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諾:如何做成一件事?
這是奴隸社會的第1540篇文章
題圖:攝於 ETUx2018 年 7 月份現場,北京耶魯中心。
一諾寫在前面:
這篇文章的初稿是兩年前了。其實挺神奇的,首先,因為這篇文章,這本英文書被一個國內出版社注意到了,翻譯了中文版,近期要出版了,覺得我多少對中國圖書做了點貢獻。
另外昨天發的文章很多朋友轉發和支持,也有很多有意思的評論。其實所有評論,都是讀者自己內心的折射,我的文章是一個外因和引子而已。今天文章里講的這本書,也在一個側面說折射這個問題。
下面開始正文。
我最近一直在看的一本書,是 Michael·A·Singer 的The Surrender Experiment — my journey into life』s perfection好像還沒有中文版本,我暫且譯作「臣服實驗 — 我的生活探尋之旅」。
看一本講自我成長的書而看哭,對我來說這本書是第一次。原來很多書,我看了會思考,會有感悟,看這本書,我經歷了內心巨大的共鳴和情緒的起伏,經常忍不住流下淚水。
遇見「臣服」
Michael·A·Singer 是 1947 年生人,現在健在,生活在美國佛羅里達北部。這本書是講他自己一生的歷程。從外在看,他是一個極其成功的創業者和生意人,經濟學碩士,在社區大學教過書,創辦的第一個公司是個叫「Built with Love」的建築公司,後來是 Medical Manager Corporation 的創辦 CEO 和董事長。公司在 1997 年上市, 99 年就有超過 10 億美元的估值,公司成就還載入了史密森學會的檔案館。但他職業生涯也充滿跌宕起伏,2005 年由於公司財務被司法部門起訴,不停抗爭,直到 2010 年訟方撤掉所有起訴。他還是一個暢銷書作家,早先寫的The Untethered Soul長時間高居紐約時報暢銷書排行榜 。
但這本Surrender Experiment並不是講他事業成功的勵志故事,講的是這一切是怎麼來的,和他內心四十多年的歷程。講他如何在二十歲出頭讀研究生的時候開始自我發現之旅,和半個瘋子一般,住在車裡和帳篷里,每天冥想。1971 年他用老爸給他存著上大學的 1 萬 5 千美金(由於拿了獎學金,沒花到這筆錢)買了他到現在一直居住的這塊林中地,和幾個大學同學一起蓋房子。從 1972 年開始在這片林中地有每周日的冥想,並逐漸成為一個社區的行為,直到今天, 四十多年沒間斷,這塊林中地也成為了「Temple of Universe」,是世界各地的人們在自我發現之旅中可以去冥想和沉思的地方。
他的旅途開始於對「我」的覺醒,對自己內心恐懼的探尋。他在對「我」和「生活」,以及「世界」的關係中不停探索,從不自知到自知,從自知到對抗,從對抗到控制,從控制到放手,從放手到臣服。看這本書,你會看到一個生命的痛苦、糾結、探尋、發現和最終的綻放。這個過程,他叫做「The Surrender Experiment」(臣服實驗)。
他無疑是一個大師級的人物,但這一切的核心,用他的話說非常簡單,是通過「放棄」「我」的偏見和喜惡,「臣服」於「生活」本身。
我第一次看哭,是那段講他在 1971 年, 24 歲的時候開始和幾個大學的朋友準備自己建那個小木屋。他那時候像流浪漢一樣已經在車裡住了大半年,而且他們三個人沒有一個人蓋過房子,唯一比較「專業」的是一個剛畢業的建築碩士。他們本來就是想的蓋一個簡陋的小木屋,但那位建築碩士畢業生畫出來的圖紙讓他們自己嚇一跳,楔形的兩層樓,大落地窗,完全一個建築作品。不過經過短暫的猶豫以後,他們還是準備做了:
「
我們縱身一躍,全身投入,像年少輕狂的嬉皮士和瘋子一樣的不要理智。
」
▲Felix Baumgartner 從 508 米高的台北 101 大廈頂端一躍而下。
這一句話一下子擊中了我的淚點,想到我們做一土學校這個項目,從一開始有個瘋狂的想法,到縱身一躍,全身投入。我們都遠遠超過了 24 歲的年齡,但都像「年少輕狂的嬉皮士和瘋子一樣不要理智」。
在蓋房子的過程中,他們得到了很多幫助,其中有意思的一段是和木材廠夫婦的關係。因為窮,他們只能買沒被處理的木材,基本上就是樹鋸成幾段就用。幾個月下來木材廠主夫婦和他們打交道,幫了不少忙。最後請他們到家裡吃飯。他們美壞了,因為這是這幫嬉皮士這大半年頭一次到房子里吃飯,之前都是在林中地上用火烤東西吃。木材廠夫婦是典型的七十年代美國南部保守農民,一開始對這些留著長發的穿著拖鞋的年輕人很是冷眼相對,但他們說,「我們以前覺得你們是幾個大怪人,不過現在覺得你們其實很可愛。」
他寫到這段經歷時說:
「
不知道為什麼,從你最預想不到的地方,會有讓你深深感動的經歷。
Somehow, deeply touching experience kept coming from the most unexpected places.
