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諸神成為神話的，是我們的語言
諸神中曾有人說過，無論如何，諸神的存在並非為了安撫人心，而是時常去打破人類利益與輿論的常規。他們帶來的不是和平，而是戰爭。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令人畏懼。本文選自菲利普·索萊爾斯文集《無限頌：談思想文化》，譯者劉成富、房美，本文原標題為《暴力的阿波羅》。
希臘諸神之所以很幸運，是因為馬塞爾·德蒂安的存在。如果不是他，這個充滿活力、學富五車又熱情四溢的人，那麼對於我們來說，高高在上的狄俄尼索斯（希臘神話中的酒神，又名巴克斯）、純潔的阿波羅、七弦琴彈走調的酒神女祭司，這些神祇始終帶有某種神秘色彩，只是存在於博物館中或是供人一笑、令人驚嘆的造型藝術中。掐滅火苗的古老傳統讓所有的人都將神祇無害化。這固然美好，然而在德蒂安的作品中則恰恰相反，他顛覆一切，如同一場對於陳詞濫調的愉悅的屠殺。以阿波羅為例。還有哪一位神祇的名聲能比他更賢明、完美、和諧且深奧呢？一言以蔽之，他給人的印象如同當代詩人般暴躁易怒。因此，再次著手解開阿波羅身上表現出的謎團時，必須重新賦予他力量、複雜的個性，剝離他身上的矛盾並提煉出一個個人的問題。他是災害之阿波羅，災害意味著醜陋、歪曲；然而他也是太陽神阿波羅，令人敬畏、恐懼；他還是一個重要的音樂家，一個光明、歌唱、競技和舞蹈的傑出愛好者；同時也不要忘記他暴虐與陰暗的性格。在身為光明之神以前，他也是視人命如草芥的諸神中那位「手執屠刀」之神。
諸神中曾有人說過，無論如何，諸神的存在並非為了安撫人心，而是時常去打破人類利益與輿論的常規。他們帶來的不是和平，而是戰爭。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令人畏懼。你藐視他們，想方設法力圖遺忘他們，你是對的。致阿波羅的荷馬頌歌寫道：「這群迷惘的殺人如麻者甚至無法治癒死亡。」阿波羅優秀出眾、光芒四射，然而他又抑鬱神秘，滿身血腥。正是這種壓倒性的雙重性格與我們所謂的「神之完美端方」格格不入。所謂「神之完美端方」的行為是包裹著糖衣的盛行的偽善。相形之下，根本無須驚訝於重現的野蠻、可鄙的暴力。平淡寡味與自以為是的錯誤會導致憎惡、畏懼的結果，這是可以預見的。神也有渴求，一位安靜的肇事者就這麼說過。因此，問題就在於不要忘記收緊韁繩（責罵？）來讓他們興奮、警醒。這不僅是為神明好，也是為我們自己好。否則，爆發遲早會不期而至。
諸神並不是你以為的好使喚的傀儡。他們會膽怯，在複雜多變的彼此間又有著歷險和奇遇。想把他們分離開，試圖將他們標準化或是神化，都是錯誤的（自欺欺人？）。事實上，他們也有陰暗中的交易、集體的陰謀、骨肉相殘的鬥爭或是通常的結盟。阿波羅與狄俄尼索斯與我們習慣的漫畫中提供的形象毫無關聯（同樣的，對於耶穌好心的人文主義商人形象，也有很多的隱私之處）。神化諸神的問題是語言。他們就在那裡，然而你卻不知道如何與之交談（在阿波羅的例子中，看荷馬、埃斯庫羅斯和品達的作品）。這樣「手執屠刀」的神明切斷、重建、跨越了傳統的神化形象：他與刻板拘泥毫無關聯。老邁的提香在其關於阿波羅瓜分魯莽的馬西亞斯的那幅極具戲劇色彩的、宏大的畫作中，充分表達了他對此點的理解：在身為「天堂純粹的流放者」與德爾斐的指路人之前，他還歷經過眾多血肉的獻祭；他擊碎、編製、組合；他始終高瞻遠矚，所以他能存活下來；他？？然而當他有所流露，「門鎖會自發地顫抖，通往神廟的鑰匙會轉動，歌舞會被喚醒，整座城市在看到他的神靈時會成長壯大」。從前，在他的腳步下，「島嶼在戰慄，波浪衝垮了海岸」。阿波羅升格成了一個複雜的聖人，然而同時，他又預測、描繪和指示。這個純粹的神祇被分離出一種邪惡傾向的自我，他用純潔創造純潔，你不見他庇護那些被複仇三女神不停追逐、令人憎惡的罪人——弒母者阿勒克梅翁和俄瑞斯忒斯。詩人們了解這種分歧，音樂家與畫家也一樣（想一想弗朗西斯· 培根的三部曲《奧瑞斯特亞》，意思就很清楚了）。
德蒂安寫道：「言語之路應當由阿波羅來開啟或閉闔、隱藏或向更多人展示……這位不純潔且青春永駐的神祇，是在暗夜中步行最遠、不死不滅的神明之一。作為傳播瘟疫的神靈，奧留斯（醫神阿波羅）又是黑暗的天空環境中那閃耀星辰的神聖光輝。菲巴士（光之阿波羅）是純潔的太陽之光，他知道神明如何嚴格地將自己不潔的內在污點分離的方法。」他能輕易地剝奪眾多人命，他又是最出色的醫生。為了能更好地治療，最好能知道我們剛才談論的阿波羅是怎樣的神。「無限制而自製的」阿波羅正是話題的核心。德蒂安的風格堪稱關於人性的異乎尋常的文學巨制：這可能就是驚世駭俗的法蘭西學院寧可判定他不及格，讓他赴美國接受教育的原因。事實上，有什麼才能成就一位有自己固定的節奏、思路敏捷、博學又緊跟電子時代的思想家呢？尤其是在當今晦暗的文壇，能夠創造出《伊利亞特》和《奧德賽》這樣的著作？就只有阿波羅本人了。然而，他也令人「眼花繚亂」，他讓墮入夜晚和風暴中的阿爾戈英雄發現視野中出現了一座島嶼，而這座島的名字，就是幽靈島。
