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六甲的生活和夢想

原文朗讀

看圖寫文第11篇

馬六甲站在辦公室巨大的落地窗前，和這個城市對視著，心中悵然若失，一片茫然。他還清晰地記得，就在一年前，也是站在這裡，自己心裡湧起的是萬丈豪情。當時覺得，終於要和這個城市融為一體，成為這裡的主人了，短短一年時間，自己卻像一隻被打敗的公雞，頹然收場。

馬六甲是一個很普通的農家孩子，父母老實巴交，只知種田。家裡兄弟姊妹多，他排行老六，下面還有個小弟弟。貧困的生活，不上不下的排行，讓他從小受盡了貧窮和忽視。他一直有一個強烈的願望：要走出農村，改變命運，成為一個城裡人。

他十分刻苦地學習，因為智力一般，只考上一個很普通的二類本科。畢業之後，雖然很努力，也沒找到一個像樣的工作。眼看已經和城市如此之近，可是，城市卻像一個高傲的美女一樣，對他擺出一副冷麵孔。

後來，他和女朋友，後來的妻子，開始在城市邊緣做生意。他當然想在城市中心最好的位置，開一個金碧輝煌的，最好還僱傭著幾個身穿制服，亭亭玉立姑娘的店子。但是，租金太貴了，他還沒有能力支撐自己的夢想。

從小本生意做起，飯店、超市、服裝店，什麼都干過。從剛開始就他們夫妻兩人，到後來僱傭兩三個，四五個店員，居然收入不菲。

因為，他有成為「城市人」的執念，所以，十幾年間雖然去了好幾個地方，但都在大城市——大城市邊緣。而且，只要掙了錢，他必定要在當地選一個不錯的位置買房。那些房子寄託了他的夢想。

十七八年過去了，時間來到了2017年春節。難得閑暇無事，他和妻子好好算了算他們的房產。結果，嚇了他一跳。隨著房價不斷上漲，他們的幾處房產合計合計，資產居然可以達到千萬之多了。

他是千萬富翁了！就在那一刻，他覺得自己的夢想就要實現了。擁有這麼多錢，難道他還不算一個城裡人嗎？就算還不是，如果他願意，城市難道不會恭迎他進入嗎？

馬六甲很果斷地停了那些「小生意」，那些又臟又累的活他永遠都不想再幹了。將妻子安置在老家小縣城的家裡，他在距離老家最近的一個大城市，找到一個很氣派的大樓，在那裡租了一間辦公室，雖然還不知道用這間辦公室幹什麼。

第一天，他進入這間辦公室，站在窗前時，豪情萬丈，這個城市不就在自己的腳下嗎？

在這間辦公室，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聯繫老同學。聯繫男同學是為了找到在這間辦公室一起發展事業的夥伴，他要藉助他們的關係，他們的能量，實現自己的躍遷。

聯繫女同學，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他還記得在學校時對他愛搭不理的幾個女生，當時不就是覺得自己窮又是農村人嗎？而且，要先和女同學們聯繫，他太需要一個出口，炫耀一下成功了。

他現在有種錦衣夜行的憋悶，揚眉吐氣最需要的是觀眾。他需要那些女同學的驚呼、艷羨，甚至是嫉妒，來滋養一下自己的心靈，慰勞一下過去將近二十年單調苦悶的生活。

當然不能告訴她們自己的真實工作，就告訴她們自己搞房地產發了。哼，以前你們對我愛搭不理，現在我讓你們高攀不起。

挫敗感正是從這些電話開始的，他費盡心思找到電話號碼，興沖沖地打過去，這些在他眼裡已然是中年婦女的同學，居然仍然對他愛搭不理。他實在很是費解。那些女同學，有的是教師、有的是小職員，有的連工作都沒有，在家當全職媽媽，而她們仍然對擁有千萬資產的他愛搭不理。

最可恨的是，他能夠感受到，她們已然成為了城市的主人。雖然賺錢不多，沒有什麼地位，甚至沒有職位，但是，那種在城市生活中浸染的氣定神閑或是忙碌中的指揮若定，是他一向追求而始終未得的，這能夠在瞬間刺痛他的心。他的千萬資產在這種感覺面前不堪一擊，很快淪陷。

接下來是男同學，馬六甲開始以為，誰不缺錢呢，而自己有錢，在城市中，找個同學合作一下，各取所需，那該是多麼簡單的事情啊。可是，一翻努力，毫無結果。那些他想合作的同學，就算缺錢，似乎就是對他的錢不感興趣。

一年下來，他終於死了心。他不明白，為什麼他有房有錢，而且很多房子就在城市中央，寬敞明亮，可是，就是感覺跟城市隔了一層厚厚的屏障。他覺得自己像一個走進迷宮的孩子，明明知道是有出口的，可就是不得其法，走不出去。

現在，他不知該何去何從。重操舊業，和妻子再去干從前那些生意，他不甘心，也不想再下苦出力了。在這裡繼續待下去，沒有朋友，沒有關係網，舉步維艱。可以確定的是，他必須把辦公室趕快退了，租金太高，也根本沒有這個需要。

看著落地窗的玻璃中映出自己的臉，稍微地胖了，白了，那身一年前下狠心花五六千買的雅戈爾西裝，經過一年的磨合，已經很服帖地掛在身上。剛開始進這個大樓，還會緊張局促，現在因為熟悉，已經很坦然了。

他想，在外表上，他其實比一年前更像城裡人了。走在這棟大樓里，西裝革履的他昂首挺胸，腳步急促，完全是城裡人的狀態。可是，他一個人的時候，只能通過窗戶，和城市仍然遙遙相望。

「去他媽的城裡人」馬六甲不自覺地罵出了聲，隨之，一口痰又快又准地射向牆壁旁邊的垃圾筐里。在老家的小縣城，到街上，認識的人誰不尊敬地喊他一聲「六哥」。上次老婆打電話來，說閑不住，開了一間小店，還說她就守著這爿小店，等著自己回家。

又到年根了，每年這時候回家的人都特別多，火車票不知道還能買上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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