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家莊為何被稱為「國際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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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鬼箭羽 編輯|鬼見愁製圖|羽羽羽 運營|蕭蕭蕭
知乎有上有一道問答:有什麼關於石家莊的冷知識?
其中有一條答案是這樣的:石家莊是河北省會,單單這一條,對於很多中國人來說已經屬於冷知識了。
包括河北人在內,多數人或許不會在意:今年是石家莊成為省會的50周年。除了1988年海南建省後的省會海口,石家莊是其他省、區中最年輕的省級行政中心。因為資歷年輕,石家莊,經常被拿來跟老資格的省會保定對比,動不動就被噴:文化沙漠、缺少歷史底蘊。
不知何時起,它有了「國際庄」的綽號,具體出處和時間點無法考證,但我們大體能揣摩出兩層意思:
一是基於名稱本身的幽默式描述:
「庄」一般是鄉村名,作為大城市的石家莊,聽起來十分另類,中學地理老師常常說這是「天下第一庄」。網紅意義的「國際庄」,是對」天下第一庄「的另一種表達。
二是來自本地或外地人對石家莊的非惡意調侃:
作為東部沿海省份的省會,石家莊一度存在感不高,在經濟總量被唐山壓一頭、歷史文化上被保定佔上風,難免被人視為名不副實的省會。而民風淳樸、胸懷坦蕩的本地人自稱「國際庄」「莊裡人「,頗有一種怡然自得的樂觀。
不管如何,在多數人眼裡,這種「國際庄」並不是嚴肅的實指。在他們印象里,石家莊土裡土氣:第一,名字聽起來土。第二,地理環境土,坐落在黃土地區(注意,是黃土地區,不是黃土高原)的石家莊,跟北方很多城市一樣,不那麼水靈。第三,位於河北重工業區,霧霾常常籠罩這裡,加重了它的土氣。
有媒體曾以自嘲的方式,來附和「國際庄」的綽號,最具代表性的是,列舉石家莊市的一系列世界著名景觀的模仿或山寨版。
於是,石家莊有了一個個魔幻的綽號:埃及金字塔景區石家莊工作站、悉尼歌劇院石家莊分院、威尼斯水城石家莊辦事處、巴黎盧浮宮石家莊展區、哈利波特魔法學院石家莊基地……不出石家莊,可以假裝游遍世界。
河北藝術中心:石家莊版的悉尼歌劇院
攝影-石家莊日報/ 張曉峰 宋鐸 楊健
石家莊版的威尼斯水城:海悅天地商場
石家莊版盧浮宮:某影視城拍攝基地
石家莊版獅身人面像:某影視城拍攝基地
石家莊版布達拉宮:極樂寺
石家莊版哈利波特魔法學院:河北美術學院動漫城
天壇+白宮合體:北京與華盛頓的會晤
但是,石家莊的國際元素,並非停留於這種層面。
種種刻板印象,遮蔽、湮沒了它的本色,割斷了它的歷史,遮蔽了它的地理。我們可以用一系列詞語,來正經嚴肅地證明:「國際庄」是名正言順滴。當然,這裡的石家莊,既包括城區狹義上的「小石家莊」,也包括它管轄的區域「大石家莊」。
石家莊市在河北省的位置
製圖-大地理館
古國林立
