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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整個人都垮掉了」:互聯網之父的悔恨和救贖

編者按:伯納斯-李是WWW的締造者。他在創建World Wide Web的時候有著堂吉訶德式的理想,把web免費開放出來,讓眾多玩家對相互都沒有優勢的情況下公平參與。這是一個去中心化的數字烏托邦。但將近30年過去之後,隨著全球半數人口即將連上互聯網之際,Web卻日益被少數數字寡頭把持,不斷暴露出假新聞、侵犯隱私、網路犯罪等東西降低品質,淪為中心化的敵托邦。現在的Web在伯納斯-李眼裡就像奧本海默看待原子彈一樣。對此感到痛心疾首的WWW之父決心扭轉這一切。他說「儘管web面臨的問題複雜且龐大,但我認為我們應該將其視為bug:現有代碼和軟體系統的問題,這些都是人為造出的,也是可以由人來修復好的。」為此他已經制訂好一項Web的修復計劃,《名利場》雜誌的這篇文章為我們詳細介紹。

拯救WWW

一天早上,在華盛頓特區市中心距離白宮約半英里的地方,伯納斯-李熱情洋溢、抑揚頓挫地談起了互聯網的未來:「對於想要確保Web服務人類的那些人來說,我們必須關心那些人在web之上搭建的東西。」 一綹牛津式的頭髮勾勒出了一張輪廓分明的臉龐,伯納斯-李以一副完美的學者形象出現——他用一口清晰的倫敦口音語速快速地與人交流,只是在傳遞一個想法時會結巴,偶爾會跳開一些詞略掉一些句子。他的獨白糅合了興奮並夾雜著一絲憂愁。將近30年前,伯納斯-李發明了World Wide Web。這個早上,作為拯救WWW使命的一部分,他來到了華盛頓。

63歲的伯納斯-李迄今為止的職業生涯多少可分為兩個階段。第一階段他來到牛津,在歐洲核子研究委員會(CERN)工作,然後,到了1989年,他想出了最終演變成Web的那個想法。一開始,伯納斯-李的創新本來是想幫助科學家在當時還不怎麼為人所知的平台上分享數據的,那個平台叫做互聯網,是自1960年代以來美國政府一直在使用的一個版本。但由於他決定免費發布源碼的決定——為了讓Web成為一個面向人人開放的平台——他的腦力勞動成果迅速走上了獨立的發展道路。伯納斯-李的人生也發生了不可逆轉的改變。他被《時代》雜誌命名為20世紀最重要的人物之一,並因為在計算機科學方面的成就而獲得了圖靈獎(計算機界的最高榮譽),並在奧運會上受到了大家的尊重。他被英國女王封為爵士。福特基金會總裁Darren Walker稱他是「我們新數字世界的馬丁·路德·金」。

從未直接從自身發明獲利的伯納斯-李,還把自己一生中大部分的時間都用來捍衛它。當矽谷沒有認真考慮過後果就開始創辦共享乘車app和社交網路時,伯納斯-李在過去30年幾乎沒有考慮過其他事情。實際上,從一開始伯納斯-李就明白Web史詩般的力量會徹底變革政府、企業以及社會。他還設想自己的發明如果落到壞人之手,就會變成世界的毀滅者,就像奧本海默(領導發明了原子彈)對自己所創造的東西不光彩的觀察一樣。他的預言在最近變成了現實,當有人披露俄羅斯黑客干擾了2016年的美國總統大選時,或者當Facebook承認自己將超過8000萬用戶的數據曝光給政治調研機構,替特朗普競選服務的劍橋分析時。這是一個愈發恐怖故事的最新發展。2012年,Facebook秘密對將近70萬用戶進行了心理學實驗。Google和Amazon都對旨在傾聽人的聲音中包含的情緒變化和情感的設備申請了專利。

對於發動了這一切的人來說,蘑菇雲就在他眼前展開。「我被震驚到了,」那天早上,在華盛頓距白宮幾個街區之遙的地方,伯納斯-李對著我如是說。有那麼片刻,當他回憶起自己對Web最近的濫用的反應時,伯納斯-李一度一言不發。其實他非常悲痛。「事實上,我的身心是兩種不同的狀態。」然後他繼續以斷斷續續的節奏敘述著,不過講話已經極為簡略,看著自己的作品被扭曲得這麼厲害實在是太痛苦了。

