堅決讓我學醫的母親：反抗時一個女孩的出現，讓我向夢想妥協了

1

七月流火，南國小鎮空氣悶熱潮濕，因選填高考志願一事與母親大吵一架的林青昭更覺心煩氣躁，黑著臉衝出了家門口。豈料抬眼就見到池塘邊的一抹白影，白衣長裙，烏髮如瀑，那抹身影隱匿在荷塘月色中，宛若鬼魅。

山風清冷，天地寂靜。他聽到了胸口處強有力的心跳聲，從小耳熟能詳的「山鬼」故事通通閃入腦海。也不是沒有害怕，可憑著一股少年意氣，他衝到池塘邊大吼：「是誰在裝神弄鬼！」

白影結結實實嚇了一跳，尖叫著從扁舟上摔落下去，「噗通」一聲，濺起一團水花。

他正要衝下去，那人就順著小舟爬了上來，「我不過是借你家小舟划到荷塘中摘一朵荷花，你至於這樣嚇我嗎？」

林青昭匪夷所思地看著眼前詭異的一幕，女生拖著濕漉漉的長髮，外加一身白衣長裙，頗有幾分「貞子」的既視感。

確定眼前的生物是「人」，林青昭才皺著眉問：「你是誰？」

尚未等女生回答，母親就聞聲趕來，「哎喲，是不是莞莞啊？」

女生覥著臉說：「不好意思啊，寧姨，這麼晚打擾您了。」

「沒事，看你這一身濕漉漉的，趕緊去裡邊洗個澡。」母親笑著接過女生身旁的行李，就把她往家裡拉。

林青昭這才明白過來，眼前這個白衣長發的女生，就是母親心心念念的溫莞。

見他半天愣神不動，母親不由埋怨：「還不幫忙來提箱子？」

他還在跟母親置氣，漂亮的唇微微抿起，看起來有些不近人情。僵持之間，溫莞也察覺到了氣氛不對勁，她笑嘻嘻地拿起箱子，「沒事，我自己提得動。」

母親不願與他多話，乾脆先行拿著行李進屋，溫莞尾隨其後。在經過林青昭身邊時，她突然踮起腳用手捏了捏林青昭的臉，眉眼眯成一個彎，「小弟弟，愁眉苦臉就不夠帥了哦！」

這一瞬間他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奔湧上頭，尚未待他反應過來，肇事者早已滿臉歡喜地溜進屋中，空氣中還飄浮著她發梢間的清香，他輕嗅了嗅，只覺臉頰浮上一股熱意，心跳恍惚間漏了一拍。

「她難道不知道少年的臉是不能亂捏的？」他輕聲嘀咕著，低眉就看見安安靜靜躺在地上的一個複印本——《致時光深處的你》，署名，溫莞。

2

早在半個月前母親就說過，她舊時好友的女兒溫莞，會來這個依山傍水的南國小鎮散散心，只是未曾料到會以這樣的情況會面，讓他意外地拾起這樣的一個故事。

這個名為《致時光深處的你》裡面的故事，講的是一名文藝少女暗戀一名繪畫少年的成長故事，小到少年的一言一行，大到少年的成長故事，都事無巨細地描寫了出來，談不上多麼引人入勝，淡淡的筆觸下又有著攝人心魂的力量。