河北省文物局原局長張立柱先生曾寫過一本叫《古國尋蹤:冀域方國、王國、諸侯國》的書,研究對象是河北境內曾出現過的先秦至兩漢時期的古國——郡縣制出現之前,是封國制時期。而戰國到兩漢,大部分地區已推行郡縣,但封國制在經濟發達的中原各地,還零星存在。
今石家莊地區,地處華北平原腹地與太行山結合部,是古文明璀璨之地,儘管沒有出現大的王朝都城,但也曾是古國林立的地方。
古代石家莊地區可謂是「國際范兒十足」:
《古國尋蹤:冀域方國、王國、諸侯國》統計說,從商代到東漢時期,長達1800 余年的歲月里,今河北地區曾活動過110 個方國、王國、諸侯國。這些王國及其都城最集中分布的區域,是太行山東麓的山前平原。其中,西周至東漢1500年間,石家莊地區為主的滹沱河中下游流域,有古國14個。
石家莊市境內主要古國都城分布圖
製圖-大地理館
其中,涉及石家莊地區的古國主要有:
春秋戰國時期,有元氏縣附近的(車氐,讀yu,車與氐組合,打不出)國,高邑縣一帶,藁城區的肥國,晉州市的鼓國,正定、定州一帶附近的鮮虞國(中山國前身)、跨石家莊大部分地區的中山國。
漢代時期封國有中山國、真定國、常山國。東漢三國時期的趙雲,即趙子龍,故鄉就是常山國(後改為常山郡)人。
這裡有個很多人不知道的冷知識:明代之前,正宗的恆山,一直在石家莊與保定交界處,綜合《夢溪筆談》等史料考證,恆山即後來地圖上的大茂山,這條正宗的恆山山脈,從曲陽縣一直延伸至正定縣西北郊。
混血「中山國」
眾多古國之中,對石家莊地區政治、經濟、文化產生深遠影響的,是戰國時期的中山國。
河北地區,擁有燕、趙、中山三個戰國諸侯國的故地,但是人們關注河北歷史文化時,往往只知道燕趙,而忽略夾縫中的中山。這個中山,比孫中山和廣東那個中山,早了2000多年。
燕的中心在北京、趙的中心在邯鄲,那麼中山國恰恰以石家莊為中心,輻射到保定南部,以及衡水市和邢台市的部分地區。
中山國,沒有正史記載,族源神秘,後世通過研究形成了三種觀點:
一:春秋時活躍於滹沱河北的「鮮虞」更名而來。
二:陝西北部榆林一帶的狄族部落東遷而來。
三:周王朝開國時的正宗封國。
最後一種說法很容易被排除,爭議集中在前兩者。
我們基本可以肯定:中山國是一個有著游牧部落背景的諸侯國,堪稱第一個「中原與胡人融合的政權」。在農耕文明為主的華北平原腹地,出現這麼一朵奇葩,是春秋戰國時期的一大亮點。它以樞紐之位置,在魏、齊、燕、趙等傳統強國中崛起,爭衡、合縱,被歷史學家稱為「戰國第八雄」。
中山國的都城,大多在今石家莊市和保市西南部,鼎盛時期的疆域範圍主要覆蓋石家莊市及保定南部。
石家莊市、保定市與中山文化遺存分布圖
製圖-大地理館
可以說,中山國是石家莊市的2400多年前的前世。而中山國被趙國滅亡之後,文化並沒有消亡斷絕。
從中山國開始,作為行政區域的中山,從秦漢一直延續到到明初。秦代將中山國之地設為「恆山郡」,漢代,分為南北兩部分,南部為恆山郡(國)、北部為中山國(郡),恆山郡(國)基本以正定為中心,中山(國)郡,基本以定州為中心。
今天分屬保定與石家莊的定州與正定,都是中山文化的傳承者。
