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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國作家龔如仲作品《最是難忘年少時》

作者簡介

龔如仲 (Ralph Gong),現居美國新澤西州。2011年退休後生活在美國。中國對外經濟貿易大學英語系畢業。畢業後先後在鐵道部(英語翻譯)、中國國際廣播電台英語部(播音員、記者)及外貿部中國輕工業品進出口公司(處長)工作。1987年起擔任中國輕工業品進出口總公司派駐美國分公司總裁。1992年,中國電影出版社出版譯作美國動動畫電影《忍者神龜》(Ninja Turtles)。自2012年至2016年,台灣採薇出版社出版自傳《歲月如重》(該書已被香港中文大學、紐約市和澳大利亞圖書館正式收藏),《東西南北中國人---細談如何在大陸做生意》《悠然時光》《悠然時光---如仲詩語》。2018年4月,中國國際廣播出版社出版《悠然齋詩文選》。

作品展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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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難忘年少時

自打我十八歲那年離開生我養我的家鄉上海去北京讀大學,在以後的歲月里,我就再也沒有在上海正經八百地待上一段時間。當然,在大學期間放寒暑假時,我偶爾也曾回過上海去探望我的父母雙親,尤其是後來當我母親病重時,我倒也是在上海住了一些日子,但當時的我盡顧著看護我病中的母親了,所以我根本就沒有機會或時間在上海的大街小巷裡轉上一轉。大學畢業參加工作後,我雖然常常到上海出差,但每次到了上海都是行色匆匆,一心投入的都是那些個所謂的商場征戰的「大事」,根本沒想到抽點兒時間去重新領略一下那日新月異的大上海的新風貌。現如今我已「廉頗老矣」,天天享受著屬於我自個兒的悠然時光,可不知為什麼,隨著光陰的飛逝和年紀的增長,我越來越懷念少年時在上海度過的年年月月、日日夜夜。

(一)歡樂純真的校園時光

我是在上海虹口區四川北路橫浜橋邊上一所叫「上海四川中學」的中等學府內完成我初中和高中學業的。據我所知,學校是由一位旅居上海的廣東富商所創建(原名為「粵東中學」,後來依路名而改為「四川中學」),學校的大部分老師都操粵語(被校長從廣東聘請而來,但給學生上課時他們講廣東腔的普通話)。

提起這所學校,我還真有點兒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就學校的教育水平而言,還真的不敢讓人恭維,因為學校高中部的大學升學率實在是低得可憐。比如,我的那屆高三畢業班共有168名同學,但其中只有區區的18人考上了大學,其升學率只有可憐的10.7%。由此可見我們學校的教育底蘊是何等地「深厚」。但是,學校在其它某些方面卻有著非同尋常的亮點。

最引以為傲的是,學校擁有一支在上海教育界名列前茅的業餘輕音樂演奏團,其演奏水準相當高超。另外值得一提的是,這所中學緊鄰著上海極為著名的「精武體育會」。也許是「近水樓台先得月」的緣故吧,我們學校里的不少同學當時都是體育會的鐵杆會員,有幾個人還拿過上海市青少年組的摔跤冠軍(比如,我的一位初中同班同學,也是我們結拜五兄弟中的老大張柏林,他就曾經拿到過一項冠軍)。

六年的中學生活,給我留下了許多難以忘懷的美好回憶。

我從小喜歡語文,也很愛讀古典小說(尤其愛讀「三國」、「水滸」、「西遊記」)和小人書(小人書,即連環畫,是一種以連續的圖畫敘述故事、刻畫人物。這一形式題材廣泛,內容多樣,深受當時青少年們的青睞)。由於小說看得多了,少不更事的我就學起了古人,和班上四個氣味相投的男同學結拜為如同當年「劉關張桃園三結義」的異姓兄弟。我至今依然記得,大哥叫張柏林,我行二,老三叫張樹林(現在生活在澳大利亞的悉尼),老四叫吳祖鵬,老五叫周正才。我們弟兄五人放學之後,先不急於回家,不是到黃浦江邊去觀看來來往往的大輪船,就是跑到一個閑置倉庫的空地上去「操練」武功。與其說是練武,還不如說是無師自通地打著不成章法的「自創少林拳」,或是一遍又一遍的練習著「掌劈磚瓦」(我記得練到「得意」時,有一回我運氣於右掌,一下子劈開了五片摞在一起的瓦片)。有時候過於貪玩,忘記了該回家的時間,回到家中太晚了,我少不了會被父親暴打。但打歸打,調皮頑劣的本性卻難以改變。

