究竟是什麼定義了2018上半年國內電影市場?
原標題:究竟是什麼定義了2018上半年國內電影市場?
2018
1-6月
2018上半年產業總結之
大事記
自去年《戰狼2》引發現象級熱議,「電影」一詞便滑脫了文本所指,被賦予了與現實更為緊密的聯結;與電影有關的話題,得以與各類社會新聞一同進入輿論議程,成為有談論價值與探討意義的某一「事件」。
時間進入2018年,電影事件的偶發數量遠超去年,幾乎每個月都有1-2起事件引發熱議。從2月《紅海行動》的票房奇蹟,到4月沸沸揚揚的《中邪》撤檔,再到本月由《大象席地而坐》在FIRST的首映勾起的又一輪緬懷……
上半年的國內電影院線,有太多趣事值得細聊。
《紅海行動》刷新華語影史票房紀錄
文 | 藍莓
《紅海行動》是中國建軍90周年以及黨的「十九大」獻禮重點影片,由博納影業集團股份有限公司、中國人民解放軍海政電視藝術中心等出品,最終累計票房達到36.48億,成為內地影史上的票房亞軍。
故事以真實的海外撤僑事件為背景,講述了中國海軍「蛟龍突擊隊」臨危受命,執行撤僑任務的驚險過程。影片從頭至尾貫穿著愛國情懷、民族精神,以及中國軍人百折不撓、不畏強暴、盡忠職守、捍衛國家尊嚴的崇高品質和人道主義精神。
主旋律電影在春節檔上映,起初不被看好,還被戲稱為「自殺式上映」,然而《紅海行動》上映不足一周便突出重圍,成為春節檔最大贏家。
對於網路戲稱的「自殺式上映」,製片人於冬談到,之所以把《紅海行動》定在春節檔,首先是對檔期長度的考量,「《紅海行動》是匹千里馬,需要有一個長假期的賽道」,「如果延後到三天的小檔期,鎖場、占廳、預售等這些亂象會使影片受到擠壓,等到第四天開始憑藉口碑逆襲時,排片是釋放了,但假期已經結束了,所以這是我考慮上春節檔的原因」。
其次是對影片質量的信心,「我是這部電影的第一個觀眾,我在林超賢的香港辦公室看的第一個版本,完全是一個粗剪的片子,長達三個多小時,但看完之後,我的激動無法言表,我說,這個電影一定會超過《湄公河行動》!」「所以,最初春節檔雖然只給《紅海行動》10%的排片量,但她最終依舊會,也一定會不負眾望,獲得成功!」
綜合各種因素分析,不難看出《紅海行動》刷新票房紀錄的原因:在手法上,林超賢等香港導演的北上為主旋律電影提供新的拍攝思路,主旋律電影從《湄公河行動》到《戰狼2》再到《紅海行動》加入了很多類型化的拍攝手法,使得主旋律電影從歷史傳記的呈現方式改變成現代戰爭動作的類型模式,可以採用更多視覺奇觀和剪輯手法,使得主旋律電影更具「好萊塢大片」式的感官刺激,更加符合當代觀眾的審美趣味的欣賞水平。
在內容上,主旋律電影不再只著眼於抗日戰爭時期的自我沉迷,而是針對當前時事發展和新聞動向進行「實地」「實景」取材,為影片注入新鮮感,同時不著痕迹地響應主流詢喚。在口碑上,從《湄公河行動》開始,主旋律電影口碑票房雙豐收,還積累了大量「自來水」。對於觀眾而言,主旋律已經成為公認的最難「踩雷」的類型領域。
《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北影節悄然下架
文 | Cora
三月中旬,北影節發布了官方片單,剛摘得奧斯卡最佳改編劇本獎的同志口碑佳作《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赫然在列,入選「獲獎精粹」單元。然而數日後,這部電影被臨時撤下,在官網和官方售票平台都不見蹤影。不難猜測,該片是因為涉及同志題材被突然撤檔的。事實上,北影節並不排斥同志電影,歷史上曾多次展映,例如去年爆紅的 《卡羅爾》。
《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
這讓人不禁將其與數十日後發生的微博同性戀內容清理事件聯繫起來。4月13日,微博稱將進行集中清理行動,其中同性戀題材與涉黃、暴力的漫畫及短視頻內容並列作為清查對象,「同志之聲」等知名同志公益媒體被迫停更。
微博發布公告
