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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漢初年儲位之爭:劉邦想要廢長立幼為什麼失敗?

公元前198年,戚姬的兒子劉如意被劉邦分封為趙王。

由於呂后和太子劉盈與劉邦關係疏遠,劉盈懦弱的性格更是招致劉邦的不悅。而戚姬和劉如意則十分受寵,於是戚姬就日夜可鬧,要求改立他的兒子為太子,劉邦也頗為心動,並且放出話來:「終歸不能讓不肖之子居於我的愛子之上。」

諍臣周昌

西漢建立以後,並沒有以法律詔令的形式,規定其皇位繼承製度。但是,由於嫡長子繼承製執行時間很長,在當時深入人心,所以當劉邦在戰時立劉盈為太子,大臣們也就約定俗成地認可劉盈的皇儲地位。

劉盈不僅是劉邦正妻呂后唯一的兒子,而且排行僅次於生母身份卑微的庶長子劉肥,所以他的位分是無可爭辯的,無論嫡庶、長幼,他都佔有優勢。

而劉如意既非嫡出,也非長子,他所擁有的僅僅是劉邦的寵愛,以及僅僅被劉邦所認可的賢能。儘管劉邦是皇帝,但大臣們都不吃這一套,只認嫡長子繼承的舊制。

然而,劉邦還是想替劉如意爭一爭,一方面是因為劉如意更像自己而劉盈能力太平庸,另一方面因為戚姬與呂后的關係已經十分惡化,劉邦擔心他死後,戚姬和劉如意都難以自保。

這一天,劉邦在朝堂之上議論太子人選,大臣們都紛紛反對廢長立幼,劉邦無法說服他們,其中態度最強硬的,要數御史大夫周昌。

這位周昌,也是沛縣人,原先在秦朝時,和他的堂兄周苛一起,擔任泗水卒史,與泗水亭長劉邦是同事。劉邦起事後,他們兄弟二人一直追隨在劉邦身邊。

公元前204年,項羽圍攻滎陽,劉邦讓紀信假扮他投降,自己偷跑出城,並把防守滎陽的重任交給了周苛、樅公等人。

後來,項羽攻破滎陽,周苛寧死不屈,被項羽活活煮死了。

周苛死後,堂弟周昌就被劉邦封為御史大夫。漢初分封列侯的時候,周苛之子周成被封為高景侯,周昌被封為汾陰侯。

這位周昌,與堂兄周苛一樣,都是硬骨頭,敢於犯顏直諫,蕭何、曹參等人對他都非常敬畏。

有一次,周昌在劉邦飲宴時進宮奏事,正好碰上劉邦懷裡抱著戚姬,周昌見狀扭頭便跑,劉邦便在後面追趕,趕上了以後,騎在周昌脖子上,問周昌:「我是何等樣的君主?」

周昌挺直脖子,昂起頭說:「陛下您是夏桀、商紂一樣的君主。」

劉邦聽了以後哈哈大笑,但卻由此而對周昌最為敬畏。

等到劉邦想要廢長立幼的時候,許多大臣都堅決反對,但都未奏效,而周昌在朝中和劉邦極力爭辯,劉邦便問他理由何在。

這位周昌本來就有口吃的毛病,又在盛怒之下,急得只說:「臣口不能言,但臣知……知……知道不能這樣做的。陛下雖然要廢太子,但臣堅……堅……堅決不能奉詔。」

劉邦聽罷,欣然而笑。

朝會的時候,呂后一直在東廂房側耳聆聽。朝會結束後,呂后見到周昌,向他跪謝道:「要不是您,太子幾乎就廢掉了。」

張良之謀

太子劉盈雖然有周昌等大臣的力保,但是劉邦還是想要廢長立幼,很多大臣進諫都未奏效。

呂后十分驚恐,不知道該怎麼辦。有人給呂后出主意:「留侯張良善於出謀劃策,皇上十分信任他。」

張良自從跟隨劉邦遷都關中之後,便長時間閉門不出,修鍊導引、辟穀等道家養生之術,為的是避開朝中的是是非非,以求自保。

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呂后為了保住劉盈的太子之位,派他的二哥呂釋之脅迫張良,要他為劉盈出個主意:「您一直是皇上的謀臣,如今皇上打算更換太子,您怎麼能高枕而卧睡大覺呢?」

張良回答說:「當初皇上多次處在危急困境之中,故而能採用我的計謀。如今天下安定,因為自己偏愛趙王的原因,而想更換太子,這是至親骨肉之間的事,像我這樣的外臣,即便有一百多人進諫,又有何益處呢?」

但是呂釋之仍不死心,強行要挾說:「一定得給我出個主意。」

張良沒有辦法,只好說:「這件事是很難用口舌來爭辯的。如今天下有這樣四個人,皇上一直想要招致他們而不得。這四個人都已經很年老了,都認為皇上待人傲慢輕侮,故而逃避躲藏在山中,他們按照道義不肯做漢朝的臣子。但是皇上十分敬重這四個人。」

