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洋海軍定遠鐵甲艦炮管晾晒衣服的謠言是怎麼來的？

原標題：北洋海軍定遠鐵甲艦炮管晾晒衣服的謠言是怎麼來的？

提起甲午海戰和北洋海軍，人們總是很沉痛，近幾十年里，關於中國北洋海軍在甲午戰爭中失敗原因，有很多論述，一個令人耳熟能詳的事例就是「大炮晾晒衣服」傳說，有些歷史學家認為大炮晾衣服這件事表明北洋海軍紀律鬆懈，軍紀敗壞、毫無戰鬥力。然而，這其實是虛構謠傳的段子。

大炮晾衣服的段子最早出自日本海軍中將小笠原長生的著作《聖將東鄉平八郎全傳》，書中列舉了東鄉平八郎的原話：1891年，北洋海軍訪日，其中平遠艦遇到故障，進入日本船廠塢修，東鄉平八郎看到平遠艦的一門主炮上晾曬著衣物，很不整潔，認為北洋海軍軍紀鬆弛、條令寬泛，毫無備戰精神。

小笠原長生1867年出生於日本佐賀縣，早年加入日本海軍，甲午戰爭時曾在「高千穗」號巡洋艦上擔任分隊長，參加過黃海大東溝海戰，經歷過日俄戰爭，1919年以海軍中將退役。實際上，小笠原是個著名的軍國主義「造神者」，他特別善於利用自己經年所得的寫作技巧，製造了一個糅合精緻的政治話語體系的軍國主義文學世界。在《海戰日錄》和《日本帝國海上權力史講義》等書中，創造了一系列日軍勇於赴死，指揮官智慧無比，敵人愚不可及的神話。

後來此段子傳到國內，被國內廣泛引用和演繹。最早是《義勇軍進行曲》是詞作者田漢，他同時又是中國海軍史研究學者，1940年《海軍整建月刊》創辦於常德，在創刊號上刊載了田漢所著的《中國海軍幾個問題》系列連載文章，當時田漢正在創作中日甲午海戰的劇本，發表的《中國海軍的幾個問題》分3期刊完，歷時整整1年。田漢在文中引用的資料非常豐富，許多是20多年前他在日本期間潛心收集的。他認為收集資料須敵我兼顧，通過收集日方資料作分析比較。田漢在《中國海軍幾個問題》一文中，將小笠原的這個段子里的巡洋艦平遠艦，換成了巡洋艦濟遠艦。

濟遠艦是清朝在1883年向德國訂購的一艘穹甲巡洋艦，由德國伏爾鏗船廠所建，排水量2355噸，航速達15節，主炮為一門210毫米和一門150毫米後膛炮。平遠艦則是福州船政局參考濟遠艦和法國近海巡洋艦基礎上設計建造的全鋼甲巡洋艦，1889年12月調歸北洋海軍，代表了當時中國造船工業的最高水平。

後來著名歷史學家唐德剛先生教授用英文寫成的《晚清七十年》一書中，又將田漢所稱的濟遠艦，換成了排水量7600噸的亞洲第一裝甲艦定遠艦。隨後，中國台灣出版的《中國海軍史》，國內外各種版本的中國近代海軍史和紀錄片等文學作品屢屢傳播，國內媒體也跟進評述，街頭巷議樂此不疲，添油加醋，越說越奇。

其實，簡單的考證一下史料就會發現問題。1891年訪日的北洋艦隊，是由丁汝昌親率的「定遠」、「鎮遠」、「致遠」、「靖遠」、「經遠」和「來遠」等艦，編隊序列里並沒有平遠艦，所以小笠原書里的描述是胡扯的。不過，北洋海軍後來是戰敗了，失敗者被勝利者的各種蔑視很正常，哪怕是誇大瞎編的。

真實的情況是這樣的，當時日本報紙曾報道：「由清國北洋艦隊提督丁汝昌主持，在定遠旗艦上舉辦了盛大宴會。北白川殿下、松方總理大臣起，陸海軍軍官和新聞記者500名應邀出席。清國定遠艦盛裝示人，艦上清潔異常，各種活動很有一番西洋作風」。這顯然表現出北洋海軍官兵的高素質。

北洋海軍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支近代化的海軍艦隊，購置了當時世界先進鐵甲艦和巡洋艦，在制度上完全襲承西方，採用西式訓練方式和作戰條令，聘用洋教習，以英式口令操練水手，作戰方式完全照搬英國皇家海軍。北洋艦隊的各艦艦長是留學生和福建水師學堂畢業的，掌握先進戰術理念。

定遠鐵甲艦的排水量高達7600噸，兩座主炮的炮塔位於舷側，很高大，主炮口徑305毫米，炮管的外徑有400多毫米，而且炮管表面塗油，根本不適合晾衣服。而且在軍艦後部甲板上晾晒衣物，是那時候各國海軍的慣例，連歐洲列強海軍也不例外。

我們看看上面這張照片。這是榛名號戰列艦，是金剛級戰列艦的三號艦。同級艦有4艘，分別是金剛號、比睿號、榛名號、霧島號。榛名號在1915年服役，排水量32000噸，配備8門356毫米主炮，航速30.5節。1945年7月在吳港被美軍轟炸機擊沉。照片放大以後，顯示艦上在大炮旁邊晾曬的衣服，由此可見日本海軍的軍紀鬆懈。如果在軍艦上晾晒衣物是失敗的證據，那麼這張照片就是日本海軍必敗的鐵證，果然在1945年，日本海軍全軍覆沒。

那年月很多中國人將日本人的話當聖經，這種傳聞都是國內文人誇張出來的自虐式的馬後炮。而輿論界有些文人重情懷，輕考據，不相信科學道理，喜歡從《知音》和《故事會》里獲取知識。於是就有了定遠鐵甲艦晾曬褲衩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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