微博將同性戀與色情暴力內容並列的行為引起了網友的強烈反彈,一夜之間出現數以萬計的#我是同性戀#標籤,抗議對同志的污名化。在朋友圈中,一篇《渣浪你好,我是同性戀》的文章經歷了被瘋狂轉發和被404的命運,此文被反覆刪除,又被反覆發出。
《人民日報》發表評論
15日,《人民日報》旗下的微信公眾號發表了一篇評論性質的文章,觀點相對中立,文章稱同性戀絕非一種精神疾病,理應得到尊重,同時提到不應在網路平台,把性傾向當成賣點博出位。次日,微博終於做出了相應的回應,宣布清理不再針對同性戀內容,而主要是清理涉黃,暴力血腥題材內容。這樣一筆帶過不足以平息同志群體的憤怒,微博欠的不是用以規避責任的解釋,而是真誠的道歉。
去年還為《卡羅爾》的展映激動不已,今年就目睹了《請以你的名字呼喚我》的悄然下架,唯一能確定的是,歷史進程從不是一帆風順的,甚至可能會倒退,但無論如何,堅守內心的信念是不可或缺的。如若沒有主動發聲,沒有積極抗爭,沒有為受歧視的少數群體站出來,自由公義的美好未來從何談起。
《米花之味》團隊「抄襲」大象點映
文 | 武俠小王子
今年4月,大象點映公眾號發布一篇直指《米花之味》團隊抄襲的文章,痛斥《米花之味》出品人的商業模仿行為,引起熱議。
然而在整個事件過後幾乎雙方以鳴金收兵而收場;其中網路煙霧彈既沒有訴諸於法律程序,也沒有引起更大規模的互聯網聲討。但比起許多互聯網「正義文青」對「抄襲」的痛斥,大象點映的線上口碑引導模式卻暴露於眾,成為了左右文藝片評價的重要因素。
國內文藝片市場在近幾年經歷了一輪發展高潮,可與狂奔向前的整體院線相比,被進一步邊緣化。造成這樣的原因,除了文藝片本身的作者電影屬性與普通觀眾的距離過遠之外,製作、宣發和收益的巨大不平衡也成為文藝片今後發展的巨大桎梏;加上國內藝術院線的變現模式單一和整體票房的疲軟,導致了藝術院線無法往二三線甚至中小城市下沉,藝術院線普及和推動的乏力更反噬電影本身收益的進一步拓展;而這次互撕正如藝術電影發展瓶頸的一次縮影。
《米花之味》導演鵬飛發布長微博回應該事件(節選)
從雙方各執一詞的維權中,背後隱藏的卻是資本難以進入文藝片市場的困境。因為本身藝術電影體量的孱弱,導致了在宣發上並無太多引流的渠道;最終票房產出與宣發費用的不對等,則進一步加劇了文藝片製作和投入的惡性循環。同時就大環境來說,網劇和網大市場迅速崛起、類型片多元化和深度化的當下,文藝片若想乘風破浪、殺出重圍顯得更加困境重重。
或許大象點映事件只是一次導火索,背後隱藏的是文藝片轉型和破局的困境。只有建立完備的製作宣發體系、與BAT等互聯網平台進一步的深度融合,國內文藝片才會出現更大的轉機。
青年導演扎堆的「黃金」4月嗎?
文 | 王大響
始於2月的賀歲強檔持續輸出著驚人的戰鬥力,出類拔萃的《紅海行動》像一顆殺傷半徑極大的核彈,票房一騎絕塵,映期從早春二月延至4月中旬。
清明節檔接踵而至。參照國內院線的傳統規律,4月並非大片爭先競奪的黃金時段,給難與主流商業大片正面硬剛的中小成本電影留足了喘息之地。按照計劃,4月4日,忻鈺坤《暴裂無聲》和馬凱《中邪》將同時開映,王學博《清水裡的刀子》也會悄無聲息地蝸居在犄角旮旯的藝術影廳,靜候三三兩兩的造訪者;半個月後的4月20日,於首屆平遙電影節大放異彩、經多城點映積攢了良好口碑的《米花之味》也將登陸院線。
《暴裂無聲》
此番空前規模的優質類型/文藝片集體亮相,確如提前商量好了一般,決心在星光稀薄的4月留下一抹濃墨重彩的灼痕,即便彼此撞檔破頭也在所不惜。但可以肯定的是,深諳市場規律與遊戲規則的發行方,心照不宣地在賀歲檔末班車和同級別的五一檔之間見縫插針,避開票房熱浪,於不溫不火的搶人淡季落地發芽。
諷刺的是,這場集結了4位優質青年導演(其中忻鈺坤、馬凱皆為First青年影展最佳影片執導者,鵬飛曾師從蔡明亮,王學博曾任萬瑪才旦製片)、堪稱王炸級別的集體落地卻似乎未能善終,反倒演繹了幾齣令人啼笑皆非的人生如戲。
《中邪》
說好跟《暴烈無聲》手拉手一起走的《中邪》尚未撐到公映便因宣傳失當慘遭撤檔,幾輪點映後持續發酵的熱度轉瞬涼涼。
