以來，土耳其一直處於緊急狀態。許多反對派媒體被關閉，超過5萬人遭到監禁，其中包括約150名記者。12萬人涉嫌與恐怖組織有聯繫而被解僱或停職。在哪裡擁有一個銀行賬戶、孩子在何處上學、智能手機上裝了什麼應用程序等，都可能成為「罪證」，很多人壓根兒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紐約時報》稱，此次大選期間，埃爾多安的盟友控制了全國90%的媒體，埃爾多安擁有數百小時的曝光時間，他的競爭對手只能上鏡數分鐘。人民民主黨總統候選人塞拉丁·德米爾塔斯因政治罪名被監禁了近兩年，不得不在獄中進行競選活動。
7月8日，土耳其當局下令開除1.85萬名公務員，包括近9000名警員、逾6000名軍人、199名學界人士等，是施行緊急狀態以來解職公務員最多的一次。此外還有12個社會組織、3份報紙和一家電視台被關閉。批評者認為這是消除異己的手段，埃爾多安的擁護者對此不以為然。
一位在大選期間上街散發競選傳單的選民稱，他還記得那些連水都喝不上的日子，是埃爾多安給了人民地鐵、醫院和學校，目前國內的種種困境不過是外國勢力製造的「國際陰謀」。
「大家都稱他為獨裁者。」埃爾多安的忠實「粉絲」埃爾坎告訴BBC，「但如果他真是獨裁者，你認為其他政黨能有發言權嗎？」
「埃爾多安取得了令人信服的勝利，但政治不穩定仍將繼續」
埃爾多安勝出的消息傳到德國，生活在當地的支持者紛紛走上街頭，揮舞著土耳其國旗，四處燃放煙花，高喊「埃爾多安，我們的領袖」，大張旗鼓地在德國多個城市舉行慶祝活動。
據「德國之聲」報道，生活在60個國家的594萬土耳其註冊選民對祖國的選舉十分關注，德國的140萬土耳其人中有一半參加了投票，他們把近2/3的選票投給了埃爾多安。去年4月，有超過63%的德國土耳其人投票支持土耳其從議會制改為總統制。
大選前，一些德國政客表示擔心土耳其人「被迫」投票給埃爾多安。「近年來，一種恐慌在德國的土耳其裔中蔓延。」議員阿克布盧特告訴「德國之聲」，「許多人再也不敢公開表達政治觀點，擔心給生活在土耳其的親屬惹來麻煩。」議員羅德里希·凱瑟維特稱，許多土耳其裔對祖國的公民權利感到擔憂和不滿。
分析人士指出，再次當選並不意味著埃爾多安的未來一帆風順，這位土耳其強人實際上比以往更加脆弱。
美國全國廣播公司財經頻道（CNBC）認為，大選結果顯示，埃爾多安的民粹主義、民族主義和保守的宗教價值觀仍然很有市場，但他未能獲得絕對多數的支持，意味著反對派的力量開始凸顯。
埃爾多安的正發黨在600個議會席位中拿下了295席，主要依賴於其聯合執政夥伴民族主義運動黨的支持。主要反對黨共和人民黨贏得146席，人民民主黨也獲得11.6%的選票，邁過了進入議會所需的門檻（10%）。約30%的選民支持埃爾多安的競爭對手因斯，這給了反對黨更多信心。
經濟曾是埃爾多安的強項，但去年該國經濟遭遇了嚴重挫折。土耳其背負大量外債，貨幣貶值20%，外國直接投資大幅減少。許多選民表達了對獨裁主義傾向和經濟困境的擔憂，認為這是腐敗與管理不善造成的。
左翼安納托利亞文化與研究協會的成員貝圖爾·科卡認為，土耳其無法在短期內實現穩定。「國內外戰爭將會加劇，一場嚴重的經濟危機將席捲全國，並增加民眾的不滿。」
「在日益嚴重的經濟問題和日益加劇的社會緊張局勢中，埃爾多安取得了令人信服的勝利，但政治不穩定仍將繼續。」科卡在一份報告中寫道，「埃爾多安被反對派運動搞得心神不寧，他將在2019年3月的地方選舉前努力爭取支持。」政治分析公司歐亞集團（Eurasia Group）負責人伊恩·布雷默表達了同樣的看法。
諮詢公司Control Risks的土耳其分析師喬治·戴森表示，埃爾多安的前景不像選舉結果那樣樂觀。民意調查公司Konda創始人貝基爾預測，他很難統治這個國家。
競選期間，德米爾塔斯曾敦促人們反對埃爾多安及其盟友，在進入「黑暗而模糊的隧道前抓住機會」。「你現在經歷的一切，只是獨裁統治的預告片，電影最可怕的部分還沒開演。」他說，「一切都按照某個人的願望、樂趣和興緻來安排，在恐懼與絕望中，你將感到窒息。」
本版圖片來源CFP
本文刊載於《青年參考》報7月12日A04版
作者：高珮莙
編輯：王 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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