相對統一的區域中心城市,在不同歷史地區,城址會發生變遷,是非常普遍的現象,如北京城從房山到薊,再到明清北京城,接下來可能將行政中心遷至通州;再如西安,其雛形為鎬京在今西安西南,後來為咸陽,然後是今西北郊的漢、隋、唐長安城,最後是西安府,即今西安主城區所在。
石家莊地區先是以中山國靈壽城為中心,秦漢以石家莊北郊的東垣城為中心,漢至近代以正定古城為中心。這些城雖然不斷遷徙,但基本集中在方圓五十公里以內。
放在城市發展史上,石家莊明明就是古中山國、古正定府基礎上,開闢拓展的一個新興地帶,卻常常被很多人割裂。
試想,如果石家莊取名叫「正定市」,原正定古城改名「恆州區」或「恆州縣」,那石家莊或許不會戴上「沒文化」的帽子,而被視為正定的延伸。
即使正太鐵路沒有在石家莊設火車站,那正定府跟太原府之間也一定會通過鐵路連接,正定府也一樣會繼續生長、擴展,成為河北最大的城市之一。換言之,石家莊,不過是正定府實現近代化的圖景之一,這一帶總會有一中心城市出現在那裡,不是石家莊,也會有李家莊、趙家莊、王家莊,等等。
石家莊市歷代行政中心城市分布及變遷地圖
製圖-大地理館
河北以「燕趙」作為代稱,但燕國並非只覆蓋河北,而且包括北京、天津、遼寧和內蒙古部分地區;趙國不只覆蓋河北,還包括山西、河南的部分地區。而中山國,幾乎只在河北境內——中山國,北為燕、南為趙,燕趙之間的樞紐。
石家莊地區的歷史底色以中山文化為基礎的。
中山國遷徙圖及核心疆域
製圖-孟凡萌
中山是河北獨佔的一塊區域,卻因為缺少史料而被淹沒,它是燕、趙之外,河北的第三張面孔。而中山國出土器物所體現的那種天馬行空式的風格與審美,也似乎跟今天人們印象中的河北、石家莊大相徑庭。
西漢-常山國-中山國
製圖-大地理館
東漢-常山國-中山國-真定國
製圖-大地理館
三國-常山郡-中山國
製圖-大地理館
西晉-常山郡-中山國
製圖-大地理館
但是,它實實在在就是河北的一部分,它雖然不被史料寵愛,卻頑強地存在並傳承著。正因為人們忽視了中山國與石家莊的聯繫,所說起石家莊成為省會時,多強調其偶然性,而忽視這片土地的地理優勢和歷史底蘊。
今人常說燕趙大地「慷慨悲歌」,但這種說法最早是中山國的專利:河北學者程雪考證稱,「悲歌慷慨」出自中山國,文獻記載也佐證了她的說法:《呂氏春秋》曾記載中山音樂「康樂歌謠好悲」;《史記·貨殖列傳》中描述中山風俗:丈夫「好氣任俠,相聚遊戲,悲歌慷慨」。
中山國樂復原場景
供圖-中山國王陵文物陳列館
中山國面積不大,但能文能武者多,燕國政壇著名的人物樂毅、趙國著名的將軍廉頗,其實是中山國人,也就是今天的石家莊人。中山還以出能工巧匠和藝術家,男男女女經常出現在他國,還培養了大批「交際花」,並沒有為中山國立傳的司馬遷,對中山國的風俗有這麼一段描寫:
丈夫相聚遊戲,悲歌慷慨,起則相隨椎剽,休則掘冢作巧奸冶,多美物,為倡優。女子則鼓鳴瑟,跕屣,游媚富貴,入後宮,遍諸侯。(跕屣,一種足尖著地的舞步)
翻譯成白話:這裡的老爺兒們喜歡聚眾遊戲玩樂,常常高歌一曲,出門在外常常搞殺人搶劫(椎剽)的勾當,閑的時候有人干盜墓的,有人干手工活,有的人擅長冶煉金屬,美男子多喜歡混娛樂圈當藝人;女子們擅長演奏樂器,跳一種類似芭蕾的舞蹈,並以此吸引王公貴族,她們常去後宮工作,中山籍美女甚至遍布各大諸侯國。
