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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身體成為語言:在倫敦當一名德藝雙馨的行為藝術家是什麼體驗

人物白描:

Whiskey,來自廣州,目前在倫敦生活,是一位行為藝術家。她的作品多與性別的建構有關,目前已在泰特現代美術館,泰特不列顛美術館,大英博物館,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美術館等多家知名美術館與博物館展出。看著這一串名字,就知道她的履歷有多牛逼。但她說藝術家也要吃飯租房,而且行為藝術這個看似酷炫的詞並沒有給她搭訕帶來多少方便。本期很日常,跟Whiskey聊聊作品,也聊聊她。

用一個偉岸的背影鎮樓

Whiskey有採訪提綱嗎?

很日常:沒有。

Whiskey……

很日常:咳,今天你痛經,要不我們就從這個聊起吧。所以痛經的一天是怎麼過的?

Whiskey:就安心地當個廢柴啊。我覺得耍廢這件事對我現在的生活來說是一個奢侈。平時生活太忙,我一邊要工作,一邊再抽空去做作品,做跟藝術相關的事情。雖然發展得算挺滿意的,但也是以一個始料未及的速度在奔跑,基本沒有什麼能閑下來的時間。所以我覺得有機會當個廢柴是很好的事情。

很日常:你提到說花了很多時間在做作品,那我們也知道你做的是行為藝術。能不能跟我們簡單說說你是為什麼選擇了行為藝術這樣一個貌似比較邊緣的藝術形式?

Whiskey:我覺得是我一直以來的探索讓自己來到了這裡。我一直都是跟隨我的本能和興趣去走。從小我就很喜歡畫畫,而且我對文化現象很感興趣,喜歡去創造。高中的時候我是理科生,但其實一直都有一個文科的里子。幾年前我參加了一個行為藝術節,認識了後來帶我的教授,這算是一個讓我走上行為藝術的契機。

圖為Whiskey2017年在維多利亞與阿爾伯特美術館的作品:Pure Beautiful New Era

很日常:所以說走上這條路,與其說是一個有意識的選擇,倒不如說是你順著興趣探索到這一步的。

Whiskey:對,可以說是一個在尋找的過程。我做的一些事情,在那個當下,可能是一個對主流社會來說毫無價值的事情。比如說我之前對聲音很感興趣,我就會千方百計說服我家人,讓我去學音樂製作。但當時我也不是想當製作人,也不是音樂科班生,學這個看上去就挺沒用的。後來我做女性主義戲劇《將陰道獨白到底》,就用上了之前學的東西。現在的作品裡如果需要音軌,我也可以自己做。

行為藝術系呢,即便在藝術學校里,也會被戲稱為「裸體系」……系裡有很多人會嘗試用自己裸露的身體去做作品。這專業也是一個一畢業就失業的專業,大家畢業了幹啥的都有。有去了星巴克當店長的,有去Google做設計的,也有去小一點的藝術學校裡面當tutor(導師)的。這個專業沒有一個明確的就業前景,讀這樣的專業更像是一場冒險。你不知道在學校的兩年會做出些什麼,也不知道兩年之後到底會變成什麼。

提高採訪姿勢水平——捲煙

很日常:這種不確定性會不會讓你沒什麼安全感?

Whiskey:有啊,有。啊我覺得可能跟星座有關。我們這個星座的特質就是,務實勤奮隱忍木訥(小編:辭彙量真豐富……以及好像基本都是誇自己的)。那在一個那麼務實的基調底下,你很難不去擔心未來的不可知不可控。

卷好了——Whiskey說這個作品成色一般

很日常:不確定感會不會影響到你個人的狀態和你的作品?

Whiskey:我覺得個人的狀態會在某種程度上與你的作品相連,但這不是全部。不安的感覺會推著我不斷地去努力,不滿足於現狀的特質又讓我不斷去發問,去尋找。但我本身性格就挺努力的,也一直對世界充滿好奇。

很日常:你現在也在很多的空間裡面做過作品了,會不會覺得在不同的空間和語境之下有不同的感受?

