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向遠方」 ——記2018年Xtrail青海崗什卡60km越野跑
曾經的你
每一刻都是嶄新的
許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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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為什麼怕死?這是一個嚴肅的問題,也許對「孤獨」的恐懼是一個重要原因。恰恰,我們喜歡熱鬧,因為我們是群居社會,沒幾分那種熱鬧和人情,日子簡直沒法過。這就是我們,無論承認與否,這是不容改變的事實。我們可以不過端午節,可以不過中秋節,但一定要過春節,沒有「團聚」或者說「孤獨」的春節是不完美的。說到底,我們對於孤獨有些畏懼。
姜文是我非常敬仰的男演員,一個真正中國式的男人。他當然不認識我,這並不妨礙我對他藝術作品的喜歡。話不多說,但每說一句,都藏著幾分冷幽默,遇事冷靜,真正不行就他媽的干一場,這才是真正的中國男人。這樣的男人,哪怕罵人都多了幾分味道,這是我喜歡的。而我,不是女人。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許巍演唱的《曾經的你》百聽不厭。工作近10年,飛行里程超57萬公里,飛行時間近1000小時,讀萬卷書,行萬里路,已不是夢。比起世界的繁華,深感保持一顆篤定的心越來越難。這一切慢慢在改變,源於一年前開始的跑步,心不再感到疲憊。當我看完2017年Xtrail青海門源崗什卡越野跑和FKT比賽視頻時,我默默給自己定下目標,參加並完成2018年這個60公里高海拔越野賽事。
夫人曾對我有個評論,說我「有一顆不安分的心」。我不否認,但她說的不全面,應該是「有一顆熱愛生活、勇於挑戰的心」。就像魯迅在《紀念劉和珍君》寫的那樣,「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這是一場高原賽事,起點2900米海拔,最高海拔3750米。我常年生活在海拔20米的平原,所在城市南京最高峰不過450米,參加這樣的賽事,如出意外,遠不止是血淋淋。就在剛剛,在上海松江南高鐵站轉車的我,看見一位懷抱三四個月大嬰兒的媽媽走過月台,旁邊高鐵「轟的一聲」穿過,瞬時噪音超過200分貝,孩子毫無不悅的反應。我始終堅信,人的適應力或者說忍耐力是無窮的,沒有什麼不可能,只有想與不想。直到寫下此文時,我的父母仍然不知我去青海做了什麼,因為我不想讓他們擔心,在這點上,我是自私的。
一個人如果愛你,他(她)一定會包容你,也可以說「縱容」。我在給夫人訂下去青海機票的時候,我並沒有告訴她我要做的事。因為我知道,無論她是否會像我預設中責怪我、批評我,她還是會陪我去跑的。因為她愛我,她在意我,她擔心我。就這樣,我們踏上了去青海門源縣崗什卡越野跑的路,從南京轉西安、飛西寧、抵門源,26個小時。
在西寧,我和夫人一起參觀了青海省博物館,被藏傳佛教的「唐卡繪畫、壇城沙畫、銅鎏金佛像」所震驚。每一件藝術作品反映的不僅是藝術家精益求精、技藝高超的手藝,更是一種耐得住孤獨的篤定信仰。在門源崗什卡越野跑52.7公里的賽道上,我變身為一位「佛系跑者」,全程孤獨一人,去體會那份「煎熬」與「難受」,享受那屬於我的10小時02分。
