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
首頁 > 文學 >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文 | 孫曉婭

由克羅埃西亞作協、中華人民共和國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重點研究基地首都師範大學中國詩歌研究中心、《讀詩》詩歌季刊聯合舉辦的「2011年中克詩人互訪交流項目」,是我近二十年組織的幾十場學術和詩歌交流中印象最清晰的活動之一。有道是「見字如面」,我則是一提到「克羅埃西亞」,就會返回當時交流的現場,歷歷在目。

中克詩人交流項目分前後兩個階段,前期(2011年11月 21——2011年11月24)——克羅埃西亞詩人馬寇·波伽査(Marko Pogacar)、伊萬·赫策格(Ivan Herceg)來首師大詩歌中心進行詩歌交流。馬寇·波伽查,是克羅埃西亞近十年來最傑出的青年詩人之一。1984年出生於克羅埃西亞Split市,畢業於克羅埃西亞首都最著名的薩格拉卜大學,主修比較文學和哲學,博士,後朋克樂隊鼓手。與他的鼓手生涯相似又不相似,他的詩有時樂彩斑斕,有時寂靜無聲,他讓我們讀者專註於詩的回聲,如同鼓點落在大地上需要行人去拾起。作為一個叛逆的青年詩人,他不屑於一切陳舊的觀念,和語言積習,他追求的是一種反傳統的抒情,一種溫柔的穿刺,黑暗的節奏,但在他的「反叛」中,你可以聽見許多前輩大詩人的聲音被他吸收之後而轉換為鼓點,時而猛捶,時而輕擊。伊萬?赫策格,克羅埃西亞首都扎格勒布(Zagreb )某報編輯,克羅埃西亞唯一一份純詩歌季刊Poezija 的執行主編。第一本詩集獲得1994年Goranovo Prolje?e詩歌獎第一名,第二本詩集(1996年)獲得Zdravko Pucak獎。已出版五本詩集。伊萬很謙和,寡言,似乎總是迷失在某個地方,他的詩富有音樂性,從中我們能聽到,一種「冷靜的絕望」,他在詩中總是處於一種尋找的狀態——尋找生命的更高意義。

