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兩斤紅糖的旅程

妻子坐月、龍兒患病後，家貧如洗，除洋芋外，什麼吃的都沒有。於是，我決心冒險去大路壩，去拿小羅同志許諾給妻子送的兩斤紅糖。

當時既無手機也無電話，不知道她是否回到單位。明知旅途有艱險，越是艱險越向前。為了妻子，為了兒女，只能貿然前行了。

一天清早，大霧還緊裹著山頭，我告別了還在月子里的妻子，踏上了征程。早出晚宿，徒步走了三天來到了咸豐縣城，行程兩百多里，在縣城辦了一點事後，次日又踏上旅途。

山區地形怪，到本縣的大路壩，卻要從毗鄰的四川黔江縣走。清晨，我從咸豐縣城坐早班車到黔江，行程一百二十里。到黔江縣城後，一下車就開始步行。黔江到大路壩有六十多里路，全是山路。這裡我是第一次走，邊走邊問路，有時走到一個岔路口，又無人問，只能坐在原地等有人來了再問。

時而高山，時而峽谷，在晚霞染紅了天際的時分，才趕到了陌生的大路壩。大路壩山清水秀，小鎮上不少吊腳樓依山傍水而建，顯得有一股秀氣、靈氣。

大路壩風光

蒼天有眼，小羅同志已經回到了供銷社上班。她熱情接待了我這位遠道而來的不速之客，在飯店裡安排好我的食宿後，就送來了兩斤紅糖。她說，現在糖確實緊張，今後有機會，還給我送點。

翌日清早，淡淡的晨霧還在小鎮上飄蕩，小羅同志又專門趕來為我送行，令我激動不已。想和她握手又不敢與她握手，總覺得自己太寒磣，身份太卑微，只好頻頻向她揮手告別：小羅再見，大路壩再見。

從大路壩到丫口上學校還有整整一百三十里路，計划走兩天。上路後沒多久，就進入了一個叫蛇盤溪的峽谷，兩邊高山聳立，巉岩如磐，一條小溪從峽谷中穿過。蛇盤溪，顧名思義，羊腸小路像蛇一樣彎彎曲曲。時而涉水，時而穿洞，走了三十里才走到蛇盤溪小鎮，小鎮極小，幾乎沒見到幾個行人。

大路壩蛇盤溪村

在蛇盤溪喝了一點山泉，休息了片刻，又繼續前行，下一站是水壩。從蛇盤溪到水壩又是三十里，過了蛇盤溪，就開始翻越荒巒的老鴉界。老鴉界直逼雲霄，站在山頂，真有「離地三尺三」的感覺。

大約中午時分，我來到了水壩，在水壩學校何文寶老師家吃中飯。何老師原是縣一中的骨幹教師，曾教過我，因出身不好，文革時被貶到這邊遠的農村學校。

飯後，告別了何老師，我又匆匆地出發了。從水壩到活龍坪也是三十里路程。路比較平坦好走，下午五點多就走到了活龍坪。

雄關漫道真如鐵。從活龍坪到自己學校還有四十里山路，天色已晚，人已疲憊不堪，只好在活龍飯店住下來。離家越近越思家，是夜，我久久不能入眠，離家整整六天了，不知妻子咋樣，兩個小孩咋樣？

第二天一大早，我早飯都顧不上吃，又踏上了歸程。一路上，我幾乎是連走帶跑，中午時分，終於回到了學校。在階檐上我就聽到了嬰兒的哭聲和妻子的嘆聲。妻子缺乏營養，一直奶水不足。進屋後，我顧不上休息，就忙給兩個小孩泡糖水喝。我把紅糖盛放到玻璃瓶里，那包糖的報紙上還殘存著一些糖星兒，我慢慢用舌頭舔著，報紙都舔濕了，還捨不得丟。糖裝好了，我累得像一砣稀泥似的癱在椅子上，默默地望著嬰兒——我的大女兒小華，她喝著糖水，立即就不哭了。我又欣慰又感嘆不已。

生活啊，為何這麼艱難；物質啊，為何這麼匱乏？

為了兩斤紅糖，在事先無法聯繫好的情況下，我貿然闖到大路壩，倘若小羅不在單位，豈不白跑一趟。

為了兩斤紅糖，正是七月流火時節，一路上我汗水濕透了衣背，一茬又一茬；腳上打起的血泡，一個又一個。

為了兩斤紅糖，又坐車又步行，跨越兩省兩縣六個鄉鎮，行程五百多里路，歷時整整六天喲。

滴水之恩應湧泉相報。小羅名叫羅淑玲，如今，你在何方？回武漢了嗎？我多麼想登門來感謝你，在我們最艱難的時刻，對我們的幫助。

咸豐縣大路壩街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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