中國歷史上每次改朝換代,都會有一些有骨氣的知識分子,刻意與新政權保持一定距離,他們倒未必一定誓死效忠前朝,而是要看看新朝對待德高望重的知識分子態度如何,如果態度足夠謙恭,給足他們臉面,那麼讓他們回心轉意、效命新朝倒並非難事。

張良繼續說:「如今您果真能不惜金玉璧帛,可以讓太子寫一封信,言辭要謙恭,並預備安車,再派辯士懇切地聘請,他們應當會來。來了以後,要把他們當作貴賓,讓他們時時跟從入朝,讓皇上見到他們,那麼皇上一定會感到驚異並詢問他們。皇上一問他們,就能知道這四個人的賢能,那麼這對太子會是一種幫助。」

於是,呂后就讓他大哥呂澤派人攜帶太子的書信,用謙恭的言辭和豐厚的禮品,迎請這四個人。這四個人一到,就被迎入建成侯府,奉為貴賓。

商山四皓

兩年後,劉邦平叛歸來,由於中箭受傷,病勢十分沉重,愈發覺得劉盈沒有能力坐穩天下,愈發想要更換太子。張良當時擔任太子少傅,力勸劉邦,但劉邦不聽,張良便從此託病不再理事了。

太子太傅叔孫通引證古今事例,在劉邦面前死命力保太子:「從前,晉獻公因為寵幸驪姬的緣故廢掉太子,改立奚齊,使晉國大亂幾十年,被天下人恥笑。秦始皇因為不早早確定扶蘇為太子,使趙高得以用欺詐伎倆立胡亥為儲,結果自取滅亡,這是陛下親眼見到的事實。如今太子仁孝,天下皆聞;呂后與陛下共歷艱難困苦、同吃粗茶淡飯,患難夫妻怎麼能背棄呢!陛下如果一定要廢掉嫡子而改立少子,我寧願先受一死,讓我的頸中之血染紅大地。」

劉邦說:「您算了吧,我只是戲言而已。」

叔孫通說:「太子是天下的根本,根本一動搖,天下都會震蕩,怎麼能拿天下根本之事來戲言呢?」

劉邦說:「我聽從您的意見。」但他只是假意答應,仍然想要更換太子。

不久,劉邦宴請群臣賓客,太子劉盈在一旁侍候,那四個隱士也都跟隨在太子身邊。

劉邦見到旁邊有四位鬚眉皓白,衣冠壯偉的人物,感到奇怪,就問:「他們是幹什麼的?」

這四個人就上前奏對,各自說出姓名,分別叫做東園公,角里先生,綺里季,夏黃公。

劉邦聽了大吃一驚,說:「我訪求各位好些年了,各位都逃避我,如今你們為何自願跟隨我兒子交遊呢?」

四人都說:「陛下輕慢士人,喜歡謾罵,臣等堅持道義,不願受辱,所以惶恐地逃避躲藏。我們私下聞知,太子為人仁孝,恭敬有禮,親愛士人,天下沒有誰不伸長脖子想為太子拚死效力的。因此我們就來了。」

劉邦說:「煩勞諸位始終如一地好好調教、保護太子吧。」

自古至今,輿論一直都是無冕之王,能夠對權力形成巨大的影響力。儘管輿情濤濤,力量無窮,但其中的大多數都是人云亦云,真正能夠掌控、操縱輿論的,往往是極少數德高望重的知識分子,他們言論往往從民間延伸至朝堂,形成巨大的輿論浪潮。所以,這些知識分子,就成為了各方力量收買、招安的對象。

在政府的權力框架內,皇權是至高無上的,而且廢立太子畢竟是帝王家事,所以儘管朝臣們合力反對,但仍無法抗衡皇權。這時,就需要拉入在野的民間力量,利用輿論來掣肘皇權。

張良為太子招攬的這四個人,以前隱居在商山之中,合稱「商山四皓」,雖然都已年過80,但是在朝野威望很高,足以影響天下輿論。儘管太子劉盈為人懦弱,但是有了他們的輔佐,天下人所能聽到的,就會是仁義孝順的賢名。劉盈不僅有嫡長子的位分,又賢名在外,劉邦再想撼動他,勢必要背負罵名。

宴會之上,商山四皓祝酒完畢,退出朝堂。劉邦望著他們遠去的背影,召喚戚姬過來,指著四皓給她看,說道:「我本想更換太子,但是有他們四個的輔佐,太子的羽翼已經形成,難以更動了。今後,呂后真是你的主人了。」

戚夫了哭泣起來,劉邦說:「你為我跳楚舞,我為你唱楚歌。」

劉邦唱道:「鴻雁高飛,一舉千里。羽翼已成,橫絕四海。橫絕四海,當可奈何!雖有弓箭,何處施用!」

劉邦悲歌幾遍,戚夫人唏噓流淚,劉邦起身離去,酒宴不歡而散。

民間輿論力量的加入,最終打破了劉邦與劉盈父子之間的力量對比,太子之位再難撼動,戚姬與劉如意的悲劇命運,也就難以更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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