他花了三天時間才將故事看完，故事並沒有結尾，文中的最後繪畫少年因意外事故導致眼睛暴盲，此時患難見真情的戲碼也上演。

少女陪伴少年度過最黑暗的時期，也就是在這段時間裡，她總算道出了隱藏在內心的情感……

「叩叩叩……」敲門聲讓林青昭醒了神，他將複印本塞在枕頭下後，木窗外就探出一個頭來，「林青昭，我做了木槿花粥，你要不要嘗一下？」

這些天，林青昭只跟溫莞有過短暫的照面，溫莞比他大三歲，兩人之間沒有什麼可聊的話題。他只見她時常會在庭院里踱步，好似對那些花花草草格外感興趣。

當溫莞將一碗木槿花粥端到他面前時，他才瞭然，她是為了研究食譜？

夜涼如水，兩人坐在庭院內的葡萄架下吃了一碗木槿花粥，花粥溫糯可口，唇齒留香。林青昭望著庭院中隨風搖曳的木槿花，頭一次覺得粉紫色的花朵格外美麗。

「沒想到你還有這手藝。」他用略帶稱讚的口吻打破了這場沉默。

溫莞得意一笑，「姐姐身上還有更多你不知道的技能呢！」

對於溫莞常以長輩自居的身份，林青昭還難以接受，他將唇微微抿起，神情不滿，「我已經十九歲了。」

言下之意，他已然是個大人了，而非溫莞眼中的「小弟弟」。

溫莞「噗嗤」一笑，「嗯，你已經長大了，也有自己的煩惱，比如說，那天你跟寧姨爭吵的問題。」

林青昭還在跟母親置氣，他是一名藝術生，一直以音樂為夢想，可在母親眼裡卻是不務正業，高考後縱然他取得了一個還不錯的成績，母親也不支持他就讀音樂學院，而是要他學一門自己並不喜歡的專業。

「寧姨的理由很簡單，就是望你大學畢業後能有一份好工作……」

「我不想將這一生過得索然無味。」林青昭立馬打斷了她，「如果你是來勸說的話，那麼你錯了，我不會改變我的決定。」

原來溫莞是母親派來的說客，他並不覺得任何言語能夠改變他的決定。他還年輕，對未來的一切還毫無顧忌，並不願意沉陷於世俗的漩渦里，就這樣潦草一生。

出乎意料的，溫莞眼裡包含著一絲讚許，「我不是來勸你的，我只想說，現實與理想是有一定差距的，在你抉擇之前，你得假設一萬種可能，再來下定決心，堅定不移地走下去，而非意氣用事。」

「這樣的抉擇，我做得比你多，我想，你可以參考我的意見。」

晚風拂起她的長髮，黑夜裡，那雙明亮的眸堅定而又繾綣。

就在這麼一瞬間，尚在迷途的林青昭忽而有了一絲期望，期盼能有一盞明燈點亮他的路途。他對溫莞的故事更加期待了一層，他不禁問：「你做過什麼樣的抉擇？」

她突然站起來摘了一朵木槿花，嫣然一笑，「聽我的故事可以，首先，你得帶我去岐山找一種植物。」

原來，她真正的目的在此。

3

「岐山位於小鎮南方，奇峰險峻，連綿不絕。山中奇花異草居多，一般人誤入這裡，是很容易迷路的。」

林青昭用木棍在前方開路，還不忘跟溫莞介紹岐山。昨夜一敘，兩人很快就敲定了主意，第二日便上山尋找溫莞口中所說的植物——杜玥。

「杜玥是舊時入葯的一種植物，這種植物喜陰，常隱匿於山峰間壁當中，只有採藥人才能識別。隨著現代醫學的發展，這種藥用植物逐漸被別的藥物替代，久而久之，已經很少有人了解了。你為什麼想要來找它？」

林青昭並未明白溫莞的真正目的，眼前這個素衣長發的女孩子彷彿是從古代穿越過來的一樣，她不單是喜詩詞歌賦的文藝少女，居然還會為了一株植物千里迢迢趕來。她就如同一片迷霧，讓人捉摸不透，又偏偏讓他想要了解深透。

「你聽過杜玥花的故事嗎？」

「古時有一名為杜玥的採藥女，因生得醜陋，故時常于山林中採藥為生。一次偶然的機會，她愛上了一位才華卓越，名為連生的男子。

「連生雖是個窮書生，但深受妙齡少女的傾慕，他從未注意過杜玥的存在。哪怕之後他娶妻生子，杜玥也始終愛慕著他，直到連生生了一場怪病，全身遍布紅色疹子，硬是從一名風姿綽約的美男子變成了人見人怪的醜男子。

「人們稱此病會傳染，故妻子棄他而去。而杜玥卻對他不離不棄。查遍古籍，要用女子的心頭血培育的植物方可治癒。她用了三個月時間以心頭血供養了這株植物，將連生治癒後，她便死了。

