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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客(民間故事)

娟姐有「臉盲症」,見過一次面的人她完全沒有印象,見過兩次還是印象模糊,三次也是如此……其實,不是她記不住,是因為她內向,不敢多看人家一眼。

十年前,娟姐大學剛畢業,在一家醫院的財務科工作。一天,一個年輕的大夫來找她領試用期的工資。娟姐瞥了他一眼,問他:「姓名?」,他答道:「陸一寬。」娟姐點好工資發給他,並讓他簽名。他俯身簽字時,娟姐看到他喉結下面有一顆黑痣。他簽好後對娟姐說了聲「謝謝」就離開了。旁邊的科長突然問:「這小夥子長得還不錯,是吧?」娟姐隨口應了聲「是」,其實她連人家的模樣都沒看清楚。

一切就像沒有發生過一樣,過了一個月,陸一寬又來領工資,娟姐照例發給了他,過後還是對他的模樣沒有太深的印象,倒是他的名字可以讓娟姐記得單位有這麼一個人。

一天中午,娟姐下班晚了點兒,她匆匆趕到食堂發現沒菜了,就讓阿姨給她做了碗面,然後就一個人在那兒吃。過了一會兒,一位男士進來了,他喊阿姨給他做了碗蛋炒飯。娟姐只覺得是不認識的人,沒想到那個人會端著飯坐到她面前。「嘿,你不記得我了嗎?」男的問,娟姐有些迷惑。「陸一寬,到你那兒領過工資的!」經他這一提醒,她才想起來。隨後,他們邊吃邊聊。這次,娟姐總算記清了他的模樣:濃眉毛、大眼睛、高鼻樑,脖子上有顆痣——對,就是這顆痣她從一開始就記得。

娟姐初來乍到,對單位的同事不是很熟悉,而陸一寬算是她的熟人了。這小夥子很熱情,即使跟一幫哥們兒走著,見了娟姐也會大聲地打招呼,隨之而來的就會是哥們兒蔫壞的眼神和一陣嘲諷,但是他不介意。

因為工作繁忙,他們很少能夠遇見,而每次遇見都會讓娟姐感覺陸一寬很親切,細細琢磨,她越來越覺得,陸一寬很像她兒時的一個小夥伴。那個小夥伴叫什麼名字她已經記不起來了,但是她記得,他脖子上就有一顆痣。兩人上幼兒園時經常在一起玩,後來那小夥伴跟著父母到外地去了。而現在的陸一寬,神貌和那小夥伴倒有幾分相似,會不會就是他?娟姐想到這裡,心怦怦地跳。也許緣分玩弄了他們多年,現在又讓他們走到一起了。

娟姐想證實一下她的猜測,所以她要想辦法接近陸一寬。可是接近他並非易事,他確實很忙,去辦公室找他經常會撲空,而且上班時間沒事去找他也不合適;下了班,他又跟同事去吃飯、打籃球、看電影……誰知曉,是不是上天在捉弄他們,故意將他們拉近、驅離?這種若即若離的狀態恰好令人感到很微妙。都說「女追男,隔層紗」,可是她還沒追呢。

數周后,財務科發生了一起詭異事件,一筆現金不翼而飛了。當天晚上正是娟姐值班,她做完報表,太累了,就扒在桌上小憩了一會兒,醒來後發現一個小保險柜不見了,她馬上報了警。不久之後,這事就在醫院傳開了,院長在會上怒斥了財務科的人員,並扣了他們的工資。娟姐心理壓力特別大,覺得自己難辭其咎,她一直怏怏不樂。過了一周,她向醫院提出了辭職。

一天,陸一寬以查工資為由來找娟姐。「你真的要走?」娟姐點點頭。娟姐還說她一個外地人在這裡也住不慣,想回家鄉找一份工作。陸一寬問:「你什麼時候走?我送送你。」娟姐說不用。兩人又聊了片刻,陸一寬轉身離開時,娟姐突然想起了什麼,她趕忙問:「哎,你小時候是不是……」話還沒說完,陸一寬就消失了。她也沒有追出去。

一個飄雨的黃昏,娟姐打了輛計程車離開了醫院。她不時地回頭看,醫院的大樓慢慢地退出了她的視野。雨淅淅瀝瀝地下著,雨點嗒嗒地彈在車窗上,不一會兒,窗外就變得模糊了。娟姐低下頭,心想:「還是和他說一聲吧,臨走也沒跟他打招呼。」於是,她掏出了手機,給陸一寬發了條簡訊:「我走了,保重。」隨後,陸一寬給她回了一條信息:「嗯,保重,常聯繫。」這時候,車載廣播里傳來了這樣的歌聲:「我輕輕地來/感受著我真實的存在/我輕輕地走/不帶走世間一絲塵埃……我輕輕地看/這一場秋風后華麗的全飄落/我輕輕地問/我是誰的旅客……」

娟姐回家後,去了一家公司上班,開始了她新的生活。家裡勸她找個男朋友,她說再等等。一天,她鼓起勇氣打電話給陸一寬祝他生日快樂。陸一寬很訝異:「你怎麼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娟姐說:「我在醫院的時候,財務科有你們的個人信息,我瞟了一眼,就知道了。」陸一寬笑了,說她很細心。「哎,你五?一回家嗎?」娟姐問,陸一寬說:「回啊,我媽說她給我物色了一個女朋友的人選,讓我回去看看。」聽到這裡,娟姐愣住了,一時說不出話,但是她不能停太久讓對方疑惑,就趕忙說:「啊,恭喜你啊……。」這次通話之後,娟姐就基本不和陸一寬聯繫了。她不是不想聯繫,而是不知道聯繫上之後該說些什麼。

一切都歸於平淡了。娟姐和所有上班族一樣,每天在忙忙碌碌中尋找一點微薄的快樂。一次,娟姐在擠公交時,不知道什麼時候包被人劃破,手機沒了。而手機里存的大部分號碼她是記不住的,包括陸一寬的。兩人徹底斷了聯繫。

十年過去了,聽娟姐給我講起這段經歷時,我問她為什麼不去那個醫院找找陸一寬,娟姐說她沒臉回去;再說也沒有必要了,陸一寬應該成家了,有他自己的生活。就算陸一寬見到他,也未必認得出她了吧?

人生充斥著一次又一次的相逢與分離。如果有一天,你在人群中看見一張似曾相識的臉,說不定那個人曾在你的生命中走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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