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閃光的，孤獨的，和普通的

最新 07-16

一，閃光

經常會有這樣的事情，我們在讀到某段話的時候，突然會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情感共鳴，彷彿這段話說的就是自己，並且為此感到激動，振奮，或者更加孤獨。

過段時間再去讀它，不同的時間，不同的心境，你仍然會感慨萬千，但是似乎少了那麼一點感覺了。甚至，你對它很熟悉，熟悉到可以隨口默念出來，但，再也沒有初見時的那種感覺了。

我經常經歷這樣的事情，慢慢地我開始明白，知識也是有保鮮期的，特別是那些讓靈魂發光的知識，更是有保鮮期的。

在一個人漫長的一生里，靈魂可以發光的次數其實不多，每一次似乎都是一次特別的經歷。有時是走在路上，突然聽到一句扎入心底的歌詞，整個人的腳步開始放慢，甚至站立在原地，直到那個感覺漸漸消散；有時候，是讀書的時候讀到一句深刻抑或震撼的話，你馬上把它划下來，有時候甚至不會管這本書其實是從圖書館借出來的……每一次都伴隨著心靈的顫抖，抑或內心的寒冷。這個時刻，你被激發了，靈魂被點燃了，整個人都亢奮了，並且為此感到莫名的高興。但是令人遺憾的是，這樣的激髮狀態不會保持很久，可能同樣一首歌，循環幾百遍之後就會習以為常，需要再過上許久才會出現那種感覺，但其實再也不是那一句了；同樣一本書，可能你把它抄錄下來以後，即使再翻到，也再也記不起當時那激烈涌動的情感了。

靈魂不會一直閃爍光芒，這是很遺憾的事情。但是正因為珍貴，思考和探索才有新的價值。我不打算強行奶自己，人生好像確實就是這麼無趣。一趟漫長的旅程，值得稱道的不過其中幾站甚至一站，抑或毫無感覺，這樣的體驗總是讓人生氣的呀。也許追求那種「虛幻"閃光的行為中，正有著一些人類之所以不斷向外求索的理由吧。

二，孤獨

我是個愛抱怨的人，遇到了煩心事，如果是好玩的事，我就會包裝成各種各樣的版本來告訴身邊的人。以重複的敘述來排解內心的煩悶。

學生時代，有一次在操場上，我先是向同桌詳細闡述了我早晨遇到的掉鏈子倒霉事兒，轉而向我身後的男生又說了一遍，然後意猶未盡，又向我左邊的同學再講了一遍。似乎賣苦有一種甜頭，那就是把自己包裝好，成了一種討巧。我跟好幾個人複述了自己受到的委屈，並把此當成有趣的事。但這是抱怨呀！我從小看的書裡面，都是告誡別人不要抱怨的。一個人的負能量真的可以影響到他人嗎？那麼如果這個抱怨的內容是段子或者其他呢？這時有一位朋友，當我走到他的面前的時候，他笑笑地看著我：你是不是要說，你早晨掉了鏈子，然後遲到的事情？拜託，我在旁邊都聽了三次了！

遇到了這樣的朋友，我真是三生有幸呀，當時我挺想地上挖個洞的。也有人說過我的這個問題，我也發現了。當我到了別人面前，人家還沒開口，我就想把在我身上發生的一切一股腦兒都告訴他。這樣說來，其實我多孤獨啊。說到底，說得清楚自己受了多少煎熬，正說明我所受的煎熬其實不大。那時候的我，還沒有習慣這種人生的常態。

三，普通的心

有幾次，我一個人走在路上，和周圍的人並沒有什麼不同。但當時我經歷了一次感情上的挫折，而沒有人知道這件事。我冒著大雪，看到周圍所有歡笑的風景，突然間明白了魯迅的那句話——人世間的悲苦有時候並不相通。我有點懷疑起人生來了。那個瞬間，我有點憂鬱，憂鬱這個世界並沒有可以隨時傾訴的人。那一刻，我心裡有一場奔涌的海嘯，可我靜靜地站著，沒有讓任何人知道。

我記得《灰姑娘》里的一段獨白：

你真的想了解我的心嗎？我的心是那麼激烈地為你狂跳不已，甚至快要滴血。我為自己的命運感到悲哀，因為不管愛得多深，我都無法和你永遠在一起。

灰姑娘內心的翻湧和痛苦，是一個平常人的痛苦，但照樣令人動容。

我曾無數次見證過生活里這樣平凡的瞬間：在醫院抱頭痛哭的中年人，在離別校園時相擁而泣的學生，在路邊爭吵得眼眶發紅的情侶，坐在板凳上默默垂淚的女人。。。。

普通人的內心，似乎總是時代的浪花掩蓋，總是被人忽略。世界上並不是只有那些偉大的心靈才會流淚，並不是只有那些富有才華的詩人才會懷才不遇，更不是只有那些深閨名媛才會哀怨愁苦，不是的。普通人的笑容也有力量，普通人的內心也時常經歷翻江倒海的痛苦。

《阿甘正傳》里，阿甘在得知珍妮結婚的消息後，寫道：

怎麼說呢，我想我應該對這個消息早有心理準備，但是卻不然。我可以感覺到自己的心怦怦跳，雙手又冰又濕，只想找地方把自己縮成一團，就像布巴中彈死去的那一次，於是我這樣做了。我在一戶人家的後院找到了一叢灌木，我鑽到樹叢下面，把自己蜷成一團。我好像還開始吮吸拇指……總之，我不知道自己在那兒呆了多久，我想大概一天半吧。我並不怪珍妮，她不得不這樣做。終歸，我是個白痴，但是他們永遠無法想像跟真正的白痴結婚是什麼景況。我想我的感受大體上是自憐，因為不知怎的，我居然真的相信珍妮和我總有一天會廝守在一起。所以從她媽媽口中得知她結了婚時，我就好像內心有一部分死掉了，而且永遠不會活過來，因為結婚不像死掉。結婚是件非常嚴肅的事。夜裡不知什麼時候我哭了，但並不怎麼管用。

這是傻子的內心，但是同樣令人動容呀。

也許人生的痛苦就在於我們出生時的完整吧。當我強忍著痛苦，開始懷著巨大的悲憫面對著整個人世間的時候，我開始理解每一個人的不容易，我開始明白成長的代價，和那些經歷痛苦但仍然微笑的人的不容易。人正是因為經歷過痛苦，才更值得被愛吧？

泰戈爾寫

「長日盡處，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將看到我的傷痕，知道我曾經受傷，也曾經痊癒。」

杜拉斯寫

「多少人在愛慕你年輕時的容顏，而我獨愛你備受摧殘後蒼老的面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