不過這種極度的痛苦對伯納斯-李已經產生了深遠影響。他現在正在著手第三次行動——決定依靠自己的名人地位,以及尤其是作為編碼者的技能發起反擊。特別是伯納斯-李正在做一個新平台已經有一段時間。Solid是為了將Web從企業手裡奪回來,讓它回到民主的根源。在這個冬日,他來到華盛頓出席自己於2009年創辦的World Wide Web Foundation年會。對於伯納斯-李來說,保護數字領域的大眾權利這一使命對於正在快速接近的未來十分關鍵。他估計到今年11月左右,全球將有一半人口(約40億人)被連上網,分享從簡歷到政治觀點乃至於DNA信息的一切。隨著另外那幾十億人逐漸進入網上,他們將會把數萬億的額外信息注入到Web上,令它更加強大,更有價值,同時也可能比以往更加危險。

他告訴我:「我們證明了Web在服務人類上已經失敗了,它本來是要服務人類的,但在很多地方都失敗了。」他說Web中心化的加劇已經「最終產生了大規模反人類的湧現現象——這是設計該平台的人行動沒有經過深思熟慮而導致的。」

WWW的初心

Web的原創想法誕生於1960年代,當時伯納斯-李正在倫敦度過他的青少年時期。他的父母都是計算機時代的先驅,曾經幫助創建了第一台商用儲存程序的電子計算機。他們的兒子是在字位和處理器的故事以及機器威力的耳聞目染下成長的。他最早的記憶之一是跟父親的一場對話,裡面說到了計算機如何有朝一日會像人腦一樣運轉。

作為1970年代初期的一名牛津大學生,伯納斯-李用一台舊電視和一塊電洛鐵造出了自己的計算機。他以優秀的成績拿到了物理學位,但對自己的未來並沒有任何特別規劃。隨後他以程序員身份在不同的公司找了一系列的工作,但是都沒持續多久。直到1980年代初,當他在日內瓦附近的CERN獲得一個顧問職位時,他的人生才開始改變。他開發了一個程序幫助核科學家通過另一個萌芽中的系統分享數據。起初,伯納斯-李給它起了個奇怪的名字:「Enquire Within Upon Everything(萬事通)」,這是他小時候讀過的一本維多利亞時代家居生活手冊的名字。

1994年在CERN的伯納斯-李

伯納斯-李用了將近10年的時間來改進這項技術,重新命名,然後發布了Web的源代碼。1991年8月,當它首次出現在學術圈的聊天室時,那一刻的重大性並沒有馬上顯現。Vinton Cerf回憶道:「大家都沒怎麼關注。」Cerf被認為是互聯網——Web的基礎的聯合發明者之一,現在是Google的互聯網首席佈道師。它是一個信息系統,使用了一種叫做Hypertext(超文本)的舊軟體在互聯網上鏈接數據和文檔。當時還有其他的信息系統。不過Web之所以強大並且最終佔據統治地位的原因,有朝一日也成為其最大的弱點:伯納斯-李把它給免費提供出去了,任何人只要有電腦和互聯網連接,不僅能訪問它而且還能在此基礎上建東西。伯納斯-李明白,Web需要擺脫專利、費用、版稅或者任何其他控制的束縛才能發展起來。這樣一來,數百萬的創新者就能設計自己的產品來利用它。

當然,數百萬人的確這麼做了。計算機科學家和學者首先把它撿起來,開發應用然後吸引到其他人。Web發布不到一年之內,初期開發者已經在構想吸引越來越多用戶的辦法。從瀏覽器到播客乃至於電子商務網站,Web的生態體系爆發了。一開始的時候它的確是真正開發、免費的,沒有受到任何公司或團體的控制。1996年替Alexa(後被Amazon收購)開發出原創系統的互聯網先驅Brewster Kahle回憶道:「我們處在互聯網所能做的事情的第一階段。伯納斯-李和Vint做出的這套系統使得可以有許多玩家並存,而且彼此對對方都沒有優勢。」伯納斯-李也記得那個時代堂吉訶德式的氣質。他說:「那股精神是非常去中心化的。個體被充分賦權。這一切都是建立在沒有中心化機構的家基礎上,你不需要去到那裡請求許可。那種自主控制感,那種賦權感,是我們已經失去的東西。」

Web的力量沒有被奪走或者偷去。是我們大家,上網的那幾十億人,自願拱手讓人的,通過簽署的一紙用戶協議,通過跟技術分享我們的私密時刻。Facebook、Google以及Amazon現在幾乎壟斷了網上發生的一切,我們買的東西,我們讀的新聞,甚至我們喜歡誰。它們所能夠做到的監控和操縱是一度難以想像的。2016年美國總統大選後不久,伯納斯-李覺得這種情況必須改變了,於是開始系統性地攻擊自己的創造物。去年秋天,World Wide Web Foundation資助研究Facebook的演算法是如何控制用戶收到的新聞和信息的。他解釋說:「就是要看看演算法提供新聞的手段,以及探究演算法所擔負的責任——這些對開放的Web都是非常重要的。」他希望,通過了解這些危險,我們大家,佔全球一半人口的網民再也不受機器矇騙。伯納斯-李說:「跨過50%應該是停下來想一想的時候了。」他指的是即將到來的那個裡程碑。隨著還將有幾十億人連上Web,他感覺到解決其自身問題的日益緊迫。對他來說這關乎的不僅是那些已經上網的人,也包括數十億還沒上網的。當被世界的其他人拋在身後時,他們又會變得如何更加脆弱和被邊緣化呢?