《頭號玩家》
3月底上映的《頭號玩家》悶聲發大財,3D+4D雙管齊下,以30%+的排片率和50%+的票房總比持續霸屏。
4月13日,已在各大社交媒體自熱過好幾波的科幻大作《湮沒》上映,導致《暴烈無聲》口碑極佳但後繼乏力,在一眾買斷片的圍追堵截下勉強擠入日均票房前5,出道即巔峰,最終以5400萬票房將將保底。
《清水裡的刀子》
《清水裡的刀子》沒能改變無人問津的命運,總票房不足60萬收官。
4月26日,正值影片放映的黃金時段,大象點映在其公眾號發布題為《致〈米花之味〉團隊:請不要打著文藝的幌子,干盜竊的勾當》的文章,控訴《米花之味》團隊的「商業抄襲」行為,倆家論爭最終演化為一場不了了之的羅生門。
被認為是一片凈土的黃金4月,成為被施了咒的照妖鏡,映出這場「集體爆發」背後的現實亂象:走類型路線的《中邪》與《暴烈無聲》同途殊歸,前者掐准市場訴求的類型包裝意識難能可貴,訴諸實踐時卻火候失控,「強調類型元素」的宣傳策略被引上「鼓吹封建迷信」的彎路,最有希望一黑到底的《中邪》就這樣胎死腹中;《暴烈無聲》的票房成績相較去年類型相似的《暴雪將至》有所進步,與一眾主打文藝路線的院線電影相比也戰績傲人,但其遭遇擠壓的排片比、低於預期的總票房還是暴露了大眾對優質影片的期待值與實際曝光率、市場回報率之間的巨大勢差;走文藝路線的《清水裡的刀子》和《米花之味》,前者重複著《老獸》等片「冷酷到底」的常規路徑,後者則在風評一片大好時撞上一場始料未及的商業遭遇戰。
《老獸》
一盆盆冷水澆熄眾人關於「青年導演之春」的美好想像,大把的機會和擴張的市場背後依然危機重重:小成本類型片該如何實現與市場的全面對接?文藝片該如何將資本為我所用的同時穩守品格?依靠檔期鑽市場的空檔能否避免票房受挫?藝術電影能否一改疲態,嘗試院線之外的曝光模式以重煥生機?
鋪在這些初出茅廬的年輕人面前的,仍是一條險象環生的山路,或許並不比過去更好走。
《中邪》撤檔中斷了「中邪」現象
文 | 縣豪
《中邪》公映版補了一些鏡頭。這些鏡頭很妙,既未傷害First影展版的草根氣質,又使驚嚇情節更為流暢,甚至將中華傳統恐怖元素植入更深。比如在主角劉夢慌張奔下樓梯時,大門口補了一頂花轎。果然,運鏡和光影都在這頂花轎上大做文章,並使之成為電影全新的恐怖爆點。如果先後看過兩個版本,會驚訝於導演在驚悚氣氛銜接上的才華:那些新補的鏡頭,完全如同一直就和舊的鏡頭咬合在一起。
《中邪》
新版在盡量延續舊版親民氣質的同時,對這個故事的電影質感進行了最大程度的強化,足見導演馬凱面對公映這一「恩惠」的「誠惶誠恐」,但糟糕的是,電影最終仍被撤檔,官方理由是技術原因,民間猜測是宣傳不當。但顯然,這兩點都無法盡述《中邪》被撤檔的複雜原因。說複雜,其實也簡單,歸根結底,仍是審查機構對恐怖題材與電影影響的「恐懼」。
就點映效果而言,《中邪》很可能成為國產版《昆池岩》。我所在的場次,男性觀眾反映尚顯平淡,但女性觀眾反映相當激烈。此起彼伏的尖叫,證明這部電影具有其它很多恐怖片所不具備的「波浪效應」:它的恐怖效果不重於獨立的節點,而在於如波浪般一陣一陣,有連綿的蕩漾性。
《中邪》
也就是說,膽小者將無法喘息!那些銀幕全黑但角色聲音仍在的段落,也具備足夠的吞噬力量。故而可以預測,《中邪》的票房將十分可觀。對比其7萬成本,這中間的差值,或許會令觀眾感知到電影這一藝術在投資回報率上的奇蹟可能。這是今年其它電影所無法達到的效果。當然,電影的宣發成本自然已遠超拍攝成本,但對於普通觀眾而言,電影成本約等於拍攝成本。這種 「回報率感知」重要嗎?當然重要。這會間接令觀眾更願意親近那些真正有料的電影,某種程度能刺激電影的良性發展。
《中邪》
所以,《中邪》被撤檔,銀幕上消失的可能不只是一部電影、一個故事,而更可能是一種電影現象。現象的價值究竟有多重要,無論《戰狼2》,還是《我不是葯神》,都已經向我們展現過了。當然,從一個不太積極的角度來說,撤檔本身就是另一種現象,只是兩種現象對電影這一藝術的引導性,卻截然不同。