戰國中山國鼎盛期的都城——靈壽城考古發掘之前,這些印象停留在文字中。位於河北平山縣三汲鄉的中山國靈壽故城以及城內王陵的發掘,是20世紀最激動人心的考古大發現之一。考古人員進入之前,王墓早就被人盜掘過。即便如此,仍有兩萬多件文物驚艷出世。
中山國靈壽城主要遺址遙感圖
氣勢恢宏的都城、精美絕倫的器物,以實物形式讓不完整「中山國」變得鮮活、豐滿起來。這些精美的器物,多數都保存在石家莊市的河北博物院。
靈壽故城商業區復原圖
供圖-中山國王陵文物陳列館
通過梳理,我們可知:以石家莊及周邊大地為舞台的古中山,是燕、趙之外,河北的第三種面孔。這種石家莊乃至河北代表性的區域文化,最早以游牧背景的面孔出現,其「混血」的基因和身份,讓其在中原諸侯的包圍之中,顯得特立獨行,用現在的話說,氣質獨特,充滿「洋氣」。
今日的石家莊,有一條東西長26公里的大街,叫中山路。中山路是泛稱,它西起鹿泉區上庄鎮,至石家莊高新區,由中山西路、中山東路與黃河大道組成,它是整座城市的中軸線,串起了當地最重要的行政、文化機構,以及最繁華的商圈。
上世紀四五十年代,石家莊中山路萬寶百貨商店
今石家莊商業街夜景
中山國靈壽故城與石家莊位置圖
製圖-大地理館
中山路,來自革命先行者孫中山,而不是中山國。雖然此中山非彼中山,但從中山國到中山路——「中山」的輪迴,偶然中帶有一點宿命的味道。
北嶽恆山祖庭
北嶽恆山,在哪裡?按照今天的常識,肯定是山西。
但是如果放到明代以前,答案則是:今河北省保定市與石家莊交界地帶,管轄今石家莊大部分地區的恆山郡,就是因山得名。很長一段時間,恆山的另一個名字叫常山,為了避諱西漢文帝、北宋真宗名字而改名的。
《爾雅·釋山》中記載「河南華,河西嶽,河東岱,河北恆,江南衡。」今人多隻知常山趙子龍,卻不知常山就是指北嶽恆山。
恆山,本是古中山國地區的一張名片。
河北定州「古中山國」門樓
來源- 甘博的中國攝影集
甘博 (Sidney D.Gamble)是一位社會經濟學家、攝影家,終生致力於中國城鎮和鄉村社會經濟問題的調查研究。從1908年到1932年,他先後四次訪華,積累了一整套價值無比的影像檔案,含5000幅黑白照片,幾百幅手工上色的玻璃幻燈片等,展現並保存了二十世紀初中國豐富的民族志信息。其中一組1931-1932年攝於河北定縣(今定州)的老照片中,有一張帶「古中山國」信息。
譚其驤先生主編的《中國歷史地圖集》,將恆山明確標註在河北境內,綿延在石家莊和保定之間,正定至唐縣、曲陽的西部山區一帶,今曲陽縣還有祭恆山的北嶽廟。
秦代-恆山郡
製圖-大地理館
石市和保定西南部在文化上基本是一體的,都是古中山國與古北嶽文化的核心地帶。帶恆、常的地名,在石家莊區域還有很多:如,恆山郡、常山郡、常山國、常山縣、常山鎮、恆州。
明清兩代距離較近,加上影視的傳播,對今人影響巨大。此時的北嶽恆山,早已被已轉移到山西渾源。如此「板上釘釘」情況下,有誰還去追究:恆山其實原本在太行的另一側呢?