11月23日下午,我和樹才、明迪請來當下中國詩壇的二十餘位著名詩人、詩評家,在首都師範大學國際文化大廈召開了一場多語系的中青年詩歌對話會。除我們三位主持人外,與會詩人、詩評家有:伊萬·赫策格(Ivan Herceg)、馬寇·波伽査(MarkoPogacar)、弗拉基米爾·馬丁諾夫斯基(Vladimir Martinovski)、西川、王家新、李笠、莫非、胡續冬、敬文東、西渡、姜濤、呂約、張潔宇、冷霜、李潤霞、張桃洲、徐俊國、卧夫、王東東、張光昕、李貞玉(韓)等。大家圍繞「詩歌的聲音」等話題展開了熱烈而深入的討論,此外還就本國當代詩壇主要的創作現象和問題進行了交流對話,明迪做了精準的全程翻譯。這次學術活動的錄音整理《詩歌的聲音——中青年國際學者學術研討會》被收入《彼岸之觀:跨語際詩歌交流》(北京大學出版社2016年版)一書中。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當晚,我們在首師大圖書館報告廳專程為克羅埃西亞詩人舉辦了一場朗誦會——「首屆北京國際詩會·群英薈萃詩歌朗誦會」。克羅埃西亞駐華大使安特·西莫尼奇(Ante Simonic)、秘書伊娃·普萊匹科斯(Iva Plepikos),馬其頓駐華大使奧利弗·沙莫欠維斯基(Oliver Shambevski)、大使夫人馬格迪卡·沙莫欠維斯卡(Magdica Shambevska),首都師範大學黨委書記張雪出席了本次朗誦會。朗誦會由我主持,詩歌中心主任趙敏俐教授和副主任吳思敬教授分別為大會致開幕詞和致謝詞。參加朗誦會的中外詩人有:王家新、伊萬·赫策格(Ivan Herceg)、盧煒、李笠、樹才、弗拉基米爾·馬丁諾夫斯基(Vladimir Martinovski)、呂約、西渡、冷霜、馬寇·波伽査(Marko Pogacar)、周慶榮、愛斐兒、靈焚、邰筐、阿毛、徐俊國、李潤霞、李雅(德)、卧夫、明迪、王東東、李貞玉(韓)、莫非等。「呦呦鹿鳴,食野之苹。我有嘉賓,鼓瑟吹笙。」朗誦會一開始,首師大鹿鳴詩社的同學為大家吟誦了《鹿鳴》一詩,克羅埃西亞詩人馬寇·波伽査(Marko Pogacar)和馬其頓詩人弗拉基米爾·馬丁諾夫斯基(Vladimir Martinovski)也帶來了一曲精彩的樂器合奏,他們以中西合璧的表演形式拉開了當晚朗誦會的序幕,朗誦會獲得巨大成功。記得即將朗誦前,克羅埃西亞詩人馬寇·波伽査主動向我借演出用的鼓,說是朗誦的時候需要。「這是什麼奇葩的要求呢?」沒有來得及多想,我終於費盡周折從學校音樂系那裡借來大小適中的「道具」。馬寇的朗誦始終擊鼓而唱而誦,精彩之極。為此,我也經常反思我國詩人在朗誦時單一而孤獨的方式是不是多少在封閉作為藝術形式的——朗誦,其可能伸展出的外延。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交流項目的後期(2011年11月28日2011年12月4日)中方詩人莫非、明迪和我在克羅埃西亞首都薩格勒布等地開展文化參訪。2011年 11月30日晚,由克羅埃西亞作協和薩格勒布大學聯合舉辦中國來訪詩人學術講座。莫非、明迪和我分別以詩歌創作、翻譯問題、中國古典詩歌意象、意境等專題為在場學生和中文愛好者做了現場演講,聽眾反響熱烈,互動效果很好。主持當晚講座會的是克羅埃西亞詩人米洛斯拉夫·基林(Miroslav Kirin),克羅埃西亞薩格勒布大學印度與遠東學系中國歷史教師克萊索·尤拉克(Kreso Jurak)。參加講座會的還有中國漢辦派到克羅埃西亞的中文老師王巧蘭、崔廣瑩等,他們看到海報後專程趕來,確有他鄉遇知音的感喟,至今我仍與王巧蘭老師有聯繫。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2011年12月1日,莫非、明迪與我前往克羅埃西亞的另一個城市利日卡(Rijeka),當天活動由克羅埃西亞作協主席、利日卡大學文化中心主任普萊德拉格·蘇斯塔爾(Predrag Sustar)先生全程陪同。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上午,利日卡大學兩位副校長申日查娜(Snjezana)女士和達米爾澤克(DamirZec)先生熱誠接待了我們,並就學校教育制度、交流可能性、中心的發展機制等問題進行商討。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下午在該校文理學院學術報告廳,由克羅埃西亞作協主席、濱城大學文化中心主任普萊德拉格·蘇斯塔爾(Predrag Sustar)先生主持中國詩人來訪學術交流會,我們為文化中心和文理學院的學生朗誦了自己的詩作。隨後,學生們就中國詩歌的發展歷程、古體與新詩的差異、自身創作觀念與實踐、詩歌寫作的意義等向我們提了很多有趣的問題。

2011年12月2日晚,由克羅埃西亞作協組織的「文學之夜」詩歌朗誦會,在薩格勒布市中心廣場一家很有影響的書店利捷瓦克(Ljevak)里舉行。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克羅埃西亞作協特別為我們三位中國詩人印製了精緻的合集詩冊,印有克羅埃西亞語和英語。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朗誦會由克羅埃西亞著名詩人托米卡·巴捷西奇(Tomica Bajsic)先生主持,為完成克羅埃西亞國家電台的採訪任務,克羅埃西亞詩人米洛斯拉夫·基林(Miroslav Kirin)先生現場分別向我們中方詩人提出幾個問題。隨後,克羅埃西亞作協秘書長安娜(Ana)女士用克羅埃西亞語朗誦了我們的作品,我們接著用漢語朗誦自己的詩作。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當晚參加朗誦會的克羅埃西亞詩人近20位,他們分別朗誦了自己的詩作,現場氣氛熱烈、祥和、友好、溫暖。記得有一位五十多歲的女詩人走過來跟我說「You are so kind」,我略微蒙了片刻,才想好怎樣回敬。在朗誦會現場的一角,克羅埃西亞作協為詩人莫非舉辦了一個小型攝影作品展。來訪的詩人們格外珍視這組靜態的植物攝影所包孕的豐富的生命魅力。朗誦會結束後我們還在冰天雪地的戶外酒吧繼續談到深夜。

