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不能生孩子的女人，嫁人了
文/徐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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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理報告單終於出來了，等結果的這一周，杜娟覺得彷彿過了一個世紀，太煎熬。
從檢驗科取上報告單，她急切地問了一句醫生：「醫生，請問這個結果怎麼樣啊？」
她說：「找給你開單子的醫生。」
再不願多說一個字。
杜娟弱弱地說了句：「好的，謝謝！」
離開窗口，她只覺得自己的心在往下沉，頭頂的天空在往下壓，壓得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金秋十月，西寧的街頭已寒風凜冽，樹葉成群結隊地往下落。
杜娟掖了掖衣領，迎著風，獨自走在寒冷的街上。
她在心裡一遍又一遍告訴自己要堅強，一定要堅強，不哭，絕對不哭。
海寶，我的愛人，我愛你，我想用我的生命愛你，愛你一輩子，但是現在，我只能忍痛離開你，今生今世我做不了你的新娘了。等來世吧，來世我再做你的妻子，好好愛你，給你生兒育女。
她想不哭，但其實早已淚流滿面。
手機響了，是她為海寶專設的楊鈺瑩的「最浪漫的事」，直到我們老的哪兒也去不了，你還依然把我當成手心裡的寶。
接還是不接？接通了，怎麼對他說？如果說了實情，他會怎麼選擇？
因為愛，不想失去他。
她已經把他愛到骨髓里了，撒謊，對他隱瞞真相？
因為愛，不想耽誤他。
放手，讓他去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彼時，哪種選擇，對杜娟來說都是一樣的殘忍。
還好，最浪漫的事，唱了三遍之後停了。
街上沒什麼行人，任憑眼淚在秀美又清瘦的臉頰上肆意流淌。
電話又響了，是她媽媽打來的。
「娟子，你現在在哪裡啊？快給海寶回個電話吧，他說你不接電話，很著急。」
「我在回家的路上，好，我知道了。」
剛掛機，「最浪漫的事」又響起。
接吧！不管怎樣都得面對。
杜娟咬咬牙接通電話。
「娟兒，你在哪裡啊？不接電話，擔心死我了。我請好假了，現在正在蘭州去西寧的火車上，一個小時後到，下午陪你去醫院取結果，你等我哦！」
徐海寶沒有因為杜娟不接電話埋怨她，話里話外都是關切和不放心。
「結果我拿回來了，情況不好，是惡性的。海寶我們分手吧！」
杜娟一口氣說完這句話，生怕一停頓，後面的幾個字就說不出口了。
她心如刀割，不僅是因為蒼天的不公，花一樣的年紀，卻生這樣的病，更是因為她不得不放棄的愛。
「傻丫頭，你就想這麼甩了我，沒那麼容易，你乖乖在家等我，要甩，也得當面向我說清楚，那還要看我同意不同意，不帶這麼玩兒的！」
「海寶，你就當從來沒有認識過我，忘了我吧……」
她還在說，電話那端傳來徐海寶霸道的回話，「忘了你？開什麼玩笑！你什麼都別說，所有的話都等見面再說。現在，你，立即，馬上，回家。回家等我。」說完就掛了電話。
杜娟和徐海寶是蘭州大學的同學，既不同級也不同專業，相識純屬機緣巧合，也許這就是傳說中的緣分吧。
杜娟是外語學院的，入學的第二周，她就知道了外語學院有個英語角，有好多留學生，是練習口語的好機會，杜娟成了那裡的常客。
徐海寶是經管學院的，大三那年的春天，第一次去英語角。
他在一群嘰嘰喳喳的女生堆里發現了一個長相清麗的女孩，白衣藍裙，大眼睛高鼻樑，唇紅齒白，顧盼生輝，他的眼睛不由自主的就「長」在了那個女孩身上。
漂亮的女孩，自帶萬有引力。
徐海寶想過去跟她搭訕，但女孩的身邊總是圍滿了人，還有好幾個外國留學生。