菲利普·索萊爾斯（ Philippe Sollers ，1936—）出生於法國波爾多市。法國當代著名小說家、評論家、思想家、結構主義的思想先鋒之一，與羅蘭·巴特同為結構主義代表人物。代表作有《天堂》《女人們》《遊戲者的畫像》《例外的理論》《無限頌》等。
《無限頌》三分之二部現已上市
第三部「談文學」敬請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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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頌：談思想文化》
【法】菲利普?索萊爾斯 著
劉成富 房美 譯
對於才華橫溢的索萊爾斯而言，談論任何事物都不在話下。在《無限頌》一書中，針對藝術家以孤獨聞名的論點，索萊爾斯的辯論堪稱極致，而其討論的話題也各式各樣、毫不重複——黛安娜、五月風暴、塞尚、培根、畢加索、德波、普魯斯特、莎士比亞、卡蜜兒、蓬熱、巴塔耶……這部作品裡彙集了使徒索萊爾斯的研究、論文、序言以及演講。索萊爾斯似乎要建造一座文學堡壘，使其可以對抗幽靈般的「對手」。僅僅是書的內容就足以令人頭暈目眩，而那麼多的引用更讓人遲疑是否要讀進去。本書是《無限頌》談思想文化的部分，涉及領域之多、涵蓋範圍之廣令人嘆服，其中討論中國思想文化的幾篇更是展現了作者廣博的學識和對中國文化的獨到見解。
目錄
1 另一個威尼斯
34 耶穌會傳教紀事
48 愛欲之軀
62 波爾多2936
65 暴力的阿波羅
69 永遠的尼采
75 何以誤讀天才
80 巴黎的小女人
85 紅背心
88 義大利的力量
93 弗洛伊德的悲觀主義
97 《5 月風暴》，就在明天！
105 中國之道
110 《易經》
113 神秘的統治
117 中國天堂
122 上帝的風格
127 偉大的奧古斯丁
133 美國部隊
138 莫妮卡
141 被粉碎的女人
149 總統與《聖經》
153 奇怪的反教皇運動
156 耶穌事件
164 永別了，二十世紀！
171 愛情的新密碼
178 未來的身體
182 論媒體的多元化
186 發了霉的法國
191 戰爭與詞語
196 山達基教
202 正統的新思想者
208 《女人們》……《秘密》
219 身體
232 波朗的遊戲
252 德國革命
258 歷史的飛躍
270 穿越二十世紀
278 二十世紀六七十年代
285 庸俗
292 羞恥
294 情色之失
316 無神論存在否？
347 身體的風格
362 我們所生活的時代
373 變幻的海德格爾
384 戰爭日記
398 財富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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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限頌：談藝術》
【法】菲利普?索萊爾斯 著
劉成富 吳雨晴 譯
對於才華橫溢的索萊爾斯而言，談論任何事物都不在話下。在《無限頌》一書中，針對藝術家以孤獨聞名的論點，索萊爾斯的辯論堪稱極致，而其討論的話題也各式各樣、毫不重複——黛安娜、五月風暴、塞尚、培根、畢加索、德波、普魯斯特、莎士比亞、卡蜜兒、蓬熱、巴塔耶……這部作品裡彙集了使徒索萊爾斯的研究、論文、序言以及演講。索萊爾斯似乎要建造一座文學堡壘，使其可以對抗幽靈般的「對手」。僅僅是書的內容就足以令人頭暈目眩，而那麼多的引用更讓人遲疑是否要讀進去。本書是《無限頌》談藝術的部分，涉及了塞尚、畢加索、弗朗西斯·培根、石濤等藝術大師，從這些大師的藝術作品出發，探討背後蘊含的文化。
目錄
1 前言
5 塞尚的天堂
5 5 弗朗西斯 ? 培根的激情
112 英雄畢加索
158 塞尚的女人們
164 女巫
171 托姆佈雷的出現
181 電流般的智慧
185 照片
188 畢加索的摯友
192 電影中的德波
195 居伊? 德波的極端藝術
198 居伊? 德波的另類人生
203 石濤，無與倫比
205 思想般的建築
208 聖母的密道
編輯 | 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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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就是不斷地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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