在克羅埃西亞期間,克羅埃西亞作協還安排中國詩人前往薩格勒布圖書館以及巴洛克風格的古城瓦拉日丁(varazdin)和十六湖國家公園等地進行文化參訪。陪同我們參觀十六湖國家公園的是克羅埃西亞詩人、畫家,翻譯,編輯,紀錄片製作人,唐米查?巴吉斯克(Tomica Bajsic),他在1991-95年期間為前南斯拉夫內戰期間為特種兵軍人,1998年獲克羅埃西亞青年詩歌獎,2009年獲得Dobri?aCesari?獎。他的特種兵經歷給我留下極為特殊的觸動——在一次排雷中,他是唯一的倖存者,恰恰因為他沖在最前面,竟然意外躲過了爆炸最強大的輻射區,不過,至今他的身體中仍有十六片彈片沒能取出。從克羅埃西亞回國後,我們一直保持書信往來,後來,我將唐米查繞道帶我們去拜訪與他並肩作戰的烈士碑文的一個細節化為一首詩的核心元素,寫下《克羅埃西亞樺樹林》。是的,所有感傷的記憶,都浸潤在那片鬆軟的土層里!

克羅埃西亞樺樹林

孫曉婭

後來

她會透過樺樹林與他交談

只有他聽得到飄揚萬里的聲音

陰霾的硝煙覆壓在蔥蘢茁壯的樹木上方

偶爾有熟悉的戰友醒來

沖他笑一笑

或者吸一口二十年前炮聲轟鳴的煙

很多戰友都躺在這片鬆軟的土層下面

肥沃的棉被擋住風寒

親友的眼淚

和無法抹掉的記憶

星星是神識發散的光

暖著身心和遊盪的靈魂

他來到這裡只為靜穆

拉著她的手

沾著雨水和清香的松枝

注意到他的心緒

同行者在不遠處

捕捉美、植物的觸覺和異國的詩篇

她任由那隻手牢牢地握住

瞬間通達

埋藏二十年的悲痛和記憶

聽他與他們交談吧

兩重生命的匯合

那是各種樹枝碰撞

天空搖落雨後的聲音

這場戰役只有一個人活下來

他繞道帶她們經過此地

陽光射入黑洞與哀默

映落在臉頰、身影、玻璃碑文上

囈語隨風而述

沉默雕塑經久的凝固

短暫的一天

——克羅埃西亞的

十六湖

2012年3月23日

A BIRCH GROVE IN CROATIA

By Sun Xiaoya

Afterwards

Through the birch grove she conversed with him

Only he could hear voices adrift on the wind

A pall of gunpowder smoke settled over verdant trees

Now and then a fellow fighter would awaken

And give him a familiar smile

Drawing a breath of battle smoke from twenty years ago

Many fellow fighters rest beneath the humus of that grove

A fertile quilt keeps them from harsh weather

From tears of loved ones

And memories that can』t be rubbed away

Stars are emanations of their presence

Imparting warmth to hearts and restless souls

He comes here, only for the quiet

Leading her by the hand

Pine boughs moist with rain and scent

Are responsive to his mood

Companions nearby capture moments of beauty

The touch of plants and poems of an exotic place

She allows her hand to be grasped firmly in his

Which instantly conveys to her

Sorrowful memories buried for two decades

Listen to remarks he shares with them

An intersection of doubled lives

It is a collision of branch with branch

Voices shaken down from the sky after rain