Whiskey:我在倫敦的和蘇州的博物館做過同一個作品,材料、內容和表演時長都一樣,但觀眾的反應就很不一樣。英國的觀眾流動性比較大,不一定會全場看完,結束後會有人主動來交流自己的見解,但不會直接問我在幹嘛,因為我在材料和呈現方式的選擇上就已經清晰地傳達出作品的意念了,他們在符號理解上抓到一些蛛絲馬跡,就會用他們的方式自圓其說,然後跟我分享他們的解讀。但在中國演出後就沒有相應的交流,雖然觀眾們會全程全神貫注地看完。可能還是獵奇心理居上,也可能當他們不確定自己是否完全看懂的時候,就沒有信心來進行對話。其實作為藝術家自己,是很期待任何關於作品的對話發生的,有時候我在跟觀眾的對話里從另一個角度了解我的作品,在已經完成作品的時候也依然學到關於這個作品的新東西。

圖為Whiskey在蘇州表演:M.A.C.H.O(2018)

還有空間自身也可以構成語境。比如說我作為一群藝術家中唯一的亞洲人,在Tate Britain(泰特不列顛美術館)進行表演,我就需要思考在這樣一個擁有悠久殖民歷史的場域,我的位置在哪裡?這會對我作品意涵的理解產生什麼影響?觀眾會如何看(gaze)我?我該如何回看(gaze back)?我對這些問題比較敏感。

圖為2017年在Tate Britain的同題表演:M.A.C.H.O.(2017)

很日常:觀眾看不懂的時候你會不會有失落感?

Whiskey:不會,因為有的時候可能我自己都不懂。兩年前我非常迫切但無比確定地完成了一個作品,但這個作品的意義是通過後來一次講聽座的經歷才找到的,前後隔了將近兩個月。所以可以去容忍理解和表演可能不會是共時變得很重要,也在個人層面上讓我從一個control freak(控制狂)轉換到care-free(自在)的狀態。

對作品本身,我覺得並不是在純粹追求敘事和全然理智的層面的理解,最寶貴的是觀眾的在場。作品創造了一個空間來邀請他們帶入自己的理解,看到的是他們自己。我很感激觀眾來分享和感受這個時間和空間,去承受我創造出來的張力,去挖掘。而且本來就沒有標準答案嘛,我又不是在做燈謎。

很日常:雖然這種意義的不確定似乎是貫穿在整個行為藝術的創作和解讀里的,但通過行為藝術這個形式,你有沒有特定想表達的東西?

Whiskey:當代藝術的開放性能夠給觀眾創造出不同的解讀空間,這點是很寶貴的。我選擇某一些材料,在某一個時間做作品,這當然都有我自己的原因,但我當我展現作品的這個動作完成了,別人接收到的是什麼,這個我不會負責。

但行為藝術以身體作為一種創作材料,有它自己的張力。我經常會說,為什麼在行為藝術裡面,觀眾不是痛的那個人,但卻能對這種痛感同身受,或者說為什麼這個作品會有它的力量,就是因為我們都有一副很脆弱的血肉之軀。用身體在做探索的時候,那種張力是很難有其他東西能夠代替的。

做行為作品會有一種脆弱感。我之前做過一個作品,要在泰晤士河河岸逆行,河岸邊是一片泥地,軟的。在裡面一邊走,你不知道你下一步會踩到什麼,會不會是玻璃或是鐵呢?完全不知道,所以這整個行走的過程變得非常驚險。這種危險性是行為藝術裡面很重要的一個東西。我們都是在用生命在做作品,但這也是我們自己探索的一個過程。

很日常:你在描述生活和藝術的時候都經常會提到兩個詞,就是不確定和脆弱感。你覺得在生活里和在藝術里的這些感受有什麼相同或不同?

Whiskey:嗯,在現實生活和在藝術裡面的感受不是一回事。在現實生活的那個環境裡面,你是沒有辦法選擇面對或不面對的。因為有很多時候你身不由己,逃不了。生活上面的各種屁事兒你是無法迴避的。

做作品的話,你可能要面對很多困難和質疑,可能要做出很多妥協。但你總有一個最後的選擇,就是在不考慮職業發展的前提下,你可以說老子不幹了。但是你不能跟生活很任性地說我不幹了呀,除非你去死。

