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駿馬杯作品】楊俊富：心病
原標題：【駿馬杯作品】楊俊富：心病
大賽入圍作品第40號
心 病
文 / 楊俊富
按理說，老黃從東工機械廠車間副主任的崗位上退下來，每個月拿著2000多元的退休金，吃不愁穿不愁，女兒也嫁到省城，有了個幸福的家，過的是舒心爽肺的逍遙日子了。
可是老伴卻發現他時常發怔，尤其是每天清早騎那輛28圈鳳凰老自行車去菜市買菜回來，都要看著自行車發獃。不是老伴在屋裡吼，還不知要呆站多久。
別的工友早就騎摩托騎電瓶車或開小車了，老向卻對鳳凰老馬兒單車獨有情衷。這是他1985年從農村頂替父親來到東工機械廠當工人時，父親花了179元給他買的。別看是一輛自行車，在那個年代，它可比現在的小車還稀罕，讓多少青年人羨慕。
老向對自己的馬兒也愛護有加，無論在廠里還是在家裡，只要有空閑時間，他就會將塞在坐凳下面的棉紗團抽出，對車子進行全身的按摩，讓他的自行車隨時比他的工作服還光亮。
回憶起來，老向與老伴相識，還是這輛自行車結的緣呢。老向頂班那年，已經是25歲的大齡青年了。一天下午下班，老向騎著自行車在鰍魚巷轉彎，那是一個90°的直角，儘管他按了鈴子，車把在轉彎時還是感覺到碰了一下人。
剎住車回頭一看，一個年輕漂亮女孩已經蹲在了地上，他趕緊把自行車架起，去攙扶女子，嘴裡忙道歉：「對不起。傷到你哪裡了？」
女孩搖著頭：「沒有，你走你的。」女孩在老向攙扶下站立起來，剛一跨出腳，「哎喲」一聲又蹲了下去，手捂住腳腕。女孩穿的是雙乳黃色高跟鞋。那個時候剛流行高跟鞋，走路還不習慣，被車把輕輕一碰，腳就崴了。
老向把自行車推到女孩身邊，說：「你家住哪，我送你？」
女孩見自己的腳那個樣子，肯定走不回去，就告訴他：「綿遠街紅光小院。謝謝你啦。」
「原來我們住一個小區呀？」老向心裡盪起一股莫名的激動。把女孩扶上車，推著邊走邊聊。他得知，女孩的父親原來也在東工機械廠上班，退休後，她哥哥頂了班，而女孩今年才去棉麻公司上班。
去棉麻公司，正好與老向去機械廠要同一段路程。這次相識後，老向在上班或下班，總是有意無意地遇到女孩，就載她一程。後來，他們成了戀人；再後來，女孩就嫁給了老向。
女孩嫁給老向後，發現老向愛戶自行車比愛撫她更甚，心裡吃醋，晚上睡覺時曾耍小性子，嗔怪老向：「對那輛破自行車那麼好，乾脆陪自行車睡去，別來挨我。」
老向不嗔不怒，笑著說：「要不是那輛自行車，我一個農村進城的娃，哪娶得到你這麼漂亮的城裡老婆呢。」一句話，說得妻子心花怒放。
如今，當年的女孩長成了現在的老伴。
老伴見老向近期的反常狀態，擔心老向是不是患了老年痴呆症，背地裡給省城的女兒打電話，把老向最近的情況跟女兒一說，女兒也擔心起來。女兒在省城一所初中教書，正好放暑假，便讓母親帶上老爸到省城去，就著假期，一家人開車去外地游一圈，讓老爸見識一下外面的精彩世界，說不定那癥狀就好了呢。
老伴把女兒要帶他們去旅遊的事一說，老向可高興了，說當了一輩子車工，還從沒有出去旅遊過。可是昨晚，老向卻陪自行車坐了一夜。老伴喊了三次上床睡覺，他都說睡不著。老伴無奈，只好嘮叨一句：「真是，越老越傻了。」
老伴不知道老向的心事。老向騎自行車去買菜愈來愈感覺到吃力，就想，這輛跟隨自己33年的自行車也該退休了。但是，這車在他33年如一日的悉心呵護下，依然能駝著他與小青年的摩拜單車比速度，真捨不得把為自己立下汗馬功勞的夥計送進廢品站，他卻不知道該如何處置它。
特別是得知女兒要帶他們出去旅遊時，歡喜中更是擔心車的歸屬，怕等旅遊回來，沒人擦拭，車會銹成不忍目睹的樣子。為此，他昨晚才焦急得一夜沒睡。
老伴清早起來，老向卻在院壩里踢腿伸腰哼川劇了。他聽到開門的聲音時，就喊：「快煮飯，吃了好去女兒家，開開心心旅遊去啰。」
老伴卻怔住了：「你這老頭，一時痴，一時歡，是真得病了，要旅遊也得先去醫院檢查一下。」
「檢查個鏟鏟。」老向停止了手舞足蹈，把手機點開，眉飛色舞地走到老伴面前，「你看，這是啥子？」
老伴伸長脖子，只見顯示屏上兩條對話——
老向：周總你好。我在網上查到你是我們市自行車收藏愛好者，我有一輛跟隨我33年的鳳凰28圈自行車，現已不騎，不忍讓它進廢品店結束生命，想送給你收藏。我把自行車和購車發票圖片發你。我的電話是1350801xxxx，姓名 向鄧心。
下面是自行車和發票圖片。
自行車收藏（周總）：好嘞，我們會寄給您收藏證書。感謝支持。您把地址發我，我們上門來取。
老伴看完之後，才恍然大悟，嗔罵一句：「你這老東西，一輩子就記掛那輛破自行車，根本沒把我裝在心裡。」
作者簡介：楊俊富，作品在《小說月刊》《小小說月刊》《詩刊》《人民日報》等百餘家刊物發表。現在成都一家文化公司上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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