七月的青海門源縣是油菜花盛開的季節,全國各地的遊客為了欣賞這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從四面八方趕來,我和夫人是其中不起眼的兩位。中國青海門源油菜花海是世界十大花海之一,與法國普羅旺斯薰衣草花海、荷蘭鬱金香花海、日本北海道花海、印度向日葵花海齊名。不得不佩服賽事組織者對於比賽地的選擇,在這個盛夏,讓所有選手享受著20℃的涼爽,唯有愜意。七月的青海門源,可以看到油菜花、青稞、漫山遍野的野花,高山草甸上的牛羊,秀美壯闊的水庫,欣賞那讓人敬畏的崗什卡雪山,還有雪山間大峽谷和從中穿過、泛著乳白色的高山雪水。如此景色,用文字寫出來,只有美。
為了克服高原反應,我階梯式前往,南京至西安(海拔550米),再赴西寧(海拔2200米)停留一晚,抵達門源縣(海拔2900米),然後第二天帶著夫人去了崗什卡七彩瀑布(海拔3800米),後來在賽事技術說明會上從黃春貴老師(「北京奧運會珠峰第四棒火炬手」)那得知這是主動適應高反。就這樣,在比賽前,我除了第一晚在門源略有失眠外,基本克服了高反,比賽前的那晚,好好地睡了一覺,可以說做足了準備。7月14日早8點,夫人送我到出發點,我和她一起合了影,做完準備活動,她目送我出發。上路的那一刻,我是幸福的。
從出發點西部賓館到位於上吊村尾第一個打卡點(CP1,check point)9.5公里路程,說心裡話我不敢跑,怕心臟吃不消,快走是不錯的選擇,出發後的前2公里配速8分鐘,感覺跑快了,好在沒有任何不舒服。緊接著是314米爬升路段,爬的過程很喘,心蹦蹦地跳,只能邊走、邊休息,登到山頂,不適感消失了,那種心跳加速的感覺十分難忘,看見門源最美的油菜花海不再感覺疲勞,甚至變得舒服起來。下坡路居然能快跑,抵達山下300米的村裡,不知不覺就到了CP1,很輕鬆地完成賽事的第一段。CP1補給點的志願者非常熱情,我將水袋灌滿,快進快出,抓了一把葡萄乾放在背包里又上路了。
CP1到CP2是此次賽事最長的一段路,16.1公里、爬升366米。按照賽前每10公里補充兩粒鹽丸和兩條能量膠的計劃,我邊走邊補給,每過一公里喝一大口水。就這樣,路上的跑者分散在山間草甸的土路上,像一隻一隻的螞蟻。路很長,沒有人說話,乳酸開始沉積,小腿開始變硬,腳掌心有輕微的撕裂刺痛,遠處的CP2還很遠,就這樣在刺痛的麻木與孤獨中前行。跑步最怕什麼,心態崩了,我不斷給自己心裡暗示。那一刻,瞬間明白什麼是終點,什麼是目標。不斷暗示自己,現在走的每一步,都距離終點更近一步,如果停下腳步,一路走來的都將作廢,一切還得重新來過。沒錯,我走的每一步,最終都算了數,因為每一步都留下了腳印,就像生活中一樣,不能停下前行的腳步。路上的草、青稞、油菜花、牛、羊、馬,他們都在望著我,是我闖入了他們的生命里。
抵達CP2崗什卡大門時,比賽已經過去4個小時。夫人問我到哪了,我告訴她已經跑完25公里,正在補給,她放心了。很多25公里組的跑者已經結束比賽,默默地看著他們,心裡暗下決心,給自己加油。CP2到CP3是整個比賽難度最大的一段,這裡面有幾個難,首先難在跑馬過程中人的生理極限多在31-35公里,二是難在正午的太陽最辣、天氣最熱,三是難在這是整個60公里賽事爬升最高的一段,12.8公里需要爬升近600米,四是難於隨著海拔升高,風將越來越大,溫度持續降低。在這個過程里,需要的不僅僅是對心態的調整,更應注重對自己身體機能的把握。那會我告訴自己,如果不能堅持,不要勉強,退賽也是比賽的一部分。
