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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找老北京地圖板塊,打開帝都時代的古城奧秘

石皓 / 本報記者 整理

明京師牌樓圖

尋找老北京地圖板塊,打開帝都時代的古城奧秘

李弘

《京華心影:老地圖中的帝都北京》,老地圖像擺在地面的鏡子,照出幾百年前中國人如何互為鄰里、如何共同生活的影像。

這些泛黃的遺存,以點線塗畫,平淡冷峻,每一張都是一段時間切片,是不可分割的整個城市的代言人。

書中的地圖有中國人刻制的,但大部分則來自西人的作品。時間跨度起始於15世紀,最晚延伸至20世紀的30年代。很多地圖在中國沒有被介紹過,或是雖有圖樣,但沒有人做過考證解析演繹。

「筆尖挑不開帝都面紗」

說幾朝中國人淡漠了自己帝都的地圖製作,這一定不是事實。從金中都、元大都,到明代永樂皇帝修建的北方都城,沒有地圖,難以想像先人怎樣完成了城市的全面規劃和施工建築。根據古書上的文字和考古挖掘,這些古都的格局都可以得到還原,也就是說,要看北京的輪廓圖、設計圖,追溯到任何一個古老的朝代都是可能的。例如,正方形的元大都,畫出來準確無誤,連每座城門都標得清清楚楚。只可惜,這些圖都不是當世者的原作。我們無法推測,元代人會怎樣畫自己的都城,製圖人是誰,從他們的筆尖刻刀上,也看不出曾流露出什麼樣的感情。

西方公認的第一張指明了「Cathia」的地圖

歐洲人第一次在現代地圖上指明中國的存在,時間可以往前再推60年,也就是回到大明嘉靖一朝。1541年,德國的馬丁·瓦爾德澤米勒(Martin Waldseemuller)把中國(包括西藏)、韃靼、日本一起編進了「托羅密」地理圖集。這張地圖的式樣顯得很怪,和後來我們所熟悉的現代地圖完全不一樣,既沒有經緯線,也沒有玫瑰羅盤,東南西北沒有標註,而且圖樣是梯形的。可見,地圖製作雖還沒有樹立統一的現代規範,對東方帝國的想像,就已經進入了西方地圖師的工作間。

瓦氏的地圖在西方影響很大,曾經的遼、金、元代統治的北部中國都畫出來了,但南部是什麼,梯形的圖上看不出來。拉丁文「Cathia」這個詞根,是來馬可·波羅的用語,看來西方人對中國的認識,還停留在前朝。以模糊概念推測,瓦先生點出的國名,正對著的就是元大都「汗八里」的所在地呢。

為「致良知」立個牌樓

元大都的長街不尚「空」談。讓大街獲得自己的文化意識,引人走正路,誘人以正念,是有明一代京師建築師的創意。他們把含有正能量的文字鐫刻在街頭高大華美的牌樓上,希冀路人一抬眼就有片刻的心靈閃念,使傳統精華能夠在大街上香飄四溢,百世流芳。可以這樣說,明代的君臣子民與忽必烈時代一樣,還得繼續在街市上經營,以求帝都的生活循規蹈矩,長幼有序。明朝廷沒有簡單地沿襲前朝一統二禁之策,而是以文明的方式,使主流意識能夠潛移默化滲透於社會日常生活。大街上的牌樓是實現這個目的的一個載體,一個既有高顏值又引人注目的載體。

下面這張地圖上畫出了13座北京街頭牌樓,而且,除了城門和宮殿,站著的牌樓成了最搶眼的圖標。你看,東單西單、東四西四牌樓,長安左門、長安右門的牌樓,還有前門的五牌樓,誇大的佔地面積與其他建築不成比例。每座牌樓都畫得挺形象,但大街卻只剩下短短的細線,不再如馬賽克圖一般浪費筆道。這張地圖出自明代人張爵的《京師五城坊巷衚衕集》。該書印製於嘉靖三十九年,也就是1560年。可以猜得出,張先生對街上站著的這些花里胡哨的建築,頗有驕傲之感。此後,我們會常在地圖上和這樣的圖標打照面。

「見識了滿族的大一統」

荷蘭人繪製的另一張地圖非常有意思,相信大家很少有人見到過。它的重點是一條北上路線,從廣州起始向上延展,曲曲彎彎穿越了大半個中國,到了明末的北部疆界。沿著這條路,它標出了400多個地名,分布在廣東、江西、江蘇、山東、河北(標註為PEKIN)五省,北京是它的終點,也是荷蘭商團朝聖之旅的目的地,圖上隱約看得出宮殿的遠景。再往北一點就是長城,東西走向,穿過了燕山山脈。其他的省份除了省名,未多標一個字,但是用馬、牛、羊、駱駝、鴕鳥、鱷魚、大象,還有各種植物、山川做了精心點綴。右下角有一個考究地圖上常見的圖題框,兩個小天使拉著手在飛翔,上面寫著:尼德蘭東印度公司中國拜見韃靼大汗之旅;繪製者:約翰·紐荷夫。

