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玩一把兒

一天晚上，玩古董的老安被一輛黑色轎車接出了門，直奔城北高級住宅區而去。老安曾經是個正兒八經的文化人，現在自己開了個古董店。他有句口頭禪：「古玩古玩，玩玩兒而已。」老安玩出了名，就經常有人請他去鑒賞藏品，一些有身份的人也因為初涉這一行，悄悄在晚上把老安接到家裡，請他掌掌眼，打個價，之後就塞給老安一個紅包，有時候還有酒食伺候。今晚，老安就是被接去掌眼去的。

半小時後，轎車在一座別墅前停下了，老安萬萬沒有想到，迎接他的別墅主人，竟然是掌管本城文教部門的一位大人物。老安想起來了，自己古董店開張的那張「特別許可證」，就是託人經這位領導的手辦成的。

例行的寒暄之後，領導把老安引進書房。老安一進屋，就看見黑色的案几上擺著一件瓷器，他只瞅了一眼，就愣住了：這東西前不久是在自己這裡的呀！

原來幾天前，有個自稱是教師的年輕人經人介紹找到老安，直言不諱地說，他在外地教書，但找了個這裡的老婆，夫妻倆兩地分居十分不便，於是想買件古玩送禮辦調動，因為聽說負責這事的主管領導喜歡古玩。老安很同情年輕教師的境遇，聽罷後便拿出一隻清朝晚期的青花龍鳳瓶，以三千元的行內價格賣給了他。現在看到青花瓶近在眼前，老安才知道年輕教師送禮辦調動的對象就是眼前這個領導。

老安其實對這個青花瓶已經十分熟悉了，但他仍然裝作很認真的樣子，一邊小心地摸著看著，一邊在心裡琢磨：毫無疑問，自己現在對這個瓶子的報價，將會決定那個年輕教師的命運。照實說的話，三千元錢一個藏品，領導肯定看不上，那年輕人調動的事肯定被砸。

想到這裡，老安有了主意，他故作驚訝地連聲讚歎道：「好東西，好東西呀！」

領導一聽，來了興趣：「說說看，怎麼個好呀？」

老安不緊不慢地說：「這件青花龍鳳瓶，應該是康熙中期所造，這是康熙青花最成熟的時期，你看這瓶子，它發色艷麗，胎體瑩潤，紋飾華麗，形制優美，好東西呀！」

領導問：「那它值多少？」

老安避開領導的眼睛，說：「這個么，古玩這東西，價格是因人因時因地而論的，沒有一概的定價，不過……」老安說到這裡，突然換了一種十分肯定的語氣，「根據現在市場上的行情，這件青花龍鳳瓶，至少值這個數——」他邊說邊伸出指頭打了一個「八」的手勢。

「八千？才八千？」領導一聽，似乎不很滿意，語氣中帶著一絲失望。

聰明的老安原先是將三千改成八千的，現在一看領導這個反應，急忙改口道：「不，八萬！」

領導一聽八萬，頓時樂得眉開眼笑，他立刻很小心地用一塊紅綢子把瓶子包了起來。

從領導家裡出來，老安出了一身冷汗，他沒有想到自己竟鬼使神差大著膽子忽悠了領導一把。不過話再說回來，古玩這東西看走眼，在平時是很正常的事，可把這樣一隻青花瓷瓶說出八萬元的價，也實在太離譜，所以此後幾天，老安心裡一直惴惴不安。

幾天後的一個下午，老安古董店裡來了一個手裡拎著鼓鼓大包的人，老安定睛一看，來者正是幾天前來過的那個年輕教師。他告訴老安，他的調動辦成了，還給安排了個教導處副主任的職務，今天他是特地帶了禮品上門來道謝的。老安得知，心裡真是又高興又感慨：如果不是如此忽悠，這小子能有今天這麼的好事？可難道真要這麼忽悠，才辦得成事情？

就在年輕教師走後沒多會兒，老安接了一個電話，對方說他就是上迴文教部門那個領導的秘書，說是讓老安今晚到領導家裡去一趟。老安一聽，心裡頓時七上八下的，琢磨不透領導還要找他幹什麼，難道是那件事情被領導看出了破綻？

晚上，老安踹踹不安地踏進領導家門。一見面，領導笑眯眯的，領導顯然是喝了點酒，有些醉意，興緻很高。老安一瞥眼，看到那個青花瓷瓶正放在領導的書桌上，他心裡一「咯噔」：難道今天找我來，還是為這個東西？

果然！只見領導看著老安，用商量的口氣說：「老安啊，有件事你得幫我想個辦法……我現在急著要用錢，我想了一下，是不是就托你把這個瓷瓶拿去？價錢嘛，你也說過，它值八萬，我也不是貪財的人，你……就給我七萬吧！」

老安做夢都想不到會有這檔子買賣落到自己頭上，他一時懵了：「這……這……」

領導很親熱地拍拍老安的肩膀，繼續說：「錢嘛，你不用急，過兩三天給也不遲，這瓷瓶你就先拿了去。對你，我能不放心嗎？」

老安簡直哭笑不得，他只好把青花瓷瓶捧回自己店裡，心裡鬱悶得要命。他一連猛喝了好幾杯悶酒，連抽了自己兩個大耳光，直罵自己：我他媽的真是蠢到家了，玩了幾十年的古玩兒，到頭來反倒被那個狗屁傢伙給玩了……

老安越喝越傷心，越傷心越想喝，一直喝到身子搖搖晃晃，腦袋暈暈乎乎，後來不知怎的伸手一晃，這個擱在桌上的瓷瓶竟被他一把拂到了地板上，只聽「砰」的一聲，花瓶摔成了一堆碎片。隨著那一聲響，老安癱到椅子上，醉成了一堆爛泥。

夜深了，老婆見老安還沒回家，就到店裡來找他，一看他喝得這個樣子，瓷瓶又碎了一地，心疼得直罵。

她一邊罵，一邊拿笤帚掃，忽然叫出了聲：「看，這是什麼？」她硬把老安推醒。

老安睜開醉眼，突然看到老婆手裡捏著一沓錢，足有十萬八萬的，驚得酒全醒了。他跳起來問：「這錢哪兒來的？」

老婆說：「你問我？我正要問你呢！我是掃這堆瓷片掃出來的呀！」

這麼說，錢原本就是放在瓶里的？是誰放的？肯定不會是那個辦調動的年輕教師。領導家裡進出人多，難道是哪個上門送禮的偷偷放的？

這個晚上，老安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文/魏永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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