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走丟她不斷被指責 陰霾中度過童年 32年後兄妹團聚怨恨終化解
他的痛
劉明渠筆記本的首頁寫著兒子劉欣丟失的時間,1986年12月24日。受傷後,他記憶力不好,害怕把兒子丟失的事情也忘了。
她的怨
在父親心裡,丟失的哥哥才是最聰明的,她和弟弟都不如哥哥。這讓劉佳莉很受傷,她只想逃離這個家,逃離父親。
他的傷
女兒10歲生日的時候,問他「爸爸你的生日是多久」。李良剛一下子流淚了,這麼多年,他都不知道自己真實的生日時間。
李良剛(圈內)回到四川老家後,找回了不少童年的記憶
劉佳莉和父親現在內心都平靜了,生活本該這樣,簡簡單單,團團圓圓。
7月8日晚上,央視《等著我》播出的時候,父親劉明渠坐在沙發上哭得直不起腰,如同4月底在北京錄製節目時第一次看到兒子。在這之前,兒子跟著他一起回到了四川老家,廣安岳池縣石埡鎮。32年前,恍如昨天,一家人其樂融融,一掃過去的陰霾。
因為哥哥走失,爸爸失憶,劉佳莉的整個成長階段,不斷被指責「不如哥哥」。活在陰影里的她,草草讀完初中就出門打工,「只想逃離這個家」。
一次走失,「丟」了兩個孩子,正如劉佳莉在節目上所講述的那樣,「爸爸丟了哥哥,我丟了爸爸」。好在,團聚只是遲來了。
團圓
突如其來的驚喜
「心裡的疙瘩終於沒了」
7月9日下午下了一場大雨。劉佳莉的父親劉明渠一個人在家,母親湯其碧去鄰居家打麻將了,「她打得小,就兩塊,混下時間」。63歲的劉明渠兩次受傷,幹不了重活,也不會打麻將,他坐在門口的竹椅上看雨。他說,現在他的內心一下子平靜了,「生活本該這樣,簡簡單單,團團圓圓」。
劉佳莉和外孫過來的時候,已經下午五點過了,他準備煮飯,熬點粥。妻子回來後,飯還沒有好,想兒子李良剛了。他讓女兒打電話問問,然後又開通了視頻聊天。講起頭天晚上看節目里大家哭的樣子,一家人哈哈大笑。
劉佳莉告訴成都商報記者,節目是4月底錄製的,「打開門」之前,他們並不知道能不能見到哥哥,突然見到,確實激動得無法形容。
家庭微信群突然熱鬧起來,劉佳莉把哥哥拉到了家族群里,哥哥要學四川話,「在群里話最多」,這個原本比較安靜的群,一下子活躍了起來。
李良剛是哥哥在河北的名字,4歲以前,他在四川老家的名字叫劉欣。劉欣被拐後,家裡又多了一個妹妹和弟弟。湯其碧還是習慣喊他劉欣,他說找到兒子了,心裡就沒了疙瘩,人一下子就輕鬆了。
劉明渠以前是不用手機的,家裡給他買了手機,他也不用。現在,為了能跟重聚的兒子聯繫,他不僅主動「申請」了個手機,還學會了用微信。大兒子劉欣最近在陝西工作,女兒和小兒子都在雲南工作,想他們的時候,老兩口就打電話,或者視頻聊天。
錯位
父母的心碎
「兒子丟失,能找的地方都找過了」
劉明渠筆記本的首頁寫著兒子劉欣丟失的時間,1986年12月24日。受傷後,他記憶力不好,害怕把兒子丟失的事情也忘了。
32年前,劉明渠在鎮上開飯館,他有一手好廚藝,生活蒸蒸日上。兒子劉欣4歲,聰明伶俐,討人喜歡,親戚朋友到飯館裡來,他總會挨著打招呼。
兒子丟失,如同晴天霹靂。他們開始四處尋找,這麼多年過來,他們自己都不知道跑了多少趟,去過多少地方有一年,在河北打工的同鄉回來講,說在河北見到了長得像劉欣的小孩,劉明渠夫妻倆就趕緊往河北趕。
直到前幾年,在廣安的一個鄉鎮,他們得知有個孩子不是父母親生的,雖然看到人後,他們自己都覺得不像自己丟失的孩子,但他們都跑了好幾趟,最後勸對方去做一下DNA採樣。湯其碧說,即便不是自己的孩子,她也很希望那些失散的家庭能夠重聚。這麼多年來,他們見過太多這樣的家庭悲劇了。
劉明渠總是看著別人的孩子想到自己的孩子:如果劉欣沒有丟失,是不是也這麼高了,是不是也結婚生子了,是不是也那麼有出息……但多年沒有音訊,他們甚至擔心,劉欣還在不在人世,一想到這些,夫妻倆就難過。過去兩年,劉明渠和湯其碧習慣看《等著我》節目,每次看,都傷傷心心地哭。
2009年,他們在寶貝回家網上登記了孩子失蹤的信息,但一直杳無音訊,去年9月,他們採集了DNA信息,今年3月,得到了網站志願者的消息,說有些進展。4月份又接到了央視的電話,邀請他們去參加節目錄製。劉明渠和湯其碧都沒有抱多大希望,但還是不願意放棄任何機會。幸運的是,這一次打開門,他們見到了兒子。
