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們過度消耗了自身的虛無和修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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緩慢

這夏日的午後，光線里的靜物偉大而蒼老

當百葉窗剝開茂盛的陽光，語言正在填補著

生活的缺口，那些令人慟哭的細節

戒尺般猛烈，風吹拂雲朵的神性

將尚未降臨的東西，安放在我們的

傷口之上

對於人間，我們顯得過度順從

任憑一些微不足道的事物將我們刺痛

磨損的感官如何洞察人們所闡釋的自由

新鮮的悸動，在眼睛裡，跳躍著

草木生長於一瞬，卻總是耗盡一生

我們默念著有關緩慢的詞，時間飛逝

哪裡才是「人生的真實」

在落日下的湖邊，一群飲酒的少年

有著充沛的想像力和性慾，他們尋找

一條魚作為參照物，光滑的鱗片猶如

汗液濡濕的面龐，某些時刻

那些少年忘記了約會

而是長久凝望著湖水，看那裡，泛起

一簇又一簇緩慢破滅的泡沫

間或

小城之夏，陰雨過後是長長的晴日

天氣好地如同大病初癒，河邊垂柳

山中古寺，都浸泡在時間的詩句里

它們過度消耗了自身的虛無和修辭

孤獨是一個符號而遠非內在的情感

無論杯子里是茶是酒，面前的河流

都將會溢出於今夜的夢中，恰恰是

流水的神秘裹挾和隱藏了我的不安

風拂過窸窣的植物，有人日漸蒼老

有的地方越來越荒蕪，往事該放置

在何處，才能讓我們早已死去的靈魂

炸裂成更小的碎片，用以告慰人間

塔尖

此刻的寂靜是尖銳的，陽光垂直照射在

郊外的樹林，蟬鳴起伏，夏天的語言

單調而無力，世界已經逼仄到

無法安放一顆敞亮的心，僅有閃光的塔尖

令黑夜一陣陣收縮

我的那些靜止的詩句，猶如少女的腳踝

詞語的恩典籠罩在傍晚的山岡之上

這麼多事物都奔向永恆，唯有你

匍匐在空曠的原野，向一株細草低頭

詞語的限度

我們已經消磨了梨花和杏花，消磨了

河邊的垂柳，柳樹的陰翳，和

陰翳里飽含的某種神性

詩人的每一句詩都災難深重

那些耐心和善意，總是被人過度羞辱

他們砍下花朵的頭顱

以完成對美的冒犯而深感驕傲

夏日的喧囂，令我們自身困境重重

多年以前，當我最初開始閱讀的時候

這種困境就如影隨形，每一個漢字和詞語

都有無盡的回聲，同時它們又葆有

巨大的限度，為了匹配我們的時代

永遠無法發出質問，永遠都是戴罪之身

一個詞語就能擊潰大壩，讓無數螞蟻橫屍街頭

鏡像

如此良夜，桌角的玫瑰在枯萎，往事

一片荒蕪，面對茫茫人世，我該怎樣

小心翼翼裹挾我的悲傷，像湖水般靜篤

那樣不露聲色地吞吐朝夕的變幻

除了湖邊的垂柳，每一陣風都不為人知

誰走進夜的旅途，才能體會到這種

不可思議的漫長，月亮已經很古老了

窗戶卻是新的，在我的視線里寂靜無聲

看上去虛渺卻真實，孤獨原形畢露

與誰都無關，與誰都相似

唯有永恆閃爍在夜空，掠過我

城市的萬千燈火都被收入囊中

等靈魂從黑暗中歸來，等淚水打濕眼睛

今夜我們領悟了時間的一切奧秘

在每時每刻永不停歇的破碎之中

蜘蛛

形式主義的網在包庇萬物，牆角顯得局限

而又毫無意義，在晝與夜的對立之間

爆發一場語言學的戰爭

無論預設多少答案，都無一命中

蜘蛛總是在靜候，總是不聲不響地

捕捉未曾從詩句里逃脫的詞

那些詞語畏懼傳統，時刻流淌著新鮮

當自由不斷被攻破，又被重新建築

他們無視殘酷，不避禍端，讓瞬間的光影

淪陷於長久的注視中，如同我們總是在

揣測深淵，從未被充分滿足

倘若不能固守自身，便溢出時間之上

讓窗外一棵樹的陰翳收容我們全部的沉默

夏日聽蟬鳴

懷揣著周而復始的喧囂，從樹頂急轉直下

在夏日的午後，撞擊我的耳膜，和

死去的故鄉，多少的往事杳無蹤跡

我的童年，長滿蘆葦的湖邊，埋藏著

一個冗長的季節，那些茂密的植物

隨同流雲一起遠逝了，唯有發黃的蟬蛻

仍被我珍藏在抽屜，一個小木匣里

充滿夏天的神秘與莫測

我喜歡被蟬鳴縈繞，光線穿過葉隙

投下好看的陰影，在那些不規則的圖案里

一個人讀書，靜坐，思索

彷彿能看見時間在此刻流失的形狀

付煒，1999年生，河南信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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