洋人洋物孕育之城
石家莊城市能夠誕生,離不開自身條件,以及特定的時空環境,當然還有最直接的因素:鐵路和火車。
清末,中國大門被洋人打開。最早對中國進行地質勘探的,也是洋人。「絲綢之路」的命名者李希霍芬,曾對山西進行地質調查,得出結論:「山西煤炭資源可供世界二千年之用!」
石家莊與周邊城市地圖
製圖-大地理館
但是,山西四面河山,像一座牢不可破的城堡。如何才能讓山西的煤源源不斷地走向國際市場呢?答案是,修鐵路、通火車。
與洋人同樣渴望修建鐵路的,是當時大清的洋務派,它們希望用鐵路改變帝國積貧積弱的狀態,但鐵路需要投資極大,於是開始對外招標,希望通過引進外資的方式,修造鐵路。
太原盆地到華北平原:石家莊與太原地理位置圖
從正定府到太原府的正太鐵路,被提上了日程。
不過,過程一波三折,一開始是俄國投資,大清運營,後來投資者俄國人在日俄戰爭中戰敗,資金鏈斷了,法國人接盤。期間,還有頑固派的阻撓,計劃數次擱淺。而中法雙方,關於鐵軌標準、線路起點又有幾番撕逼。最終,正太鐵路1904年開工。
跟開始計劃不同的是,原本以服務正定府為起點的鐵路,起點向南挪了兩次,最後那個點叫做石家莊村。這個村莊對鐵路這種西洋鏡並不陌生,距此不遠的振頭鎮,已經有了火車站,服務於南北向的盧漢鐵路。
新規劃的正太鐵路(石家莊到太原府),東起點石家莊與平漢鐵路的鐵路標準不同,而二者之間還有一段距離。這樣一來,卸貨、裝貨、轉運業務興盛起來,不知不覺,店鋪增多、街道形成,一座新興的市鎮或商埠,有了雛形。隨之而來的還有西洋人帶來的鐵路公司、醫院、郵局、稅所等新鮮事物。
1902 年,盧漢鐵路石家莊站設立時,「每有車至,僅數小販,售賣零物,及村中小店數家,凡赴山西客人至此,再覓車轎起早西去」。五年之後,一個小村莊,居然成為兩條鐵路的交會地,成了物資集散的陸路交通埠頭。1937年七七事變前30 多年時間,石家莊共擁有商號2300 余家,銀行8 家,銀號、錢莊24 家,還有紗廠、鹽務局、麵粉公司、鹽店等特種商業數家。
1925年,北洋政府在這個新交通樞紐地區,取石家莊、休門村的縮寫,設石門市。12年後的11月,解放軍攻下石門後,一個月後改名石家莊市。一個村,20多年的時間裡,不經過鎮、縣,直接三級跳變成了市。
這,彷彿一個童話。製造這個童話的,是大洋彼岸的洋物——鐵路和火車。而把它們帶到石家莊的,則是洋人——主導者,一開始是俄國人,後來是法國人。
誠如它的名字「正太」,鐵路直接溝通的是兩個省份的重鎮——太原府與正定府。但,陰差陽錯,先是站點南移,後又有轉運商業需要,孕育了石家莊城市的誕生。
古代石家莊,王國、諸侯爭衡林立,近代石家莊,洋務、洋人讓它崛起。如此一座城,從出身上看,配得上「國際庄」的稱號。
在整個石家莊地區,從靈壽故城到正定城,再到石家莊市,雖然中心多次變遷,但都沒有離開一條水脈,滹沱河。平山靈壽故城、北郊東垣故城、常山郡城、正定古城、近現代石家莊市,這些文明的果實,被河流串起一條清晰的脈絡。
清正定府地圖與今河北省對照
我不知道李白是否涉足過石家莊地區,但他的詩《發白馬》明確歌頌了這條母親河:「鐵騎若雪山,飲流涸滹沱。「南宋文天祥前半生沒有機會渡過淮河、黃河北上,但被俘之後,從滹沱河畔經過,他的「始信滹沱冰合事,世間興廢不由人」充滿了辛酸和無奈。
是的,今天的明星是石家莊,誰也無法預料,誰將是河畔的下一個明星。
石家莊正太鐵路總裝車間
洋人與中國工人在一起
攝於1904-1907年間
正太鐵路石家莊站轉車場
攝於1907年前後
正太鐵路石家莊站
洋人與清朝官員在一起出席開通儀式
攝於1907年10月前後
晉察冀的烏克蘭
1947年11月,從太行山區走出的解放軍,將新政權的旗幟插上了石家莊城頭。這,是第一座被解放的大城市,從此之後,大軍浩浩蕩蕩南下北上,扭轉了戰爭局勢,拉開了解放大城市的序幕。
指揮所,在今石家莊市西部的平山縣西柏坡村。這個西柏坡村,為何能夠成為運籌帷幄的「共和國搖籃」呢?