「後人深受感動，故將此植物命名為杜玥。」樹影斑駁地散落於溫莞的眉間，暈染出一片熠熠光輝，對於杜玥的故事她深受感動，才會追尋而來。

小路兩旁鮮艷的花朵耀人眼眸，她喜愛這樣悠閑漫步叢林的感覺，她不禁伸手摘了一朵紫紅色的花，將它別在耳邊，來張自拍。

「喂！扔掉！」林青昭突然出聲，打掉了她手上的花朵。

溫莞吃痛道：「幹嗎啊？」

林青昭一把將她拉到身邊，英挺的眉皺成一團，「你不知道越鮮艷的花越危險嗎？」

溫莞睜大了眼，「有毒？」

還未等林青昭回話，她就拽住他的手臂，「我不能客死他鄉啊！我不會七竅流血吧？你得救救我！救救我！」

寧姨就是一名採藥人，林青昭從小就跟著母親出入岐山採藥，才會對岐山的花花草草頗有研究，情急之下，溫莞只能找他求救了。

林青昭驚異於她的想像力，他無奈地嘆了口氣，「放心，不會讓你死得這麼痛快，它的花粉會逐漸滲透到你的五臟六腑當中，讓你失聰、失明，最後生不如死而已。」

「你們寫小說的人想像力都這麼豐富嗎？」

溫莞這才明白自己被林青昭恥笑了，被自己小几歲的男孩子打趣，這種感覺真羞恥啊！

但她又從隻言片語中捕捉到了什麼，「你怎麼知道我是寫小說的？」此時的她尚未意識到自己的複印本早已落在林青昭的手中。

林青昭愣了愣，支支吾吾地說：「我瞎猜的。」

溫莞還想追問什麼，可遠空中傳來一陣驚雷，打斷了他們的話題。剛剛還晴空萬里的天氣，轉瞬就陰雲密布。

「要下雨了，我們趕緊走。」林青昭將溫莞的背包拿過來，自然地牽起了溫莞的手朝山壁上的山洞方向走去。

山風拂過，溫莞的長髮滑過他的手臂，酥酥麻麻，如同淅淅瀝瀝的雨，拂過他心間，溫涼而又滾燙。

4

從小隨母親上山採藥的林青昭對山形很熟悉，很快，他們就找到了躲雨的山洞。

大雨滂沱，兩人都淋成了落湯雞。山洞雖小，但裡面擺放了一張乾淨的木板床，以及生火的灶台和零碎的生活用品。

「沒想到這裡邊別有洞天？」溫莞驚異于山洞內的布局。

「嗯，以前我跟我媽來岐山採藥時暫居的地方。」

林青昭拾了些干木材，輕車熟路地生起了火，又翻箱倒櫃地找出一件乾淨衣裳扔給了溫莞，「這是我媽的衣服，你先換上。」

話一說完，他就轉身走到山洞口，望著雨幕出了神。

許久，還是溫莞喚他：「青昭，我好了，你過來烤烤火吧。」

這聲呼喚讓他有些猝不及防，向來以姐姐自居的溫莞，或許就在這聲呼喚里，不將他當作弟弟了。

意識到這一點，林青昭顯得有些開心，他冒著雨在山洞旁摘了幾棵野菜，又從背包里掏出幾袋乾貨及調料，快速地生火做飯起來。

當林青昭將一碟飄香四溢的野菜端到溫莞的面前時，溫莞十分訝異，「你還會做菜？」或許她想表達的是，你還能在這裡做菜？

林青昭得意一笑，「當然！嘗過你的木槿花粥，今天就讓你嘗嘗我的野菜羹。」

也許是餓極了，兩人用麵包夾著野菜就吃了下去，這種味道不比山珍海味來得差，溫莞也毫不吝嗇自己的讚美，口口聲聲地說：「好吃，真好吃！」

大雨傾盆，兩人決定在此夜宿一晚，明早再去山壁間尋找杜玥花。

半夜時分，林青昭被另一頭翻來覆去的溫莞喚醒，尚未待他問清緣由，他就被眼前的溫莞嚇了一跳。

只見溫莞直立立地坐著，臉上、胳膊全都起了紅疹，火光映在她的臉上，看起來有些瘮人。

她滿臉苦澀地舉起胳膊，「我好像中毒了。

林青昭沒想到溫莞這麼輕易地就中招了，緣由便是來自她所摘的那朵花，花粉易致皮膚瘙癢，所以她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溫莞打開了手機前置，看著自己的臉仰天長嘯：「天哪！我不會毀容吧？」