這張花里胡哨的地圖與紐荷夫的紫禁城圖一樣,準確性令人難以恭維。但毫無疑問,它是又一張標誌性的帝國地圖。1669年,它在阿姆斯特丹問世前不久,地圖大師約安·布勞剛剛出版了《中華帝國全圖》。用這張圖和布勞的「北直隸及北京」那一張相對比,高下立見。布勞的地圖上,「PEKIN」一詞都沒出現,更不要說把它標在那裡。而紐荷夫可以告訴你帝都與廣東的大致距離與方位,那是他們一行人用腳在中國大地上一步一步丈量出來的。許多西方人早已走過這條南北路,包括1600年的傳教士利瑪竇,但是他們都沒有提供地圖,現在荷蘭人把它畫出來了。為了丈量這個距離,荷蘭商團於1655年7月從巴達維亞揚帆遠航,整整走了一年。

荷蘭商團京城朝聖路線圖

「貢院與京師大學堂」

在東城建國門內,正對著現在的古觀象台,輿圖上畫了一紅色的長方塊,這裡就是往昔學子們趨之若鶩的「貢院」。從明永樂十三年(1415)開始到1905年,也就是說在將近500年里,來自各地參加會試的考生,每隔三年就要在這片天地里聚首一次,也叫「春闈」,為自己的官運整整禁閉三天。考上了就叫「進士」,也叫「貢生」,鄉土小民便有了資格致仕做官,把才智貢獻給皇上的文官體制。放在現在說呢,這只是一個中等學位的考試,相當於今天的高中升大學的統考。北京舉行統考,會設有許多考點,但那時全國就這麼一個考點,同時能容得下9 000名考生應試,可見貢院入場券有極高的含金量。

1898年是戊戌年,選官要考八股文,成了變法最大的攻擊目標。耗到新政,取消科考的目標終於大功告成。1906年是丙午年,皇帝有詔曰,所有鄉試會試一律停止。《最新輿圖》出現的1909年,貢院里舉行了最後一場鄉試。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俱往矣,一種官本位的教育將被另一個變種所替代。而紅色的貢院,從此成了一個棄圓。

世界潮流浩浩蕩蕩,衝垮了貢院,催生出新式學校。1903年,也就是科考廢止的兩年前,大清皇上頒發了聖旨,規定以後會考的貢生要想入職官府,譬如說當翰林院的編修、庶吉士,或是六部的中書,必須考一個「京師大學堂」的文憑,實際上是讓新式教育彌補貢院身後的空缺,與傳統官本位無縫接軌。學子們立刻心裡明白,進士要不了兩年就貶值啦,要想涉足政壇,報效國家,必須尋找新的晉身階梯。那麼,到哪裡去上這座新式學府呢?往景山東面一望,有一紅色方塊,面積約有貢院一半那麼大,赫然寫著的就是「京師大學堂」。它的前身是1862年設立的京師同文館,後世即名聲顯赫的國立北京大學(1912年改名)。戊戌變法的高潮中,25歲的梁啟超為它起草了一份章程,亦獲得了光緒的批准,中國現代教育因此產生了第一份學制綱要。

四面高牆圍起,大門五楹,上懸匾書「天開文運」, 中路有「文昌槐」、五魁祠、明遠樓,

貢院公平鄭重

「大清萬年一統地理全圖」

底下像巨浪滔天,上邊像星星點點

書名:《京華心影:老地圖中的帝都北京》

作者: 李 弘

出版時間:2018年3月

地圖以一紙之輕,面子很薄,但眼界寬廣,視角高揚。城市老地圖,是圖像人文遺珍中的一個品類。老舊的北京地圖,像擺在地面的鏡子,反照出帝都時代,北京城是如何布局、如何建築,城中的地理、地標怎樣影響了歷史上的人與事,最終參與形成了北京的城市性格,以及北京人的風俗精氣神。

寫老北京的書,著眼民國以後的為多,講述衚衕軼聞趣事的為多,但那時,北京已經失去了帝都的氣勢,文化積澱相對淺薄。要尊崇北京的傳統,禮讚祖宗留下來的輝煌,必須了解帝都時代的古城。

書中的地圖有中國人刻制的,但大部分則來自西人的作品。時間跨度起始於15世紀,最晚延伸至20世紀的30年代。很多地圖在中國從來沒有被介紹過,或是雖有圖樣,但沒有人做過考證解析演繹。

作者通過地圖的製作,到流傳的路徑,經手人的生活環境,特別是圖上的信息,解讀京城一脈相承的人文主線。

李弘,成長於京城,早年離京當過農民,後來回歸做過工人,從事過工人理論宣傳,還搞過研究生教育。她的職業生涯主要在金融領域,現為豐川資本董事長。她近年獲得了英國劍橋大學歷史系學位,熱衷收藏與專欄寫作,古都20世紀風貌的片段,給她留下長久的懷念。著有《圖說金融史》,出版後獲得第四屆金融圖書「金羊獎」、《陸家嘴》雜誌十大金融類好書,以及五道口金融學院等的推薦和好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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