它坐西北、朝東南,三面的山將其包圍,蜿蜒的滹沱河繞村而過,西接太行山區、黃土高原,東接華北平原、中原腹地。新興的城市石家莊距西柏坡90公里,中山國靈壽故城距西柏坡50公里。既有山水環繞的安全環境,又有便利的交通,可退可進。
西柏坡位置圖
圖源-百度地圖
除了交通因素,西柏坡周邊土地肥沃,可種植稻、麥。2300年前的中山國,利用這裡的交通位置和土地條件,發展農業、經營商業,獲得了在大國夾縫中進退縱橫的經濟資本。同樣,這片膏腴之地,也為邊區軍民奠定了物質基礎。
早在抗戰時期,這裡就是晉察冀根據地所在。1937年,聶榮臻來到滹沱河兩岸的平山縣時,將這裡稱為「晉察冀的烏克蘭」(「"你們看,滹沱河兩岸,稻子長得多好呵,真是晉察冀的烏克蘭!"到達薛家河的第二天,聶榮臻帶著陳正湘和宋玉琳爬上山頭,指著山下金浪滾滾的莊稼說。」——魏巍著,1996年版《聶榮臻傳》)
烏克蘭國土三分之二為黑土地,位於北緯40-45度之間,富饒的農耕沃土,讓它成為古基輔羅斯國的核心腹地、當代歐洲糧倉。聶榮臻將滹沱河兩岸的平原與烏克蘭相提並論,以形容這裡極度富饒。從此,「邊區烏克蘭」的綽號,在平山一帶不脛而走。
西柏坡是,開國第一村;平山縣,是「邊區烏克蘭」;石家莊是,解放第一城。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之前,一些重要機構開始籌備成立,最早解放的石家莊市,成為它們的落腳點。如1948年8月17日,在石家莊組建的華北人民政府,是中央人民政府(政務院、國務院)的前身;1948年8月,在石家莊市北郊正定成立的華北大學是中國人民大學的前身;1948年12月,中國人民銀行總行在石家莊市設立,並發行了第一套人民幣。
北京人民和北京街頭喜聞樂見的「網紅」——某星二鍋頭,其實也來自石家莊。
石家莊市制酒廠的歷史資料介紹說:開國大典選用的「某星牌」二鍋頭原是我廠品牌,是我廠於1949年初遵照華北人民政府指示支援給了北京,並派員組建的某星釀酒總廠前身——北京釀酒實驗廠。
某星二鍋頭公司的企業文化頁面則這樣介紹:
某星二鍋頭誕生於1949年,早在50年代就已經是享譽全國的知名品牌,歷經半個多世紀的發展,從獨家傳承北京二鍋頭傳統釀造工藝,到誕生於晉察冀革命老區的某星商標……
20世紀50年代,石家莊城市繼續壯大。對於這種發展,河北省上下都看在眼裡。1954 年,河北向中央提出把省會遷到石家莊的想法,理由是:扼守交通樞紐;工業基礎雄厚,將成為「全國重點工業城市」「全省的經濟文化中心」。當時,農耕文明時代的古城保定僅有2萬戶、6 萬餘人;工業時代的新興城市石家莊人口近30萬。
也就是說,石家莊能成為大城市,並非僅僅靠所謂的火車拉來,其能成為省會,絕非偶然,而是以自身的經濟實力和城市規模為基礎。
播音主持之都
有人說,石家莊由於鐵路而形成城市,因為這個童話的來得太快,成為一座沒有代表性美食、沒有方言的城市。
當地網友總結的石家莊部分美食
如果針對石家莊的移民片區,這麼說有一定道理。但是,大石家莊行政區域,既有代表性美食,又有特定方言。有意思的是,石家莊方言跟省內冀北的差異,反而比跟魯西北方言的還要大。石家莊跟濟南同屬冀魯官話石濟片區,兩地的朋友,不知道能否發現兩地共同的俚語辭彙?