我們現在正在一間小型、沒什麼特點的會議室交談,儘管如此,伯納斯-李仍覺得有必要採取行動。談到那個裡程碑,他抓起一本筆記本和筆開始塗畫起來,線段、點和箭頭滿紙飛。他在畫一張全球計算力量的社交圖譜。「這個大概是正在使用其最強大的計算機的馬斯克,」伯納斯-李說著,一邊在紙張的右上方畫了一條黑線來說明這位SpaceX和Tesla CEO的統治性地位。在紙張低一點的位置他又畫了一個記號:「這些是衣索比亞的人,他們有著還算公道的連接,但是完全監視著。」他本來用來想作為實現民主的激進工具的Web,卻惡化了全球不平等的挑戰。

當頁面約1/5的地方被點線和塗鴉覆蓋時,伯納斯-李停了下來。他指著還沒動過的地方說:「我們的目標是填充那塊區域。把它填滿讓全人類在Web上擁有所有的力量。」他的表情非常堅決、專註,彷彿是在思考一個還沒找到解決方案的問題。

今年春天的一個下午,當他在Gitter(一個開放平台,碼農經常用來進行想法協作)的一個聊天室發布一些代碼時,伯納斯-李寫道:「我寫了一點處理郵件消息的代碼。」那是扎克伯格準備到美國國會作證的幾天前。在Web的這個不起眼的角落,伯納斯-李正忙著一項讓他的證詞失去意義的計劃。

修復Web的計劃

他的想法很簡單:讓Web重新去中心化。跟一支小型開發者團隊一起,他現在把大部分時間都用在Solid上, 這是一個旨在讓個人而不是企業控制個人數據的平台。伯納斯-李告訴我說:「實驗室的人正在嘗試想像Web可以變成什麼樣。Web上的社會可以如何顯得不一樣。如果我們給予人們隱私和對自己數據的控制的話會發生什麼。我們在建設一整個生態體系。」

目前Solid技術還很新,尚未準備好推向大眾。但它的願景如果實現的話,有望徹底改變Web現有的力量格局。這套系統旨在為用戶提供一個平台,讓他們控制對自己在Web上產生的數據和內容的訪問。這樣以愛,用戶就能選擇數據如何被使用,而不是任由Facebook和Google處置。Solid的代碼和技術面向所有人開放——任何能訪問互聯網的人都可以進到它的聊天室然後開始編碼。他說:「每隔幾天就會有新人加入。其中一些得知了Solid的承諾後受到了驅使,決心顛覆這個世界。」還有部分吸引力來自於偶像。對於一名計算機科學家來說,跟伯納斯-李一起寫代碼就像是在跟基思·理查茲一起彈吉他一樣。但是這些編碼者來這裡不僅僅只是為了跟Web的發明者共事,他們來是因為他們想要加入這一事業。這些人當中有數字化理想主義者、顛覆分子、革命分子以及任何想要與Web的中心化作鬥爭的人。對於伯納斯來說,Solid的工作讓他回到了Web早期的日子:「我們的工作低調神秘,但是它的工作在某種程度上找回了被『假新聞』奪走的樂觀主義和興奮感。」

Web的迷失之路:1)1971年,第一個蠕蟲病毒誕生 2)1981年,第一起網路犯罪被判刑 3)1982-83年,少年網路黑幫入侵實驗室與研究中心 4)1996年,美國政府機構網站被黑 5)2001年,喬治·布希簽署NSA監視計劃 6)2006年,Facebook推出新聞流公布用戶的個人細節 7)2009年,伯納斯-李成在線信息的力量會刺激企業個人濫用 8)2013年,Google承認其街景應用會在用戶不知情的情況下收集家庭網路數據 9)2014年,NSA被爆用臉部識別軟體存儲數百萬人的圖像 10)2016年,BuzzFeed News曝光至少有140個假新聞網站傳播虛假信息 11)2017年,Facebook承認劍橋分析收集了超過8000萬用戶數據。

