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黛玉身邊的兩隻「鸚哥」

一入紅樓，終生難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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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紅樓夢第三十五回中，有一處關於黛玉及其飼養的寵物鳥鸚哥之間互動的精彩描寫：

（黛玉）一面想，一面只管走，不防廊上的鸚哥見林黛玉來了，嘎的一聲撲了下來，倒嚇了一跳，因說道：「作死的，又扇了我一頭灰。」那鸚哥仍飛上架去，便叫：「雪雁，快掀帘子，姑娘來了。」黛玉便止住步，以手扣架道：「添了食水不曾？」。那鸚哥便長嘆一聲，竟大似林黛玉素日吁嗟音韻，接著念道：「儂今葬花人笑痴，他年葬儂知是誰？試看春盡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春盡紅顏老，花落人亡兩不知！」黛玉紫鵑聽了都笑起來。紫鵑笑道：「這都是素日姑娘念的，難為他怎麼記了。」黛玉便令將架摘下來，另掛在月洞窗外的鉤上，於是進了屋子，在月洞窗內坐了。吃畢葯，只見窗外竹影映入紗來，滿屋內陰陰翠潤，幾簟生涼。黛玉無可釋悶，便隔著紗窗調逗鸚哥作戲，又將素日所喜的詩詞也教與他念。這且不在話下。

這是黛玉難得的一次極具煙火氣息的生活場景，初讀時便覺十分細膩動人，彼時的黛玉不再是超凡脫俗的絳珠仙子，也不是整日為寶哥哥而梨花帶雨的林妹妹，而是一個養在深閨的妙齡少女，會嗔怪自己的鳥兒嚇到自己，會關心是否已經餵食，會在無聊時教自己的鳥兒念詩解悶，可愛嬌憨又迷人。

而今，再次讀到這段文字，我卻忍不住為黛玉的孤獨而嘆息。

這處表面溫馨歡樂的場景實際上皆是黛玉孤單寂寞的生活及內心世界的側寫。通常情況下，鸚鵡學舌是需要在無數次重複的條件下緩慢形成的，而黛玉的這隻鳥兒，不僅學會了黛玉的嘆息以及所作的《葬花吟》，甚至是吁嗟音韻、語氣口吻都學得與主人十分相似到位。可見林妹妹曾經多少次對著這隻鸚哥吟詩、嘆息訴說心事，才至於到了鸚鵡都學會誦詩的地步。

苦成的字句，到今日聽了，竟做一場笑話。鸚哥的一聲嘆息，可能是聽了黛玉一百次甚至一千次的嘆息才學會的，這一聲淡淡的嘆息，更是林姑娘日復一日的孤獨的真實寫照。

這看似雲淡風輕的幾筆，歡笑聲中包含了多少的孤寂與無奈。黛玉是清高的、是孤傲的，她甚至寧願與鸚哥這只不具備人類意識思維的鳥兒對話，也不願將自己的心事向別人訴說，又或者，她的滿腹心事萬般心思，在諾大的賈府中，除了這隻鸚哥之外再也找不到第二個可以傾心而談的對象，可憐可悲又可嘆。

在黛玉的生活中，還有另外一隻「鸚哥」——貼身丫鬟紫鵑。紫鵑姐姐原來的名字也叫做鸚哥，是跟了黛玉之後才改的名字。

溫柔聰慧的紫鵑不僅是黛玉的丫鬟，更是黛玉的知心姐妹。小到吃穿用度，大到婚姻幸福，紫鵑都盡心儘力，無微不至，更是為試探富貴公子寶玉對待黛玉的真實情感而不惜冒險，自編自導自演了一出驚動賈府上下諸人的「情辭試忙玉」。紫鵑的存在為林妹妹寄人籬下風刀霜劍的苦澀生活增添了一抹溫暖的色彩，二人超越主僕的深厚情誼也成為了封建等級社會中一道獨特而亮麗的風景線。

在中國，鸚鵡是愛情的象徵。而在紅樓夢中，愛情幾乎算是黛玉生命的全部，她與寶玉的愛情是心靈相通的真摯愛戀，黛玉深愛著寶玉，她渴望完美無瑕的愛情，所以曹公特地安排了兩隻善解人意的「鸚哥」來到黛玉的身邊，陪伴著黛玉。此鸚哥非彼鸚哥，此鸚哥又是那鸚哥。

畫梁新燕一雙雙，玉籠鸚鵡愁孤睡。黛玉是孤獨的，但是她又是幸運的。寵物鳥兒鸚哥是黛玉心事的傾訴對象，會在黛玉煩悶無聊之時，學舌逗黛玉開心同黛玉釋悶。而丫鬟鸚哥則是黛玉的好姐妹，一心一意服侍黛玉，時時事事為黛玉著想。這一人一鳥兩隻「鸚哥」圍繞在絳珠仙子的身邊，盡自己的一份力量為黛玉孤寂荒涼的生活帶來動人的溫暖與歡樂。

而當黛玉淚盡歸天，兩隻「鸚哥」的使命也就完成了。紫鵑心灰意冷，恨不能隨黛玉而去，最後追隨四小姐惜春遁入空門。而那隻立在廊上的鸚哥，沒人知曉其結局，但是身居賈府的一隻寵物鳥，其結局也不外乎兩種，一是被其他主子小姐收了，成為第二個人的寵物；二是被放生出去，回歸自己的自然家園。我更願意這隻有靈性的鳥兒能夠擺脫鳥籠的束縛，回到屬於自己的天空。

黛玉的《葬花吟》中有一句：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黛玉希望自己脅下長出雙翼，或許這隻鸚哥也有可能振動自己的脅下雙翼，隨風飛到天的盡頭，飛回到絳珠仙子的身旁……

⊙來源：本文來自粉絲【陳筆墨】原創投稿，轉載請聯繫責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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