但貪玩並不意味著我在學習上一無是處。說句不謙虛的話,無論是初中還是高中,我都是語文老師的寵兒。在我的一生中,除了父母之外,最值得我感恩的就是我的語文老師。初中時,是教我語文的喻老師及時阻止了父親讓我放棄學業去鄉下學當郎中的計劃。而到了高中三年級時,是語文教得極好的葉老師親自到我家中,勸說我的父母不要讓我中途停學去曲藝團學說「揚州評書」。葉老師堅決要求我父母同意我繼續完成高中學業。現在想一想,如果沒有我的中學語文老師,就絕對不會有我的今天(讀者諸君可參照我的首部拙作《歲月如重---兼談華國鋒》中「命運被轉移的男孩」一文)。

說到葉老師,我突然想起他在學業上對我們的循循善誘。在我的記憶中,有一件小事讓我至今難忘。

葉老師有一次教導我們說:「作詩詞或擬對聯時,切切不可教條、僵硬地拘泥於格式或規矩。比如說,我出上聯『五月黃梅天』,你們如何對下聯?」接著,葉老師繼續說道:「如果我們一個字一個字地來對此聯,那麼上聯的『五月』,我來對『三星』;『黃』字,我對『白』字;『梅』字的梅此處有『霉』的意思,所以我來對『蘭』字,蘭花清香,正好與霉味相對;而上聯的『天』字,我對『地』字,這應該是『絕配』的一副好聯吧?可上下聯就成了『五月黃梅天,三星白蘭地』了。你們看看這是一副多麼糟糕的對聯!」

直到今天,每當我回憶起中學時的點點滴滴,我的心中依然充滿著溫馨和快樂,我永遠不會忘記這一生中對我教誨良多的師長們。

(二)溫馨美好的生活點滴

儘管上小學和中學時,我家中的境遇不是很好,但父母親總是節衣縮食地苦著他們自己,而絕不讓我這個家中的「獨苗」受半點兒的委屈。除了一日三餐的溫飽,記得我小時候,父親會偶爾地帶我去一家名叫「凱司令」的西點房為我買上一塊小小的蛋糕,讓我讓我品嘗一下這著名西點的美味(而父親只是在一旁笑眯眯地看著我吃蛋糕,他自己是捨不得花錢買一塊來享用的)。最讓我開心不已的是,有一回快到過年了,父親突然「大方」起來,帶我到當時上海大名鼎鼎的「大世界遊樂場」去看「哈哈鏡」。看著鏡子里父親和我被扭曲了的身形,我們父子二人開懷大笑。直到若干年之後,這種美好溫馨的景象依然時時縈繞在我的腦海中。

除了父親的疼愛,母親對我更是照顧有加。當然啰,她最拿手的絕活兒就是在「口福」上讓我大為滿足。在那個時候,上海人買菜是一件苦差事(尤其在冬天)。為了能買到新鮮可口的食材,母親通常在天剛蒙蒙亮的時候就起床,然後步履艱難地(母親裹小腳)從我家居住的虹口區靠近四平路口一條的名叫香煙橋路的地方,走到幾里路外的「三角地小菜場」。幾個鐘頭後,母親辛辛苦苦地回到家中,給我帶來了我最喜歡吃的排骨、萵筍、草頭和蠶豆。在那個年月,水果絕對是我家難以常買的奢侈品。於是,我就用生黃瓜或是生萵筍來代替每天都想吃的水果。萵筍被削皮後,其葉子和萵筍欠嫩的部位可拿來炒菜,而萵筍靠尖頂的部位很嫩,是我非常理想的「水果食材」。 草頭和蠶豆是我最為喜歡的鮮蔬。母親的酒香草頭和清炒蠶豆每每讓我垂涎三尺。我當時享用的排骨(上海人管它叫「大排」)絕不是人們今日里所看到和吃到的排骨。那時候的排骨是大大扁扁的一塊(如同一個碗大),排骨的上端有一條骨頭,餘下的滿是瘦肉。母親照例會在鍋里倒少許油,然後把排骨放進去,用大火把它煎成兩面淺黃,最後放入少許醬油。貪婪地咬上一口,那種入口奇香、肉味醇厚的感覺讓我終生難忘。

除了家中提供的美食外,早上上學時街邊的食品也是非常令人嚮往的。

無論是三分錢一根的油條,還是兩分錢一個的大餅都是我喜歡的家常早飯。當然,倘若再多花幾分錢,那就可以買到一團粢飯,或是來上一個油墩子。就喝的而言,不同價錢的豆漿都是我的至愛(豆漿分淡漿、甜漿和咸漿三種)。

