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建設 落基山

為了拍攝北美洲的落基山脈，我曾前後到那裡很多次。對我來說，落基山脈裡面的每一個鎮子、每一處峽谷、每一條河流都有自己的故事。這些故事融入連綿不斷的雪山、五顏六色的樹木、多姿多彩的湖泊，成為我攝影靈感的寶藏。

還記得第一次到落基山中是2013年3月末，那時非常的冷，冰原和雪山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我首先到達的是位於美國境內的落基山南坡，那裡山脈高聳入雲，白雪覆頂，極為壯觀，讓我一下子拍了好多張。

印象最深的還是第二次落基山之行，我們先抵達了被譽為「落基山靈魂」的加拿大班芙小鎮。為了能拍到不尋常的景緻，我和一位加拿大籍攝影師在夜晚經過漫長的徒步，穿過茂密的原始森林，在天亮前來到了只有他知道的「阿劉秘境」，等待日出。那是群山環繞起來的一汪湖水，只有通過森林中一條未經開發的小路才能找到，人跡罕至。當熹微的晨光灑在山峰上，被積雪映成一片金紅，湖水隨光線深淺，由藍變綠，漫湖碧透，山水之間一縷雲霧繚繞，如夢似幻，整個湖泊猶如一顆初綻光暈的珍珠，把靜靜的群山點綴得生機勃勃。我架起相機，換上11-24mm廣角鏡頭，以水處造型嶙峋的枯枝作為前景，拍得此行最滿意的一張照片。

拍攝冰凍氣泡湖的經歷則給了我巨大驚喜。比起那些大名鼎鼎的國家公園湖泊，氣泡湖並不被人所熟知，然而每到冬季，這裡似乎有一種魔力在吸引著我前往。為了尋找最美最壯觀的氣泡，我已不記得自己在湖裡來來回回走了多少遍。強勁的寒風吹開湖面上的積雪，這時才是拍攝的最佳時機。天還沒亮，我小心翼翼地走進冰凍的湖面中，冰下的水還在流動，腳下浮冰撞擊的聲音令人恐懼。而當奇特的氣泡在冰層下像冰糖葫蘆般地逐漸呈現在眼前，迷人的景觀馬上令我興奮無比。冰泡的形成是湖床植物釋放的沼氣和湖面低溫所致。沼氣不停地湧向湖面，當氣溫降到一定程度時，湖面開始結冰，並將這些氣泡形成的空腔一起保留下來，隨著氣溫降低，這些冰凍氣泡就會不斷地堆積起來，最後變成我們看到的樣子……走在這樣的湖面上，有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落基山令人驚嘆的奇觀讓人再次意識到，大自然才是最傑出的藝術家，自然給了我們無盡的饋贈，而我們又能夠為它做些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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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水之樂在於靜

李夏

縱貫北美大陸西部的落基山脈有著豐富而獨特的地貌。其魅力既體現在「直接攝影」和美國西海岸攝影運動的諸多代表人物的照片里，比如安塞爾·亞當斯等人系統拍攝過的美國西部國家公園等，又體現在近年來作為一個炙手可熱的題材被世界所關注。當然大家關注更多的，還是國家公園和大自然鬼斧神工造就的奇特景觀。

生活在中國北宋時期的文學家歐陽修，可能是自《論語》所述「仁者樂山，智者樂水」而獲得靈感吧，以一篇《醉翁亭記》文名大盛。《醉翁亭記》看似寫的是宴酣之樂，其根本還是「山水之樂，得之心而寓之酒也。」尤其是寫了四季景色和飲宴場景後，醉意朦朧下山時，歐陽修仍然明白眾人「知從太守樂而樂，而不知太守之樂其樂也」。

以今人的眼光來看，歐陽修的樂趣在乎山水之間，並非絲竹射弈，而是他在與眾人歡謔之後仍能清醒地「述以文」的一種境界。

今人面對的世界喧囂而浮躁，今人經歷的生活快捷而緊湊，被程序和交互裹挾著前行的每個人都多多少少有著「躲進小樓成一統，管他冬夏與春秋」的想法，都留段時間徜徉在自我的世界裡，看山水美景，思今古傳奇。當然攝影是極為少不了的。許多以攝影為名義的休閑，卻造就了簡單的視覺愉悅，甚至挑剔者眼中沒有任何特色的「視覺污染」，概因為多數當事人往往走馬觀花，難以靜心體味山與水之交響、天地間的美妙。

攝影家高建設的生活一定是不能免俗地快節奏，但他卻會找機會讓自己慢下來，尋一處靈魂的棲息地，以放鬆的身心來體驗和感悟，平復心境，去除雜念——攝影便成為最得心應手的媒介。

面對生硬而冰冷的落基山區，高建設以其高效率、快節奏的行進，走遍了美加兩國境內多處景緻，也有幸從空中俯瞰壁立千仞的雄姿。在他的鏡頭裡，落基山呈現出亞當斯般嚴謹的技術派還原，只不過少了黑白的冷峻，多了色彩的溫馨，多了獨特的地貌展現和個人視角的強化。

高建設的落基山主題攝影作品，不少畫面都如出一轍地以湖面作為前景拍攝遠處的山峰，或曰以遠山為背景拍攝近處的湖泊。無論如何，山與水在他的畫面里，以幾乎相同的建構形成了有機結合的趣味圖式。當然，巧妙運用廣角鏡頭，將鏡頭貼近水面的拍攝，既強化了前景湖面上的冰泡、枯樹、雪枝、塊石等，又使畫面開闊遼遠，形成致廣大的視覺效果。冷暖相間的早晚時分的獨特影調，讓色彩更為豐富，韻味更為悠長。

與眾多國內攝影人拍自「攝影聖地」的多數照片不同，高建設很少參與眾聲喧嘩式的呼嘯而過，也沒有在遇見奇景時感受快門聲響成一片，更沒有跟著他人圖像樣式去或知名或不知名的地方複製一幅幅足以向亞當斯等名家致敬的畫面。他以完全自我的遊走以平心靜氣的守候與思考，以慢速快門等技術組合來把眼前的景拍成廣袤而安詳的模樣，拍成如入無人之境的感覺，拍成人在天地間的豪邁。他的照片里彷彿沒有任何人類的氣息存在，是因為他把自身的一切都融入到這山與水中。

筆者猜想，高建設的拍攝一定是坐地觀景，看慣了雲捲雲舒，巡視完周遭，才會尋找最有感覺的「佳處」，細細品味，慢慢開拍，漸入佳境。身邊幾無他人，只有心跳、風聲、水聲和快門聲。在這樣的環境中、心境下，他以統一的圖像樣式，形成同一主題的不同樣本，讓我們看到了不一樣的山水。這山水中的安靜感，不是慢門誇張出來的絲滑，而是水與山本身的模樣，當然也是高建設心中的山水樣態。於是，陶然于山水之間的他，拍起來更加得心應手。

高建設的攝影是一種休閑，也是一種規訓，更是一種責任。他選定的題材一定是既與自己相關又與時代發展有關的。這組表現落基山山水的照片，是別樣的休閑之餘的一種心境外化，是在安靜中「得之心而寓之影」的一種生命體驗。這樣的靜謐圖景，我們這些身在喧囂中生活著的人如何能夠達到呢？其實，不在於攝影器材和技術表現力，也不在於能否有機會親臨體驗，而是看我們有沒有他一樣的安靜心境，有沒有他一樣的執著認真，有沒有他那種縱橫捭闔又細緻入微的工作精神。

文章刊發於《中國攝影報》·2018年·第55期·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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