冀魯官話分布區域地圖
不過,石家莊城市的普通話普及得倒是很好。一個比較鮮明的栗子是:莊子里,走出了多位著名播音員主持人,如央視的康輝、劉建宏、方瓊,湖南衛視的田源,原鳳凰衛視的竇文濤、尉遲琳嘉,他們都是正宗的石家莊人
當然,除了主持人,這個城市的代表性明星還有「謀女郎」周冬雨、中國首位「世界小姐」冠軍張梓琳。追溯古代,則有諸葛亮的偶像、燕國將領樂毅,被領袖譽為「第一個南下幹部」的南越王趙佗,東漢三國名將趙雲,隋朝趙州橋建造者李春,唐朝宰相李德裕,北宋開國將領曹彬,金代名醫李杲,明朝文學家趙南星。
這些閃爍的星光,聽起來與「庄」不搭調,但的確是活生生的存在。若中國要評選一個「播音主持之都」,石家莊應該能排得上號。
搖滾之都
石家莊,上一次轟動全國的新聞,大概要屬三鹿奶粉事件。破產之前,三鹿是這個城市最閃亮的名片之一。當然,石家莊的實力派品牌還有不少。
石家莊部分著名品牌
「三鹿事件」的黑色歲月後,石家莊似乎再度沉寂,直到一首歌的出現——《殺死那個石家莊人》。歌詞中的「藥廠」「人民商場」「河北師大附中」「華北平原」,是這個城市重要的標籤。
通過它,很多人熟知了樂隊「萬能青年旅店」。正是這個樂隊,逐漸揭開了石家莊的另一張面孔。
以石家莊搖滾為背景的電影《愛在搖滾歲月》
有人將中文石家莊,直接對譯為「Rock Home Town」,意思是搖滾之鄉,這種翻譯本來是一種幽默的調侃,但誰也沒想到——現實中的石家莊,的確配得上這個稱謂。
殊不知,萬能青年旅舍,只是這個城市眾多搖滾樂隊中的一支。人氣較高的還有1996年成立的脈搏樂隊,1999成立的民主樂隊、橡皮泥樂隊,2002年成立的相對論樂隊,成立年份不詳的走工業重金屬路線的黑骨樂隊,2005年組建的潛真實樂隊、目擊證人樂隊,2006年誕生的DevilBaby,2012年出世的天使背後的槍、阿薩辛樂隊,以及石門說唱團、MR.Club樂隊。
他們曾經主要活躍在華北平原等粗獷的北方地區。隨著萬能青年旅舍的火爆,石家莊出品的音樂之風,開始讓大江南北搖滾起來。在南國都市廣州,搖滾樂迷曾擠爆了萬能青年旅店演出的酒館。來自澳門的樂評人特意來廣州捧場,稱「《萬能青年旅店》必然是年度最佳。」
北京催生崔健的年代,搖滾之風近水樓台,進入石家莊。工業之城的濃煙、霧霾,與搖滾樂的創作和氛圍,有著某種天然契合,搖滾的種子在石家莊悄然生根、發芽、開花結果。1998年4月,大陸搖滾教父崔健發布《無能的力量》專輯時,特意在石家莊舉辦了大型演唱會。榜樣的力量,把搖滾之火,熊熊點燃在石家莊的土壤中:從2001石家莊第一屆原創搖滾音樂節開始至2014年,石家莊已經成功的舉辦了十二屆本土搖滾樂音樂節。
除了樂隊、歌手,最著名的搖滾樂雜誌——《通俗歌曲》《我愛搖滾樂》,也出自這裡。或許很多人想不到,它們的編輯部都在石家莊——時尚前衛的搖滾,土裡土氣的石家莊,咋就奇妙地擦出了火花呢?