年紀長大一點後,自理的能力增長了,於是社會便成了我尋求快樂的另一天地。

記得讀書時最盼望的是寒暑假的到來。寒假是我對春節的期待,到時候不僅可以穿上新衣、吃上糖果,而且還能拿到一筆不菲的壓歲錢。而暑假的到來更是讓我快樂無比,因為一來可以到離我家極近、位於香煙橋頭的一條名叫「沙涇港」的小河裡游泳(河水泛黃而骯髒,但那是我們這些男孩子們的「天然游泳池」);二來夏天的晚上是我和我小夥伴們團聚、聊天的好時光。現在想一想,我倒是挺佩服我當時的「超強記憶力」的。每當夏天晚上到來,在我家弄堂口外的一根電線杆下,借著微弱的燈光,我坐在一條小板凳上,而圍在我身邊的是十多個(有時更多)男孩和女孩,他們正津津有味地聽我從頭到尾地講故事。當時,我可以從第一回到第一百二十回地把《水滸全傳》講上一遍。我可以流暢地背出梁山一百零八條好漢的姓名和綽號。當然啰,講《水滸》或《西遊》時,只有男孩子有興趣當我的聽眾。但我也會把一本《福爾摩斯偵探全集》講得個繪聲繪色。那時候,不要說女孩子們,就連一些大人們也成了我的「粉絲」(FANS)。

最讓我們男孩子得意的是在女同學面前「耍酷」。記得有一年夏天,學校組織同學們到一個叫做青浦縣的鄉下去「支農」。時間是在鄉下住三天,任務是收割早稻。那時候農村的生態極好,稻田裡有許多水蛇的出沒。為了顯示我們男同學們的「勇敢」,我們不僅追逐水蛇,而且還會把挺長的水蛇像腰帶一般地環繞在腰間。女同學見狀,驚叫著跑開,留在她們身後是我們這些調皮男同學們響亮的「壞」笑聲。之所以我們會如此「勇敢地」不怕蛇,那些因為據老人們講,水蛇和烏龜是不會咬人的,「天底下只有將來大富大貴的人(比如,此人將來會中狀元)才會被烏龜或水蛇咬上一口」。

當深秋到來的時候,我最樂意乾的一件事就是到離家不太遠的名叫「頭道橋」或更遠一點的「二道橋」的鄉下去抓蟋蟀。要想捕獲蟋蟀中的良種,我不得不乘天色未亮就起床出門。到了目的地之後,我就開始摸索著在鄉間小路上邊走邊聽,從蟋蟀們的「歌聲」中去尋找它們的藏身處。有一回,正當我小心翼翼地在一條田間小徑上行走時(當時天色較暗),忽然間我看到小徑的中央似乎有一頂「草帽」。我當時喜出望外,趕忙彎腰伸手去撿那個平空而得的「意外財」。正當我手指觸及那個「草帽」時,忽然間那個「草帽」動了,而且快速地遊走。原來那是一條盤在路上睡覺的長蛇。我不知道這條蛇是否有毒,不過當時可把我嚇得夠嗆。就這樣,一年復一年,我享受著度過了我快樂的少年時光。

(三)獨特奇妙的本土色彩

在我少年時的經歷中,我深深感到上海人有其特有的生存狀況和奇妙的語言文化,或者更明確地說,上海人有其獨特而奇妙的本土色彩。我之所以說它獨特,是因為早在民國時期,這個城市就成了中外冒險家的理想樂園,西方列強租借式的風水寶地和世界先進技術的拓展夢鄉。解放之後,城市回歸於人民,而這個本來就相當發達的城市還得以以一日千里地高速度發展著、進步著,成了中國最為發達和最為先進的大都市。正是因為上海的巨大魅力,便使得這城市中來自於四面八方的永久性居民們天生出一種優越感。在上海人的眼裡,這個靠近東海口,面向黃浦江的大都市是中國最棒的城市,而作為上海人是一件值得驕傲的事情。