很日常:感覺擁抱脆弱對你來說挺重要的。

Whiskey:啊對,擁抱脆弱。我覺得不管是我從中國來到英國,還是我成為一名藝術家,這中間我都要去處理很多很脆弱的時刻。

我剛來英國的時候感覺自己就是個十歲小孩。因為你之前的那套生活經驗,或者說你所了解的那套社會運轉機制在這裡全都用不上了。還有語言障礙,我剛來的時候真的就是在炸雞店裡一個一個查詞,因為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Fried chicken wing(炸雞翅)啥的不用查,但我不知道chicken nugget(雞塊)是啥東西,也不知道wrap(卷)是什麼。當時有一種洶湧而來的挫敗感,尼瑪我學英文學了二十年,最後還來炸雞店查詞……這真是夠了。

還有你跟這裡的人講話,一開始能聽懂百分之六十,剩下百分之四十靠猜。你還得裝出一副hmm,yah,interesting,那種狀態……你講的話可能也就是小學生狀態,首先你有口音,又有聽力困難,這些是身為一個外來者的脆弱感。

在創作上的脆弱就是,我把自己調整到一個藝術家的思維方式用了差不多半年的時間。之前我有參加一些關於平權的活動,作為一名activist(活動家),你的口號和思維方式是很直接的,我傳遞的信息是一,他們接受到的也是一。但作為藝術家你必須得把觀眾的解讀空間打開,可以是一對多的。你要去思考怎麼樣在一之後,觀眾在接收那一端的信息可以變成多,這會是一個很大的挑戰。我來英國之前不是藝術生,而你身邊的多數人要麼就是受過專業訓練,要麼就是已經有了自己創作的語言跟興趣,但我得找啊,得自己去創造啊。你怎麼把你珍視的東西帶進作品裡,這些都要一次一次去試的。那種脆弱感,就是你誰都不是,但是你又想做點什麼的落差感,這是你要去處理的。

我現在都不會講我是一個很強的人。什麼刀槍不入,無堅不摧,那只是個幻覺。真實的我對痛苦的感知,對暴力的感知,那是無比地敏感。這些東西才會真的讓我覺得我活著,會在生活裡面碰到一些事情的時候去觸發我的憤怒,我覺得這些比刀槍不入更加地珍貴。

很日常:大家對於一個藝術家的形象總是會有一些迷思,覺得他們很不一樣。你會覺得自己跟別人不一樣嗎?

Whiskey:個人層面上來說也沒有什麼不一樣。藝術家也要吃飯、交房租,也要面對身而為人的寂寞和脆弱。可能從工作上來說特別一點,我們會把一些情緒和狀態轉換成另一種語言,在另一個平台上去傳達,甚至還能因此收到演出費哈哈哈。

其實當一個好的藝術家很難。對作品的責任和自己的定位,本能的情緒和專業的素養之間的平衡不容易。這會和憤怒、清醒還有批判變成一個互相關聯的脈絡,在你的作品中藏都藏不住。這些東西處理得不好那你走不遠,處理得很好的也可能很窮。

很日常:你覺得你現在窮嗎?

Whiskey:我真的沒有很有錢哈哈哈。我也沒想過要大富大貴,希望至少能沒有後顧之憂地用自己喜歡的方式生活下去,讓時間和錢之間的衝突越來越少。

很日常:你也提到了作品的責任,你覺得你對這個世界有什麼責任嗎?

Whiskey:首先就是不要製造垃圾。不是指物理的垃圾,而是這個世界有太多的人云亦云、視而不見和得過且過,我首要的責任就是堅持自己的準則和社會理想。我的作品不完全是個人的,而多少會有我對社會的觀察和批判,也是一個跟大家溝通和交流的渠道。去守住價值和良知,然後去提醒被忽略的問題是我個人的準則,也不僅限於藝術表達。但你問我的創作能不能解決什麼社會問題呢,也不能。然而雖然每一次表演的受眾有限,也還是可能永遠地改變了某個人的生命,這你永遠不知道,但得長遠地去看。

後記:

Whiskey同志非常注重形象管理,這次採訪需要拍照,她特地在接見小編前沐浴更衣,並精心挑選了若干副墨鏡(雖然後來完全沒有用到)。最終成片效果不錯,能夠敏銳地捕捉到Whiskey偉岸身姿的小編功不可沒(對一定要抓住各種機會誇自己!)。大家覺得穿著花襯衫的Whiskey好看不?請把你們讚美的形容詞寫在留言框里讓她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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