最讓徐海寶吃驚的是，她居然用流利的英語在跟那些留學生對話！
回去後，他動用一切關係打探漂亮女孩的底細。
很快得到答案：杜娟，外語學院高材生，大二，追求者眾多，目前沒有男朋友。
漂亮也就罷了，還是個學霸！
不追，天理難容。
一個學經管的，為了拉進跟杜娟的距離，天天去英語角，但也僅限於能跟她對幾句話，趁機向她請教幾個問題。
杜娟在英語角是紅人，徐海寶能爭取來的時間實在是有限，不管怎麼樣，總算是認識了。
好事多磨，慢慢來。
徐海寶總是這麼安慰自己。
機會終於來了，有天下午，英語角的活動結束，一出門才發現，剛剛還風和日麗的天氣，突然狂風大作，漫天的黃沙遮天蔽日，一張口呼吸，就會吃進去滿嘴沙子，氣溫也驟降。
下午還和煦的春風此時變成了寒風，還是帶著沙塵的寒風。
蘭州迎來年度最大沙塵暴、最惡劣的天氣、最糟糕的空氣。
按規律，沙塵過後就會暴雨滂沱，眼看著烏雲越壓越低，徐海寶正準備不顧一切衝進沙塵，不管怎樣先回宿舍是上策。
一回頭，卻發現杜娟站在英語角的門口，一手捂著嘴，一手抓著被風吹亂的頭髮，白衣藍裙，沒穿外套，站在寒風裡瑟瑟發抖。
徐海寶跑過去，不假思索地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杜娟身上。
杜娟可能是真的身體不舒服，居然沒有反對，只說了句：「謝謝。」身體還在抖，嘴唇都開始打顫。
徐海寶才發現她臉色蒼白。
「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啊？」
「腿軟，頭暈。」
他伸手摸了摸她的額頭，不燙啊！
「我中午沒顧上吃飯。」
「啊？你這是低血糖了呀！走，趕緊去吃點東西。」
對面就是家「金鼎牛肉麵」，因裝修豪華，用餐環境好，服務態度好，又有各種套餐系列，價格也相對昂貴，所以不是學生常去的地方。
彼時，徐海寶攙著杜娟推開門就進去了，點了兩份套餐（每份套餐一碗面，一個雞蛋，一份牛肉，一份小菜，非常奢侈）。
那兩份套餐雖然用去了徐海寶半個月的生活費，但他不僅得到了近距離接近女神的機會，而且杜娟對他心存感激。
他與女神的距離，從天上地下到了坐在一張餐桌前用餐。
他改變畢業就去工作的計劃，考了本校的研究生。
功夫不負有心，杜娟的芳心終於被他俘獲，他們成了情侶。
他一直說，他對杜娟是一見鍾情。
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覺得她就是他尋尋覓覓二十多年的另一半，前世今生，終會相見。
杜娟說，對她一見鍾情的人多了去了，她最不相信的就是男人嘴裡的一見鍾情，這都是哄女孩子開心的鬼話。
他說他跟別的男生不一樣，因為第一眼看到她，就有種舊相識的感覺。他們前世應該就是戀人，他鬼使神差地去英語角就是為了跟她相見的。
杜娟調侃：這個妹妹我見過的。
是這種感覺嗎？你以為自己是賈寶玉，我可不是神仙似的林妹妹！
徐海寶緊緊抱住杜娟，你就是我的林妹妹，但我不要你用眼淚來感激我前世的澆灌之恩，我要你做我的妻子，我要生生世世愛你。
杜娟畢業後留校任教，徐海寶碩士畢業後本可以去更好的地方深造發展。
90年代末，碩士還是很稀缺的人才，但為了杜娟，他放棄了，留在蘭州，進了一個不怎麼景氣的國企。
單位分了一間單身宿舍，那個年代的人，思想相對保守，他倆雖然愛得如漆似膠，但晚上還是各回各的宿舍。
為了能儘快的，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他們將結婚放到了首要議事日程上。
徐海寶是陝西商樂人，家中獨子，父母都是普通公務員。
杜娟家是西寧的，父親是當地政府的一個領導，她還有個弟弟。
這次兩人各自回家，就是商量婚事的。