在我少年時代,那時候的上海人不但對外地城市表現出自鳴得意的優越感,而且就是在上海本土之內,生活在不同城區的上海人也是彼此間斤斤計較、糾纏不休。從大處看,上海是一個移民城市。就粗略分類,上海居民中除了土生土長的本地人之外,最多的移民是來自於浙江、廣東和江蘇南部(蘇州、無錫、常州)的「南幫人」和來自於江蘇北部和少許安徽南部的「北幫人」(當然,這種分類的說法是不夠精確的。比如,來自於江蘇南通的移民,你就很難將其算入「北幫人」或「江北人」之列,因為雖說南通地處長江之北,但從「吳語文化」的角度來看,南通話是典型的南方話,而非江北腔調。所以,南通人並不是常規意義上的「江北人」)。在我很小的時候,我就隱隱約約地有一種「差別感」:春風得意的上海人是「南幫人」,他們中間的許多人干著體面的工作(比如,金融、航運、廠家、店主、外貿等等。當然,「南幫人」當中也有「窮光蛋」),那些位於虹口區四川北路、山陰路等較高檔的「石庫門」或「小洋樓」是屬於他們的居所。次之,就是包括我家人在內的「北幫人」(也被驕傲的「南幫人」稱之為「江北人」)。「江北人」多以干苦力為主(比如,蹬三輪、扛大包、修馬路、紡織工等等。當然啰,「江北人」當中也絕不缺乏腰纏萬貫的大商巨賈或企業大亨),而其居住的地方,不是弄堂里狹小的「亭子間」,就是進出房門必須彎腰低頭的「三層閣」,或者是位於貧困地段的「棚戶區」。遺憾的是,上海地位最低的居民應該是包括一江之隔的「浦東人」在內的、散居在周邊城郊的「鄉下人」。當時的黃浦江看起來似乎是一條「上等人」和「下等人」的分界線,因為浦西住的是城裡人,而浦東則是住著被「城裡人」看不起的「鄉下人」。

作為在這獨特城市裡生活的「江北人」中的一員,我必須使用三種不同的語言:在家裡面說蘇北話,在社會上說上海話,在學校里說普通話。說起上海本地話,我不由得想起了一件趣事,而這件趣事在外地人眼裡是不可思議的,也是很獨特奇妙的。

上海方言發音中的一大特色,就是「王」和「黃」不分,「鉛絲」和「開水」不分。葉老師曾經在語文課上調侃道:「如果用上海方言說出『王老師向黃老師要開水,不要鉛絲;而黃老師只有鉛絲,沒辦法給王老師開水』,你們怎麼分別?」這個問題永遠得不出結論,因為用上海方言來講,任何人講不出也聽不出這其間有任何的差別(可惜我無法當面用上海話來表演給讀者諸君聽)。

我家所居住的虹口區,既比不了上等地區的黃浦、長寧,也比不了中等水平的靜安、徐匯,但比起處於同等檔次的楊浦和普陀,虹口還是要略勝一籌的。 在香煙橋路上一條住戶擁擠的弄堂里,我幾乎每天都可以看到一出出由我左鄰右舍所上演的「好戲」:不是張家夫婦二人爭吵不休,甚至大打出手;就是李家姆媽和王家阿姨惡言相罵,聲震環宇;或是正在下棋的趙伯伯和錢叔叔突然間推倒期盤,擼起袖子,立馬就要老拳相加。但最為奇妙和不可思議地是,鄰居們打歸打,吵歸吵,但彼此間絕不記仇。剛剛吵完駕、罵完娘,過不了一會兒,他們又「你好、我好」地和好如初了。

說句心裡話,我有時很驚嘆上海人用本土方言吵架時的語言辭彙之奇妙和獨特。他們語言使用的激烈程度絕不比任何其它方言來得遜色。如果說用諸如「小赤佬」、「小癟三」來罵小孩子只是小菜一碟的話,那麼文化不高的妻子罵丈夫為「氽江浮屍」(氽,發音為tun)那就相當刻毒了。把人形容成漂浮在江面上的屍體,也只有面臨黃浦江和蘇州河的上海人能夠想像得出來。而浦東「鄉下人」罵起人來就更加直截了當。他們罵大人,叫「老浮屍」;罵孩子,則叫「小浮屍」。上海人形容都市裡的晚睡族的面色不好時,就會用一個「隔夜面孔」來表達。您想想,隔了一夜未曾休息的面孔(臉龐)當然是非常不耐看的。上海人罵貪吃者時往往會用「觸祭」來顯示他們的厭惡,意思是說「連供著的祭品都要吃,此人實在太貪吃」。而形容饞鬼時,上海人會用一個「饞癆」來稱之。倘若得意地把別人反駁得啞口無語時,就可以說此人「悶脫」。形容數量多多時,那就用個重疊詞「交交關關」。誇一個人機敏、靈光,那就叫做此人「靈額」,意思是此人額頭(腦子)夠用。我讀中學時,有兩個當時覺得「挺酷」的詞兒也值得一提。我記得其中一個叫「扎台型」(上海話發音叫「則代應」),是「很風光、很有面子」的意思;另一個詞兒叫「淘漿糊」,是「說話亂說亂扯,和稀泥」之意。

好了,足夠多的例子可證明上海這個城市的獨特和語言的別具一格了。就這樣,我在這個獨特而奇妙的大上海度過了我快樂的少年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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