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的病根在於包青天
原標題:中國的病根在於包青天
1
兒時暑假,碰到陰雨天,懶去外面玩耍,就把窗帘一拉,打開電視,轉到港台劇頻道,看個昏天暗地。在追過的劇集中,《包青天》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開封有個包青天,鐵面無私辨忠奸,江湖豪傑來相助,王朝和馬漢在身邊。」
每當片頭曲響起,我們就莫名興奮,像打了雞血。那時,尚未領略蝙蝠俠、蜘蛛俠、X戰警、鋼鐵俠、美國隊長等「舶來大俠」的風采,心目中,包青天和他麾下那幫飛檐走壁的俠客,是不折不扣的超級英雄。
長大後,才知道包青天另有一副面孔。
首先,人家並不黑;包拯主持開封府日常工作,滿打滿算也不過兩年時間;至於那些身懷絕技的俠客、撲朔迷離的案件,多是說書人杜撰出來的!
儘管如此,我對「假包拯」的興趣依然勝過「真包拯」。
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包青天這個形象,寄託了老百姓對公平正義的終極幻想:廟堂假包拯,反映出民間真思潮。
欲探明底里,不妨讀讀《三俠五義》,如今影視劇中林林總總的包拯形象,皆發軔於這部古典小說。
不過要做好心理準備,此書中的包拯絕非善茬,他手下的御貓展昭、張龍趙虎、公孫策等人,也個個不是省油的燈。
你會發現,老百姓心目中的包青天,原來是一個黑白通吃的教父;而懲惡揚善的開封府,更像是一個包庇兇手的犯罪集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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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拯判案效率極高,因他擅長「釣魚執法」。
若包老爺認定某人是兇手,就會連哄帶騙,無所不用其極。包老爺嘴上說的好聽,只要招認,就替疑犯做主、幫他洗脫罪名云云,一旦疑犯信以為真、簽字畫押,包老爺立即變臉,鍘刀伺候。
「屍龜案」中,包拯這樣哄騙一個叫狗兒的罪犯:「只因張有道的冤魂告到本府台前,說你與陳大戶主僕定計,將他謀死。此事皆是陳大戶要圖謀張有道妻子劉氏,你不過是受人差遣,概不由己,雖然受了兩個元寶,也是小事。你可要從實招來,自有本府與你作主,出脫你的罪名。」
狗兒見包老爺和顏悅色要「出脫他的罪名」,放了一百個心,全招了出來,結果,包老爺虎目一瞪,大筆一揮,將狗兒判了個斬監候。
包青天辦案,還真對得起他這張臉——厚黑。
再來看看小白臉公孫策。此君是個落魄秀才,一肚子壞水,而且有點科學怪人的潛質。皇帝封包公為龍圖閣大學士,賞了御扎三道,公孫先生看著這三道御扎,突然有了靈感,他故意把「札」解作「鍘」,畫了三把鍘刀,分上中下三品,龍虎狗式樣,並一一標明尺寸。後來,這三口鍘刀,成了開封府標配以及遠近聞名的「人頭收割機」。
有一回,包公想對嫌犯用大刑,又怕犯人撐不住嗚呼哀哉,遂請來公孫策,讓他想一個法子,只傷皮肉,不動筋骨。
公孫策發揮他科學怪人的天賦,設計出一個大熨斗似的刑具,上面皆是垂珠圓頭釘兒,用鐵打就,臨刑時將炭燒紅,把犯人肉厚處燙炙,雖然犯人殺豬似嚎叫,卻無性命之憂。設計完畢,公孫策還不忘拽個文,把這種變態刑具命名為「杏花雨」,取其落紅點點之意。
有如此知府、如此師爺,可以想像其基層員工的素質。
作為開封府四大打手的張龍趙虎王朝馬漢,個個身懷絕技。以趙虎為例,他探案抓人時慣用的一招就是「碰瓷」,先藏在樹後面,待目標經過時,冷不丁從樹後跳出來,大叫「撞死人了!」待造成混亂,再渾水摸魚。
展昭展大俠也經不起推敲。
展昭曾在耀武樓給皇帝和大臣表演雜耍,他先在平地上鷺伏鶴行,徘徊幾步,然後身體一縮,腰背一躬,「嗖」的一聲,彷彿雲中飛燕般輕輕落在高閣之上。皇帝忍不住喝彩:「奇哉!奇哉!這哪裡是個人,分明是朕的御貓!」展昭聽見後喜不自勝,在房上給皇帝叩頭,從此得了這個綽號「御貓」。這就是展大俠,平日里豪氣縱橫,一朝被皇帝呼為寵物,興奮得連人都可以不做了。
3
開封府自上至下,就是這些奇形怪狀的傢伙在把持。
小說中有個詭異場景,開封府公堂之上,穿山鼠徐慶、翻江鼠蔣平等江湖大盜交代犯罪細節,如何用蒙汗藥將看守葯倒,如何將黃金劫走,說得洋洋得意,在場的包公、公孫策、展昭、王朝馬漢等人聽後個個點頭稱慶、讚不絕口,而他們之所以作此反常舉動,只因徐慶、蔣平打劫的對象,是包公的政敵龐太師。當然,他們對搶劫還有個更「政治正確」的說法——劫富濟貧。
錦毛鼠白玉堂因妒忌展昭「御貓」稱號,跑到王宮殺人放火,並盜取了開封府的三大寶貝,面對這件人命官司,號稱剛正不阿的包公作何反應?且看小說中的描寫。白玉堂屈膝肘進,口內低低說道:「罪民白玉堂有犯天條,懇祈相爺筆下超生。」說罷,匍匐在地。包公笑容滿面,道:「五義士不要如此,本閣自有保本。」
包公持此態度,大概是看中白玉堂的本事,想將其收入囊中,做他的左膀右臂、殺人機器,但只因為這點,就對人命官司睜隻眼閉隻眼,乃至公然包庇罪犯,這算不算草菅人命呢?
《三俠五義》首刊印刷於光緒五年,是石玉昆根據嘉慶年間風行的《龍圖公案》改編而成,因此,小說所反映和透露的民間思潮,不是來自宋,而是來自清。就像《金瓶梅》雖以北宋為背景,反映的卻是晚明。從《三俠五義》中可以看到那個年代的特點:集權專制,奴化思維,清官情結,蒙昧迷信,麻木不仁……
對比文藝復興時期的文學作品就會發現,當時國人對皇帝、官僚、社會、英雄等人物系列的看法,乃至對自由、平等、法治等制度系列的觀念,被西方甩開何止幾條街?說白了,我們就像武陵中人,不知有漢,無論魏晉。
更讓人唏噓的是,《三俠五義》刊印至今,已有一百多年,我們對公平正義的渴望,依然只能寄托在一個「包青天」身上。
比如最近的疫苗事件,若發生在國外,這家市值百億的無良公司,早被一個個受害公民索賠得吐血了,既然你沒有底線,那就用法律,讓你連底褲都賠掉。
而在這片土地上,人們還是在指望一個至高無上的權威來主持公道,指望一個「包青天」來作出仲裁。只要權威發話,一切都將風輕雲淡,儘管可以預見,悲劇必然會一再重演。
說到底,中國的病根,不是別的,正是包青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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