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 一件小事

風雨滿城 攝於成都

送老師到車站後，我準備回家，可這座城市連日降雨，四下積水，滴滴司機都不願意來，無奈之下，我攔了一輛三輪車。

大叔看起來50多歲吧，穿著帶紋路的T恤，一臉慈祥。我問他到家那裡多少錢，他應該是剛入這行，不知道我要去的地方，我告訴他附近的一個遊樂場的名字，他想起了，低聲細語地說，給7塊吧。

我心想這個距離，通常都要10塊，喊價15或20也不是沒有，幾塊錢是小事，可我在意的是自己是否被誠實對待，不管多大的事，被欺騙總是不好受的，所以得事先問好價。7塊錢是良心價，於是我上了車。

看來他真是不熟路，一波三折，中途走錯了兩次，遇到斷頭路，被迫折返，更糟的是，還經過一段泥濘的土路，輪子陷在裡面出不來，不停打轉，腿上濺的滿是泥漿，我下車推了一把，才踉踉蹌蹌把車拖出來。

休息的片刻，我想先給他微信付款，怕待會兒手機沒電，可當我掏出兩個手機，發現都已經沒電了。我又沒帶錢包，想著人家辛苦送我這麼遠，最後連錢都收不到，真是五味雜陳。

我羞赧地告訴他，手機沒電了，只能讓你加我微信，我回去通過後，馬上轉給你。他沒流露絲毫不悅或不信任的神情，一邊淡定地掏手機，一邊溫溫吞吞地問我，好友怎麼加呢？

我讓他把手機遞給我，那是一款很老的vivo，反應之慢，就像跟耳朵不靈的老人交流，但手機是從一個小套子里取出的，被保護得很乾凈。我把手機拿到他身前，教他添加了我的微信，他的微信名叫「微笑修鞋」，我問他，你是修鞋的啊？他微笑著點頭，原來跑車不是他的主業。

以防不測，我添加了兩次，我說回到家充好電，馬上轉過來，他連連說沒事沒事。然後，我上車，他繼續把我送到目的地。

下車後，我又表示自己的歉意，讓他找個地方把腿上的泥漿清洗一下。路邊，暴雨留下的一灘積水還是渾濁的，他走過去小心的捧起來擦拭褲子上的泥巴。此時我才注意到，三輪車后座腳踏處，放著一張紅色的墊子，一絲不苟，車身也被擦拭得乾淨明亮，頓時與那些亂糟糟的三輪車甩開了距離。

即便生活再困窘，也要保持應有的體面，我想起一位代課教師，他已經被清退了，卻仍舊穿著那套課堂上的舊西裝，幾十塊錢的皮鞋一擦再擦。他說他喜歡這種穿戴整潔的感覺。他說人要不被別人瞧不起，首先不要被自己瞧不起。

我常被這樣的普通人感動，他們善良、真誠，即便身處底層，也要儘力保持活著的尊嚴，不管是在生活中，還是在品性上。

手機開機後，我給他轉了20元。

「轉多了。」他回我。一天過去了，他還沒有點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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