ROCK HOME TOWN,一個不經意間的玩笑,竟然道出了名副其實的「搖滾之都」。
1000萬人口、0.95個北京
全國多數省會提出了建設「國際化大都市」的目標,石家莊也不例外。2018年石家莊政府工作報告說:「加快推進省會現代化、國際化建設,打造區域中心城市,增強輻射帶動能力。」
這種目標,並非浮誇風。
也許,只有打開地圖仔細看,才能發現:石家莊真的是一個很大很大很大的存在,大到什麼程度呢?
石家莊市行政區域範圍
圖源-百度地圖
南北長148公里,跨一個半緯度,東西寬175公里,跨兩個經度,周長760公里;管轄8區、11縣、3市,縣市區比北京還多6個;地勢方面,有兩大地貌單元,一半是太行山地,一半是華北平原,跨中國第二、第三兩大階梯,最高峰駝梁海拔2281米,最低海拔28米,最大落差超過2300米。
太行山的巍峨、滹沱河的綿延,構成了城市最重要的骨架和動脈,如此壯麗的山河畫卷,描繪了一個多彩、立體的石家莊。
我們將石家莊的規模及跟北京市對比一下:
北京市面積約1.68萬平方公里;石家莊面積約1.58萬平方公里。石家莊管轄的面積,相當於北京的95%,在全國省會及以上城市中排第6,前五位是重慶、哈爾濱、長春、北京、杭州。總面積指標並不決定城市的綜合實力,但它是城市的廣闊腹地和人口源地,是城市發展和潛力的重要條件。
也就是說,石家莊總面積相當於0.95個北京市,人口密度是北京的1/2。
北京常住人口2000多萬,石家莊常住人口1078萬,考慮到北京是國家首都,政治文化中心,周邊還有直轄市天津,作為距首都最近的省會,石家莊人流勢必要被兩大直轄市帶走不少——這種情況下,石家莊總人口超1000萬、市區人口500萬左右的成績單,已經算得上十分出色。
與東北地區大城市人口的凈流出不同,石家莊是2017年以來,我國人口增速最快的城市之一。
石家莊2020年地鐵線路圖
面積大、人口多(北京面積的0.95、人口的1/2),讓石家莊具備了國際大都市的骨架。而優越的交通區位,則將其帶入國家化的快車道:110年前的清末,盧漢(今京廣線)、正太(今石太線)兩條鐵路,拉來了新興城市石家莊,今天的高鐵時代,石家莊依然是重要的鐵路樞紐。
石家莊到帝都、津門,基本實現實現1小時左右的通勤圈。2020年9條通往周邊縣市的城際鐵路,將會實現0.5小時通勤圈;
2020年,石家莊到太原、濟南、鄭州的高鐵,讓交通時間鎖定在1小時,用石家莊當地媒體的話說:「打個火車就能到大明湖了」;
隨著京滬、京廣高鐵貫通,石家莊到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的時間,約為1小時、7小時、8小時。
五年前,河北還沒有一支頂級足球聯賽球隊——周邊省份則有北京國安、天津泰達、山東魯能、河南建業。
三年前,石家莊永昌隊沖入中超聯賽,其火爆的球市成為整體疲軟中國足球環境下,一道別緻的風景,雖然後來又降級,但它從一個側面說明了石家莊悄然蛻變的面孔。要知道,周邊的太原、濟南、鄭州,目前還都沒有屬於自己的職業足球隊,而石家莊已經做到了(註:濟南曾有一支「濟南將軍泰山」,後變成「山東魯能泰山」)。
京津冀協同發展的背景下,「國際庄」迎來了繼續壯大的良機。
石家莊
它當然不是完美的
但長期以來
我們忽略了這樣的事實
「國際庄」
不是一種幽默的調侃
而是一種真切的存在
注意:撰寫"詞典」作者非河北人,也非石家莊人,木有必要對此地進行吹捧,以上文字,只是提供一種重新發現石家莊的視角。
本文來源:大地理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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