從CP2出來2公里後,我已看不到前面的選手,身後也沒有人,當我走到青藏鐵路橋下的時候,遇見了攝影師,勉強擠出笑容。那會真的非常難受,沒有別的原因,就是海拔升高引起的心率加速。每走幾百米停一下,一公里需要休息3-4次,那一刻腦海里什麼都沒有了,只有父母、夫人、孩子的音容笑貌。手機里響起「您已跑步33公里時」,我真的走不動了,確實走不動了,只能停下來休息幾分鐘。五分鐘的休整和臨時自補給後,我重新上路,看見了遠處的選手,我告訴自己不能停,在連續的高山草甸迴旋式爬升後,追上那位來自蘇州的兄弟,當時他腳踝有點受傷,我讓他慢慢走,實在不行就退賽。就這樣我翻過一圈又一圈的草甸後,看見了崗什卡雪峰,小心翼翼地走完懸崖邊令人膽寒的沙石小徑後,望著遠處的雪山、腳下呼嘯奔騰的雪水,整個人舒坦了。那一刻,感覺什麼都不重要了,心安了。經過了2公里的碎石路後,我與來自陝北的老哥一起抵達了海拔最高的CP3打卡點。
CP3的志願者實在是太熱情了,那一刻身體感覺是冷的,可心卻被熱得暖暖的。3700多米的峽谷里風聲呼嘯著,志願者的笑容和服務終身難忘。那一刻,一碗粥、一口熱水是最美味的食物。屁股沒坐下兩分鐘,有幸迎來了百公里組第一的大神,比我多跑了20公里幾乎一同進站,這就是實力與能力。在CP3完成一次完美、暖心的補給後,天色變得越發陰沉,與陝北、蘇州的兩位兄弟打了招呼,一路下山連走帶小跑。這一段6.8公里的路上有2公里下坡草路,前後都沒有人,只有一大群羊陪伴。當我經過的時候,幾百隻羊齊刷刷地看著我,那種感覺實在無法形容。等我從草路轉到沙石路上,一頭母牛在我前方嗷嗷叫個不停,當我從母牛旁跑過,爬上小坡後看見一頭犢牛伏在地上,瞬間明白了母牛叫聲的含義。什麼是母愛,這就是,人是這樣,動物更是這樣。在黑壓壓的烏雲中,我堅持了1小時14分鐘,抵達了CP4。
CP4的志願者團隊來自甘肅,微笑、熱情洋溢在他們的臉上,在茫茫草海中,一個帳篷、一間防雨布搭起的補給點,在那裡他們將停留30小時,也因為有了他們,我們這些參賽選手才有了安全感和親切感。作為越野跑愛好者,我已參加多次越野跑賽事,此次Xtrail崗什卡賽事給我最大的印象是「專業、熱情、有溫度」,賽事主辦方對於比賽地點、賽事路線、賽中補給等各方面的選擇非常到位,讓我感受「十分」的專業與安全感。CP4簡單補給水分後,志願者往我背包里塞了兩根「母親牌」牛肉棒,我把這份厚禮送給我孩子的母親,作為她對我的此行崗什卡支持與陪伴的感謝。
「人在海上漂泊了幾個月,終日行駛在茫茫大海上,船員突然看到遠處的城市,卻始終無法抵達彼岸」,這是一種什麼感覺?或者,「走在沙漠里的人忍受著高溫、嘴角皴裂,即將虛脫的時候看見前方的一座綠洲」,這又是一種什麼感覺。這就是我在CP4出發後1.8公里後至終點的感受。我走在最後一段筆直的水泥路上,遠遠地看見崗什卡終點大門,可我卻跑了好久好久,始終無法抵達。天空落下雨珠,我也不再停下的腳步,撐著登山杖一步一步走著,登山杖接觸水泥地面發出規律而清脆的響聲直至終點,崗什卡雪峰的拱門也從米粒變成了巨人。就這樣,我在最後5公里水泥路上完成了比賽。在終點前,錄下了一段屬於自己的視頻,記錄下了以下一段話。
「活著,真好!生活中要有個目標,不論大小,走點心,總會達到的」。
2018年7月14晚19點,我打開了酒店房門,看見了分別10小時02分鐘的夫人。
以上文字寫於2018年7月18日上海松江南站返回南京南站高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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