「噗——」林青昭忍不住笑出了聲，從背包里掏出一瓶葯，「喏，抗過敏藥物，吃幾粒就好了。」

此時此刻，林青昭如同溫莞的救世主，她連忙將藥瓶奪過來，含糊不清地說：「你就是我的杜玥。」

她指的是故事裡情深義重的杜玥。

林青昭臉上不自覺地浮起了一抹淺笑，在這一剎那，他忽然想化身為故事中的杜玥，守護著她。只是下一秒溫莞的言語就讓他冷了臉。

「其實寧姨說得沒錯，你挺適合學醫的。」

「可我更喜歡音樂。」他直截了當地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近日來的鬱結，莫不過是因為與母親的分歧。母親身為採藥人，一直以來希望他能繼承她的衣缽，成為一名醫生。可他內心真正的渴望，卻是成為一名音樂人。

理想與現實的掙扎，讓他感到失措。

5

天光欲曙，兩人便沿著山路往山壁深處爬去。杜玥花的習性是朝開暮落，因此，只有在熹微初露時才能採摘到最鮮艷的杜玥花。

也不知是否因為昨夜的一番話讓林青昭心存芥蒂，一路無話，他一心埋頭往山上爬，甚至無心來辨別杜玥花所處的方向。

山路陡峭，路滑難行。

「杜玥花！啊——」一聲驚呼打破山間靜謐，他回頭就看見溫莞滾落下山。他隨手將背包扔開，順勢就讓身體滑落下去。

一路飛滑，他沒能攔住溫莞掉落的身體。好在此段山路下有一道平地，溫莞恰巧落在平地邊緣，再稍移動一步，下方便是深不可測的山崖。

林青昭緩緩地接近溫莞，「溫莞，把手給我。」

「嗯？」溫莞摔得有些迷糊了，不明所以地應著，她身體微微一動，對身下的危險毫不知情。

千鈞一髮之際，林青昭猛地朝前將她一拽，溫莞的身體就直接將他撲落在地。

林青昭躺在地上喘著粗氣，溫莞才驚出了一身冷汗，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爬起來。誰知林青昭的手緊緊地鉗制住她的手臂，眼睛望向她右側方，「你看。」

朝陽初升，萬道金芒如佛光普照落在整個山間，光照霧海，雲煙四散。一簇鮮艷的杜玥迎風招展，它生長在山壁間，在彩色的雲霧裡時隱時現，燦若織錦，美得不可方物。

「好美啊！」溫莞驚喜地掏出手機，想要捕捉住這一剎那的驚心動魄，卻被林青昭制止了：「眼睛所看到的美才能記住一輩子。」

溫莞驚異地望著他，她眼中幼稚的小男孩，居然會有她難以領悟的心境。

可彼時的她哪能明白，身著粗布襯衫，扎著大麻花辮的她，亦成為他心中最美的風景。那難以捉摸的細微心思，竄入了少年的心間，成為世間最美的晨曦。

金芒萬丈中，他們摘取了一簇杜玥花。

溫莞捧著手中搖曳生姿的杜玥花，一路來的辛苦與驚險霎時化作雲煙，拋諸腦後。她眼底只余滾燙溫熱，她真摯地望著林青昭道：「謝謝你。」

千言萬語唯以這聲道謝才能表達，可這樣過分見外的言語讓林青昭無從所適，他以為經過此遭，他們之間關係會更近一步。

他忽然很想做些什麼擺脫此時的尷尬，他掏出口琴，美妙的音符緩緩從他口中吹來，輕快舒緩地飄蕩在高山深澗里，令人心曠神怡。

只是下一秒深陷感慨的溫莞一句話便讓他慌了神，她說：「這株明艷亮麗的杜玥花，我想他一定很喜歡。」

她所付出的努力與艱辛，原來是為一個人。

他頓了頓，頃刻之間，口中的音符只余縷縷哀思。

林青昭總算明白，溫莞不辭辛苦地採摘杜玥花的緣由。（原題：《江南多少青絲籠》，作者：許棠七。來自【公號：dudiangushi】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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