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墨文苑｜阿香｜作者：燕妮
小小說欣賞 || 阿香/文：燕妮
阿香要離開劉家，離開她生活了八年的劉家溝了。她的男人死了，是突然得病去世的。她扯著一雙兒女，頂著熱辣辣的太陽來搬家，她要改嫁了。留下三間空房，在低聲哭訴，在嘶聲哀嘆……
她對著徒有四壁的破敗小院留下最後一句話：「我走了！」阿香是強忍著奪眶欲出的眼淚，說的這句話。她看見圍觀的那些人，有的在嘆息，有的在抹淚。其實大家都清楚，儘管這裡貧窮、落後、閉塞，阿香也是不願意離開劉家，離開劉家溝的。
阿香嫁到劉老漢家，日子過得雖清貧，但她和丈夫感情很好。做為平常農家，她沒有過一丁點沮喪，丈夫能吃苦，阿香又勤快，她相信總有一天，憑著兩個人地努力，他們也能過上好日子。阿香嫁過來的時候，婆婆已經過世，她對公爹孝順，和妯娌也能和睦相處，他們本有一男孩，又得一閨女，皆大歡喜。兩口子恩恩愛愛，一家人樂樂呵呵，過著踏實、滿足的日子。
丈夫突發疾病身亡，是阿香無法接受的，她是人財兩空。兒子要上學，女兒還不滿一歲，丈夫又留給她一屁股外債。她欲哭無淚，感覺這天一下子就塌了。
「寡婦門前是非多」。時間久了，村裡的光棍漢就愛到阿香家串個門，調侃幾句。阿香都以禮相拒，她不想讓人說三道四，也不想引起公爹和婆家人的誤會。
阿香沒有幫手，得照顧孩子，得下田種地。一個人忙裡忙外，公爹和弟弟、弟媳各忙各的，很少過來幫她。
阿香的日子過得極為艱難。她有個同學住在鄰村，妻子去世了，和阿香真是同病相憐。他聽說阿香的遭遇後，就常過來走動，幫阿香不少忙，有意與阿香重組家庭。阿香想著丈夫還沒過三年，就一直沒答應他的求婚。
村裡有些愛說閑話的人開始對她指指戳戳，弟媳三天兩頭指桑罵槐，老公爹也整天板著一副臉，在街上碰面都很少說話。丈夫過世不夠三年，他們認為阿香有點傷風敗俗，不守婦道，他們理解不了阿香的苦啊。她和現在的這個男人，原本商量好是要兩頭走的，男方也有兒有女，兩家住的又不遠，阿香沒有想過另嫁他人後，就不再贍養公爹，不再回來這個家。可是，她太善良，想得過於簡單，劉家人已經容不下她了。
有天早上，阿香準備給娘家媽送幾隻兔子養。誰知她剛求人幫她把三輪車搖著，弟媳聞聲從家裡跑出來，站在路中央，指著阿香惡狠狠地說：「想走，沒那麼便宜，把俺哥看病時，借俺的兩百元還了再走！」
阿香忙說：「他嬸，嫂子這幾天手頭有點緊，過一段時間，我一定還你！」
「不行，今天不還錢，休想拉東西！」弟媳邊說，邊一陣風似地衝過去，要搬車上的紙箱。阿香上前阻攔：「娃他嬸，錢，你嫂我一定會還你的，我這是去給我媽送幾隻兔子，不是你說的往外拉東西哩。」
「誰信呢？你這是緊當嫁人哩，東西都開始往外倒騰了，你是誰嫂？你是誰嫂？」弟媳連聲發問，聞聲出來的老公爹不僅不勸，還在一旁火上澆油，說些傷人的話。
阿香和弟媳抱著一箱兔子在門口拉拉扯扯。這時，小叔子正好從養豬場回來，看到這架勢，不問三七二十一，箭步上前，朝著阿香就是一耳光。阿香頓時眼冒金星，一陣眩暈。
箱子掉在地上，受驚的兔子在地上呆了呆，四下跑開了。圍觀者都愣住了，小叔子和他媳婦還在不依不饒地辱罵著阿香。有人看不下去了，朝大隊部走去。
一輛紅色桑塔納轎車在人群外停住。車門打開，大隊支書從車上走了下來，後面跟著的是隊長。
「怎麼回事？」支書聲音不高，但很有份量，人群自動閃開一條道。
「她沒還我錢，就想拉我哥的東西，沒門！」小叔子吼道。
阿香被幾個好心的大嬸攙扶著。她望了一眼老支書，還沒說什麼，淚水就涌了出來。這時，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走！走！走！她覺得自己只能選擇離開這裡，離開這個家。
「好了，把你嫂子的車開回家，有啥到大隊再說。」支書說完，頭也不回上了車，隊長擺擺手，示意人群散開，無言地跟著走了。他們的車很快消失在人們的視線下。
事情很快有了調解結果。阿香如果真的想走，可以把家裡東西帶走，房子留給劉家，二百元錢可以暫時不還。
心碎了的阿香，挑選個日子，帶著娘家人來幫忙拉東西。劉老漢像監工一樣杵在院子里，氣沖沖地看著這些人，他看到這些本該屬於兒子的東西，被人拉走，心裡很不是滋味。
當阿香最後把麥子裝上三輪車時，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搶步上前攔住阿香。
「你得給我留下兩袋麥子，你今年該給我的糧食還沒給呢！」他終於找到了可以再刁難阿香一次的機會。阿香二話不說，從車上拽下了三袋小麥。
阿香裝車的這些東西，其實也沒一件主貴的了。結婚時那些耀眼的嫁妝，而今已是陳舊傢具；分家時，婆家分給他們的缸缸瓮瓮，如今也是豁豁呀呀；家底本就薄，也沒有餘糧，有的只是一些今年的口糧。
三伏連天，阿香選擇歇午覺的時候來拉東西，就是不想讓人圍觀。可好事者還是不顧烈日當頭，站在院外竊竊私語。
「爹，大強的三周年咋辦？到時候我回來。」末了，阿香問了公爹一句。
「出了這個門，你就少管我們家的閑事！」劉老漢抹了一把臉，阿香也分不清那是汗還是淚。她只好一手抱著年幼的女兒，一手拉著兒子上了三輪車。
八年前，她是坐著劉家派去的車，由滿面笑容的丈夫拉著她的手，在噼里啪啦的鞭炮齊鳴聲中，在親朋好友的歡笑祝福聲中，從娘家風風光光嫁到的這裡，可如今……
三輪車開始啟動了。阿香只能留下一句：「我走了！」她低下頭，把她的臉，輕輕貼在女兒那張熟睡的笑臉上，她的淚終於流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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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作者
燕妮
燕妮，原名：齊艷，濟源坡頭人。自幼熱愛生活，酷愛文學。喜愛用文字編織夢想，堅信有夢想就有收穫！
圖文編輯：愛墨
圖片來源：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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