Only one man lived through this battle

He takes the long route, past this place

Sunlight beaming into dark hollows and grief-stricken silence

Falls upon on cheeks, silhouettes, inscriptions on glass

A sleep-talker』s voice tells its windborne tale

Of a statue』s silence long ago turned solid

A quickly passing day

At Plitvice Lakes

—in Croatia

Translated by Denis Mair,梅丹理譯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在克羅埃西亞期間,我們與陪同交流的克羅埃西亞詩人展開了深入的對話,米諾斯拉夫·柯瑞恩(MiroslavKirin),他是一位中學教師,但對漢語極為著迷,自學漢語並翻譯漢詩,情感深沉而細膩,著有詩集《從她到永恆》(1989,獲戈倫樹年輕詩人獎)、詩集《Tantalon》(1998)、長篇小說《影集》(2001,克羅埃西亞年度最佳小說獎)、詩集《溫柔的衝動》(2004)、詩集《文藝復興之後》(2004)、詩集《雙重/非詞》(2006)、詩集《Zbiljka》(2009)、散文集《挖出》(2012)等,其詩歌、小說和非小說作品曾被翻譯成漢語、英語、德語、匈牙利語、羅馬尼亞語和俄語。他還從事英語詩歌、小說和中國詩歌的翻譯。當時正編譯一部《中國當代詩歌讀本》(The Reader of Chinese Contemporary Poetry),已經翻譯和發表有近十位中國當代詩人的作品。2012年底,王家新老師在人大做翻譯工作坊還將他請來,並在我們詩歌中心還做過主題為「詩人作為譯者」的對話。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詩歌無國界,詩歌將中克兩國詩人緊密聯結在一起。1932年,第一部中國古詩翻譯集《黃皮膚的東方之詩》(The Poetry of Yellow East)在克羅埃西亞出版,由譯者Zlatko Gorjan從英語、德語和法語轉譯。從那以後,類似的譯本陸續出現,其中不少譯者是克羅埃西亞有名望的詩人,比如汀·烏耶維奇(Tin Ujevi?)、以超現實主義詩歌著名的德拉戈·伊萬尼塞維奇(Drago Ivani?evi?)、詩人翻譯家沃約·辛多里奇(Vojo ?indoli?)、米諾斯拉夫·柯瑞恩(Miroslav Kirin)等等。然而遺憾的是,這些譯本都不夠全面,也無志於為中國詩歌提供一個歷史視角或者一幅當代的「快照」。2002年,薩格勒布大學人文社科系出版了「東方圖書」系列,其中艾青的詩選《冬天的池沼》(譯者Branko Merlin)是第一本直接從漢語翻譯到克羅埃西亞語的中國詩集。讓我沒有想到的是,那次參訪克羅埃西亞,我竟然在克羅埃西亞的一位畫家的工作室看到他畫的艾青《雪落在中國的土地上》,非常遺憾,沒有記住他的名字,老人長得像極了聖誕老人,謙和智慧,笑起來還有些孩童般的調皮,談及他對艾青的詩作的喜愛與理解,他流露出說不盡的沉重和同情,這也是他以艾青詩作為背景作畫的關鍵。今年一月份,我與艾青夫人高瑛老師談及克羅埃西亞還有很多喜歡艾青的讀者和藝術家,她也欣慰於迢遠的地域之隔,不同種族與代際的人們對苦難與美的感受卻被詩歌無闔地牽連起來。確然,詩歌有一種內生的力量,不休止地蓬勃在宇宙之中。

是啊,與中國相比,克羅埃西亞絕對是一個小小國,但是,在與克羅埃西亞詩人不同時空的際遇中,我總是能感受到在他們的詩歌和生活中,不停滋長著美、尊嚴與堅韌。

閱讀更多克羅埃西亞詩歌

孫曉婭:與克羅埃西亞詩人相遇

喜歡這篇文章嗎?立刻分享出去讓更多人知道吧!

本站內容充實豐富,博大精深,小編精選每日熱門資訊,隨時更新,點擊「搶先收到最新資訊」瀏覽吧!


請您繼續閱讀更多來自 中國詩歌網 的精彩文章:

她不能屬於任何人——她就是鏡子中的我|紀念伊蕾
每日好詩|《松濤》:海立神蛟起,山崩猛浪摧

TAG:中國詩歌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