妹妹的陰霾
「父親心裡,丟失的哥哥才是最聰明的」
24年前,劉明渠從三樓跌落到二樓,頭部受傷嚴重,醒來的時候幾乎全然失憶,甚至認不到7歲的女兒,女兒劉佳莉為此失落了好長一段時間。2017年2月15日晚上,劉明渠又遭受電擊,一度生命垂危。
在女兒劉佳莉的成長過程中,一直充滿疑問,為什麼自己家跟別的家庭不一樣,「很長時間,我都羨慕別人的家庭」。
不一樣的家庭,源於丟失的哥哥。劉佳莉記事起,她就知道自己有一個哥哥,4歲的時候就丟失了。劉佳莉覺得,整個成長階段,自己都生活在走丟的哥哥的陰影里。
她的陰影,始於父親摔傷那一年。那年劉佳莉7歲,那之前,父親特別疼愛她,「要什麼給什麼,完全就是掌上明珠」。父親摔傷後,性格大變,一開始還失憶到不認識她,她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樣在父親的懷裡撒嬌,換來的是父親的打罵。
在父親心裡,丟失的哥哥才是最聰明的,她和弟弟都不如哥哥。這讓劉佳莉很受傷,她草草讀完初中就出去打工了,只想逃離這個家,逃離父親。她說,那時候心裡特別委屈,她怨恨父親,也難以理解,為什麼要這樣對自己。
直到有了自己的孩子後,劉佳莉才突然意識到父親和這個家庭的不易,「要是我的孩子丟了,我可能還沒有他們那麼堅強呢」。
劉佳莉說,爸爸受傷後,媽媽吃了不少的苦。後來媽媽一個人開小餐館,冬天還幫人熏臘肉、制香腸,父親幾乎幫不上忙。這個家庭,完全因為哥哥丟失而徹底改變。再沒有平靜的生活,所有的一切都偏離了正常的軌道。
印記
32年不知真實生日
「命運的改變不能抱怨」
在北京錄完節目後,5月1日,李良剛和妹妹、父母一起回了四川老家。待了三天,第一天祭祖,第二天宴請賓客,第三天去小時候住過的地方走走,尋找32年前的生活印記。
聽說老劉找到了兒子,很多人前來道賀。來的人很多,一共坐了25桌,有人要包個紅包,湯其碧堅決沒收。來的每個人都樂呵呵的,那些當年見過劉欣的長輩,都已經白髮蒼蒼,好多記憶在這天重新翻出來。
當年住過的閣樓,外婆家外面的大樹,以及當年的電影院,都在李良剛的記憶里重新拼接起來。32年是一道巨大的裂痕,但李良剛說,重新看到這些場景的時候,一切都變得清晰起來。
李良剛說自己常常做夢,他夢見父親的樣子,高高瘦瘦,看不清臉。但他知道,那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他甚至還有記憶,自己趴在電影院門縫看電影的時候,兩個陌生男人把他抱走,然後坐了火車……
一開始,他並不知道自己來自哪裡,但他很早就意識到自己還有遠方的親生父母。小時候,同學罵他野孩子,說他是撿來的,他跟同學打架。回家後,養父安慰他,那不是真的,別聽他們瞎說。
在李良剛的口中,養父母對他很好。2014年,養母去世,讓他更迫切地想找到親生父母,他害怕等久了會來不及。事實上,早在2007年的時候,他就在寶貝回家網上登記了自己的身份信息,希望尋找到親生父母。女兒10歲生日的時候,問他「爸爸你的生日是多久」。他一下子流淚了,這麼多年,他都不知道自己真實的生日。
現在,李良剛在河北與朋友合開了一家窯廠,生產銷售仿古瓷磚等,然後又到陝西維修古建築。如今的生活「還勉強過得去,夠養家糊口」。養父已經70多歲,李良剛的計劃是,目前河北也有一家人,家庭關係也很融洽,他不能離開養父。「養父百年以後,再考慮這些事情」。
過去的32年,李良剛說,是失去的32年。也許自己的命運被改變了,但也不能再去抱怨。對於親生父母遭受的磨難,他說,現在多了弟弟妹妹,可能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吧。李良剛告訴成都商報記者,他出生後,父母去辦了獨生子女證的;因為他丟了,父母才又生了妹妹和弟弟,「現在一大家人團聚了,很幸福」。
成都商報記者 楊靈 攝影報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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