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的情懷：情之所系 亦及他人

最奢侈的東西，往往是最平常的東西。而因為它平常，所以又往往最容易被忽視。

有很多詞，人們經常把他掛在嘴邊，到後來，它就真的僅僅只是掛在嘴邊而已。這樣的詞很多，「情懷」就是其中之一。

什麼是情懷？這個問題我問過很多人。每個人給出的答案都不一樣。有的說情懷就是理想，也有人說情懷就是性情，又有人說情懷就是扯淡。

於是我問自己：「情懷是什麼？」就像春風吹過紗窗，窗外的人隱約看見房間里的姑娘，但紗窗沒有被吹開，終究未能一睹情懷的芳顏。

周邊的人給不了答案，自己也回答不了，於是只能接著向更有智慧的人求教。論智慧，當然首先想到的是孔子。

據說孔子給學生上課，常常只是聊天。他們聊的東西很多，既聊時事，也聊八卦；談學問，當然也談理想。

據說有一次孔子和兩個最喜歡的學生顏淵、季路待在一起聊天，孔子可能自己說累了，就對兩個弟子說：「你們何不各人說說自己的志向呢？」

子路素來都是班裡的積極分子，上課回答問題，應該是從來不會舉手就搶答的。所以孔子話音剛落，他便說道：「我願意把我的車馬衣服同朋友共同分享，壞了也無所謂。」這就是子路的「志」，率性，真實，洒脫。我想，無論何時，能有子路這樣一個朋友，都將是莫大的幸運。

孔子班裡的學霸無疑非顏淵莫屬。這個孔子最得意、最欣賞的弟子，向來以彬彬有禮著稱，所以回答問題也很從容。

他對孔子說：「願無伐善，無施勞。」什麼意思呢？按照楊伯峻先生的解釋，顏淵是說：「我願意不誇耀自己的好處，不表白自己的功勞。」說到這一層不容易，做到這一點更不容易。

顏淵剛剛說完，急性子的子路就想知道「標準答案」，所以馬上對孔子說：「我們希望聽到您的志向。」

孔子笑了笑，說道：「我的志向是，老者使他安逸，朋友使他信任我，年青人使他懷念我。」（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懷之）。《論語》中記載的這個故事到此為止。我不知道子路和顏淵聽到老師的回答之後是什麼反應。我第一次乃至第十次讀到這些話時，都覺得很稀鬆平常。

無論是子路、顏淵，還是孔子，他們給出的回答，都未曾達到我對他們的期望。他們的回答，似乎遠遠沒有後來張載的話有力量，他說要「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多麼讓人振奮，讓人熱血沸騰啊。但是，在多少有了些人生經歷之後，我才體會到這孔子師徒三人這些話的溫度。

無論是為天地立心，還是為生民立命，甚至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起點和重點其實都是人，面向的都是生活。

作為生活里的人，就是平常的人。人在生活中生活，生活在人中存在。所以一切的志向，一切的情懷，需要的不是偉大的口號，豪邁的激情，而是平常的真實。

後來宋儒解釋孔子師徒三人的話，認為「夫子安仁，顏淵不違仁，子路求仁」。雖然境界確實有高低，但他們所體現的情懷，都是仁。

仁，就是人。不是一人，而是二人，二人就是人與他人。孔子師徒三人的理想，不僅向內指向自己的內心，更是向外指向與他人的關係。這種關係，就是仁，就是仁的生活。關心自己，也關心他人，這樣才是「二人」，才是仁。

所謂情懷，也許就是如此。懷的，是自己之情，也是他人之情；情之所系，不僅是自己，也是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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