對於Solid來說,現在還是早期階段,但伯納斯行動很快。跟他緊密共事的人說他把當年創建Web所展現出來的精力和決心也投入到了這個項目上。大眾情緒似乎也提供了天時地利人和。在印度,一個活動團體成功阻止了Facebook實施一項新服務,這項服務一旦實施,可有效控制該國大規模人口對Web訪問。在德國,一位年輕的編碼者開發了Twitter的去中心化版,名字叫做Mastodon。在法國,另一個團體創建了Peertube作為YouTube的去中心化替換品。Amy Guy說:「我厭惡企業對大眾及其人常生活的控制。我痛恨我們無意中給自己帶來的監視社會。」Amy是一位蘇格蘭的編碼者,曾經幫助開發了ActivityPub平台來連接去中心化的Web網站。這個夏天,Web活動分子計劃在舊金山召集第二次Decentralized Web Summit(去中心化Web峰會)。

伯納斯-李不是這場革命的領袖——根據定義,去中心化的Web不應該有領袖——但他是這場戰鬥的一個強大武器。他充分意識到重新去中心化的Web會比當初發明它的時候要困難得多。Brad Burnham說:「Web剛建立起來的時候,還沒有人在上面,也沒有抵觸它的利益攸關者。」Brad是知名風投機構Union Square Ventures的合伙人,後者已經開始投資以去中心化Web為目標的公司。「存在著一些根深蒂固且非常有錢的利益集團,他們受益於按照自己的喜好來保持控制的平衡。」有數十億美元與之利害攸關:不經過一場戰鬥,Amazon、Google和Facebook絕不會放棄自己的利潤。在2018年的頭3個月時間裡,即便CEO為泄露用戶數據道了歉,Facebook仍然賺了119.7億美元。而Google則賺了310億美元。

在負面報道和公憤的懲戒下,科技巨頭及其他企業暫時表示願意做出改變來確保隱私並保護自己的用戶。今年4月,Facebook的扎克伯格告訴美國國會:「我致力於把這件事情做對。」Google最近推出了針對Gmail的新的隱私特性,用戶可以控制自己郵件消息的轉發、複製、下載或者列印的方式。隨著暗中監視、操縱以及其他濫用手段被披露,更多的政府在強烈要求作出改變。去年,歐盟以操縱網購市場為由對Google開出了27億美元的罰單。今年,新的監管政策將要求它和其他的技術公司需徵得用戶同意方可使用他們的數據。在美國,國會和監管當局正在仔細考慮牽制Facebook等公司的勢力。

但是今日制訂的法律無法預測未來的技術。而且法律制訂者(很多受到了企業說客的糾纏)未必也總是選擇去捍衛個人權利。去年12月,電信公司的說客推動聯邦通信委員會(FCC)取消了保護對互聯網公平訪問的網路中立法。今年1月,美國參議院投票通過了一項法案,讓NSA得以繼續其大規模在線監視計劃。Google的說客現在正致力於修改規定企業如何收集和存儲生物特徵數據(指紋、虹膜掃描、面部識別圖像等)方面的法規。

伯納斯-李將近30年前釋放出來的那股力量正在加速,以沒人能完全預測的方式發展。現在,隨著全球一半人口加入了Web,我們正處在一個社會拐點:我們是朝著奧威爾式的未來前進,被少數企業監視和控制我們的生活呢?還是處在創建一個更好的在線社會的邊緣,靠思想和信息的自由流動來幫助治癒疾病、揭露腐敗以及扭轉不公平呢?

很難相信有誰會想要這個1984版,哪怕是扎克伯格本人。他並沒有發現Facebook操縱了選舉。Jack Dorsey和其他的Twitter創始人也並不像給特朗普一個數字化的擴音器。正是這些讓伯納斯-李相信這場爭奪數字化未來的戰爭是可以獲勝的。隨著公眾對Web中心化的怒火日益高漲,以及加入到去中心化努力的編碼者隊伍日益壯大,他希望我們其他人都能揭竿而起加入他的行列。今天春天,他向數字公眾發出了戰鬥的召喚——算是吧。在其基金會的Web網站上,他發表了一封公開信,信中寫道:「儘管web面臨的問題複雜且龐大,但我認為我們應該將其視為bug:現有代碼和軟體系統的問題,這些都是人為造出的,也是可以由人來修復好的。」

在被問到普通人可以做些什麼時,伯納斯-李回答道:「你不需要具備任何編碼技能。你只需要有一顆決定什麼時候適可而止的心。拿出你的記號筆(編者註:Magic Marker,也許也有群眾是魔法創造者的意思)、布告板還有掃把。走上街頭吧。」換句話說,是時候起來反抗機器了。

編譯組出品。編輯:郝鵬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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