」
這說的也是我的感受,做這個學校項目,得到了很多意想不到的善意和幫助。認識了很多素昧平生卻一見如故,給力幫忙的朋友。
▲Photo by 3938030 from Pixabay
後來,他們房子蓋好了,三個人之一 Bobby 問了一個他們以前沒想過的問題, 誰來鋪電線? Mickey 沒幹過,不過自告奮勇了。然後 Bobby 扔給他一本大學某一堂課的課本就走了。
「
他對我竟然有信心,我可以把整個房子的電線搞定, 這種信心夠讓人掉下巴的。不過如果他覺得我行,我也許就行。一個大師說過,「每天咬下比你能嚼的大一點的一口,然後,嚼」。生活在給我上重要的一課。
」
回到我們自己,也經常感覺像那個拿著教科書鋪電線的嬉皮士。
學校項目,小到報名表格,大到課程知識體系,都從頭學來。不過得益於上面提到的那些從各個方向來的幫助,我們也每天咬大一點的一口。
記得有一次團隊上為了一個什麼難度大的事找不到方法,不知道誰說了一句,今天找不到,明天就找到了。結果果然,第二天就神奇的有了解決方法。從我們下定決心做這件事的 2016 年 3 月 14 號,到現在 2 年多了,我自己從一個教育的外行,到現在可以聽懂很多教育術語,還可以蠻系統的分享觀點了。
現在還記得兩年前因為我的那篇文章, 學校收到了 100 多個家庭的報名,我們開始面試的時候,團隊開玩笑說,家長來了,咱可是玩兒真的了哈。
現在回想,那次面試,好像是鋪上了第一條真的「電線」。
如何做成一件事?
現在回到正題,如何做成一件事。我們一般的敘事模式,做成一件事,是因為做事的人有眼光、有魄力、有能力、有資源、有領導力。這些也許都對,但又都不是根本。這種敘事模式的假設,是「我」很重要,因為「我」這件事才能做成。
做成一件事,首先因為這件事是一件對的事,所以如果不是甲做,也會有乙做。不是我做,也會有別人來做。我們如果有機會做這件事,是因為我們恰巧在某個時間某個情境碰到了這個機會,來成為做成這件事的「工具」。那我們能做的,不是覺得自己是救世主,而是就是把自己這個「工具」不斷「變得更好」,把這件事做成。
這本書講的「surrender」就是這個意思 — 「臣服」。在這一點上,東西方的智慧是一樣的,東方的表述,就是「無我」。
▲Photo by Cocoparisienne from Pixabay
「
臣服,一個多麼有力的詞!它經常讓人聯想到懦弱和膽小,但對我來說,臣服需要我付出所有的力量,讓我足夠勇敢,能跟隨看不到的路徑進入未知。這就是我做的。
臣服並沒有讓我清晰地看到路,事實上,我對要去哪裡一無所知。但是臣服在一個核心的問題上讓我清晰:那就是我個人的偏愛好惡不會指導我的生活方向,我主動地允許我的生活被一個強有力得多的力量所指導,那就是生活本身。
Surrender - what an amazingly powerful word. It often engenders the thought of weakness and cowardice. In my case, it required all the strength I had to be brave enough to follow the invisible into the unknown. And that is exactly what I was doing.
It』s not that surrender gave me clarity about where I was going – I had no idea where it would lead me. But surrender did give me clarity in one essential area: my personal preferences of like and dislike were not going to guide my life. By surrendering the hold those powerful forces had on me, I was allowing my life to be guided by a much more powerful force, life itself.
」
回想我們辦學校,第一篇文章《你也為孩子上學發愁嗎?》引起這麼大的共鳴和傳播,並不是因為我李一諾多麼有眼光,是因為這樣的教育理想在很多人的心裡。我只是把它表述了出來,通過奴隸社會這個平台讓很多人看到了而已。一旦被看到了,很多事就自然地發生了,很多資源和幫助就來了。我們就讓「生活「本身在引導我們了。
「無我」之後,就是「無為」。這也許聽起來很矛盾,不過下面這句話,就是對「無為」一個西方版本的非常到位的詮釋:
沒有要做的決定,有的是你和你面前的事的交互。認為「我」要去做「決定」,是因為「我」 有各種牽掛、慾望、和恐懼。唯一能幫我們的,是「放下、釋懷」,如果你能放下自己的這些慾望和恐懼,那就沒有什麼「決定」需要做,剩下的只是生活本身。
這就是「無為」的意義吧。
所以有人問我,有沒有信心能做成教育這件事,我說一定能。但這不是因為我對自己的能力充滿信心,而是因為這是一件對的事,所以做成也不會是靠我李一諾一個人的能力,而是所有認同這個教育理想的人共同的智慧和努力。有了這些智慧和努力,這件事不可能做不成,不是么。所以我們的「無為」會是成就這件事的深層原因之一。
希望我寫的不是太玄,大家能看得懂,有共鳴,我們一起做到「無我」,把自己作為工具,做成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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