印度片大熱
文 | 余春嬌
從2009年《三傻大鬧寶萊塢》開始,阿米爾·汗開始踏上被冊封的「印度男神」之路,到票房破十億的《摔跤吧!爸爸》,到2018年秒殺春節檔的《神秘巨星》,印度電影業已成為中國觀眾的新寵。即便沒有引起大熱,《小蘿莉的猴神大叔》、《廁所英雄》、《起跑線》、《巴霍巴利王2:終結》等幾乎每月一部的院線電影,也都獲得了不錯的票房和口碑。
《摔跤吧!爸爸》
談論一部電影的時候,我們總會談論起它的市場接受度。印度電影無疑符合這一衡量標準。與好萊塢當年的信念一樣,觀眾走進電影院,渴望從絢爛繽紛的大屏幕上宣洩現實生活中壓抑。出現在喜劇電影中的印度,有其識別度極高的環境,熱鬧喧囂的無序放低了觀眾的心理防線,營造輕快鬆弛的預設氣氛。
《神秘巨星》
同時,印度與中國相仿的現狀或心態,猶如鏡像,容易在國內觀眾中引起共鳴。印度電影在母題和演繹上,實現了跨國別的共通,並得以繼承和發展寶萊塢的自我格局。共情基礎上的地域性,是它的優勢。
在數部印度電影中,批片佔了大多數。顧名思義,批片是一次買斷、外方不參與國內票房分成的引進片。對國內觀眾來說,批片相當於一個冷門佳片的平台。《看不見的客人》、《天才搶手》甚至《銀翼殺手2049》,都是基於批片的存在,才得以進入院線。
《銀翼殺手2049》
在藝術院線剛剛開始的形成的當下,高質量的批片無疑是我們欣賞國外電影和培養觀影審美的最好途徑。固然,批片也有其數量受限、先例的成功帶來大片跟隨等有待解決的問題。但這總算得上是個開始,如雷奧斯·卡拉克斯所言,希望有一天,大家都能用正常的方式觀看一部電影。
《大象席地而坐》FIRST首映,又是胡波
文 | 余春嬌
繼今年2月在德國柏林電影節放映並獲費比西國際影評人獎後,《大象席地而坐》因FIRST影展再次刷屏了朋友圈,因導演胡波之死,這部有著灰濛濛底色的影片也有了象徵意味。
《大象席地而坐》
很想寫胡波,也很怕寫胡波,因為僅從幾篇立場不同的報道里,難以了解胡波之死的真相。從報道來看,他赴死的決心逃不開自我的脆弱和現實的加持,現實生活窘迫,周圍大多數人的不理解,創作所受的威脅和制約……但接著我想,哪一次自殺真的有真相。與其猜測原因,我寧可去想像他的痛苦。
導演胡波
談及青年導演的困境,現實扮演了強悍的角色,從胡波遺書里那句「劇組裡一年就有三個自殺的」,可知想要逃離的人其實不少,胡波不是個例。也相信在此之前,他們也都盡己所能掙扎過。創作也許一度成為胡波的出口,他出版了兩本小說。只是沒有哪個出口,能帶人一次通往光明的彼岸。
《大象席地而坐》
萬難之後還有萬難,電影創作本身是一場漫長的對抗,與自己、與演員、與片方、甚至與觀眾和輿論,電影的作者性越高,創作者自我表達的需求越大,首先作品是否能被別人看見,其次當別人看見它時,它代表了多少程度的自我。這是你知我知的道理。片方會將「保持導演藝術獨立性」寫在自己的履歷上,導演即便最後妥協也要保留導演剪輯版……也許自我表達是每個創作者的初心,但隨著立場的變化,對此的堅持就變成了一種天真。
《我不是葯神》
與「壞猴子72變計劃」的《綉春刀》和當下現象級的《我不是葯神》相比,難免替胡波感到一絲羨慕。也難免不去假設,若熬過這一關,若他再熬多幾年,有一天他或許可以更成熟地處理自我情感和大眾需要,對自己和世界的思考不會就此停止,兩者卻可能擁有升華了的聯繫。或許那天生性敏感可以捕捉生活細節,但不會放大生活的痛苦。
《大象》引起的共情不是偶然,對現實和自我不滿,自傲和自棄共生,這一人群仍在痛苦中活著。只希望胡波之死別只留下風波,希望痛苦的人們,能獲得與之對抗的力量。
編輯 | 小柿
- FIN -
※你對貓子點頭哈腰,狗子在後心碎一地,夠了!
※《紀實72小時》:年來又一年,收藏十三顆戊戌年間的時光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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