杜娟回家的第二天，突然腹痛得厲害，並且有出血，她以為是例假提前來了，但肚子痛得越來越厲害，父母把她送去了醫院，用了葯，做了治療，腹痛緩解了，出血量也減少了，原以為沒什麼事兒，就是普通的痛經，但婦科大夫說，讓她三天後再去做個檢查。原以為就是普通的痛經，沒想到越檢查越複雜，最後還要做病理檢驗。
本來說好下午跟母親一起取檢驗報告，杜娟想著沒什麼大事，一大早就自己去了。
結果最後確診為：子宮內膜癌。
這個結果猶如晴天霹靂，萬里晴空突然一個炸雷，炸得一家人都呆住了。
徐海寶趕到杜娟家的時候，杜娟兩眼紅腫，面容憔悴。
分開僅僅十天，心愛的姑娘都脫了形，徐海寶心痛不已，他上前緊緊抱住她，想把自己身上的力量都給她，幫她抵抗病魔。
杜娟父親聯繫了最好的婦科專家會診，最後的結果是：是惡性腫瘤，但是是早期，目前的診斷顯示，癌細胞沒有任何擴散。可行子宮全切術治療，癒後效果不錯，應該不會危及生命。
24歲的女孩子，子宮全切術，命是可以保住了，但此生沒有做母親的機會了，她還怎麼結婚？還結什麼婚？
杜娟無法面對徐海寶，即使他願意義無反顧地娶她，他的父母會同意嗎？他可是家裡的獨子啊！
她愛他，她不想連累他，她想悄悄地從徐海寶的世界裡消失，既然上天對她如此不公，就讓她自己自生自滅吧！
徐海寶父母很喜歡杜娟，雖然前後也就見過三次面，在一起呆的時間，加起來超不過兩個月，但兩位老人喜歡杜娟的通情達理，善解人意，而且他們的寶貝兒子，那麼愛她。
老兩口正打算風風光光把杜娟娶進門，然後等著抱孫子，這個結果，對他們來說也同樣是晴天霹靂。
當兒子打電話告訴他們結果，兩位老人一時語結，心裡亂成一團麻。
他們只是告訴兒子，讓他按自己心走就好，不管他做出什麼樣的決定，他們都支持。
掛了電話，冷靜下來細一思量，不行，這寶貝兒子是個情種，肯定會不顧一切的娶杜娟。
老徐家就這麼一根獨苗，娶一個不能生孩子的媳婦就是絕後啊？我死後怎麼向列祖列宗交代？
杜娟是個好姑娘，那麼通情達理，她應該能理解我老頭子的苦衷，不會怨恨我。
徐海寶的父親，在做了幾天的思想鬥爭之後，決定對兒子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不管怎樣，這婚肯定不能結了，兒子會痛苦，會受不了，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他一個碩士，這個道理應該能明白。
他跟老伴兒商量，夫妻倆演個雙簧，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目的就是阻止兒子娶杜娟。
徐海寶這邊，聽了父母的話，心裡的石頭落了地，他感慨自己有一對開明的父母，自己真是太幸運了，有這麼好的父母，免除了他多少的後顧之憂啊！
他被自己開明的父母感動得熱淚盈眶。
徐海寶決定，先領證，再做手術。
他正想把這個決定告訴父母時，父親的電話打過來了。
「寶兒啊，你媽住院了，你回來一趟吧！」
「啥？我媽她咋了？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是啊，昨晚睡覺的時候還好好的，半夜就不對了，我看她臉也斜了，嘴也歪了，喊她，也不說話，就打120拉進醫院，醫生說是腦梗，很危險，我想你還是回來看看吧！」
徐海寶方寸大亂，真是禍不單行，屋漏偏遭連夜雨啊！
他安撫好杜娟，從西寧趕回商樂。
下了車，馬不停蹄趕往醫院，直奔急診科，說了母親的姓名，結果，查無此人。
他才給父親打電話，問他母親在哪個科室？哪個病房？
電話里傳來父親吃驚的聲音：「你回來了，你到醫院了？」
「是啊！你們在哪個病房？」
「那個，我們剛剛回家了，那個……」
他父親沒想到徐海寶會這麼快趕回來，而且事先連個電話都沒有，他不知道該怎麼往下說，只好支支吾吾。
他這一支吾，徐海寶以為母親出了意外，大驚失色，心如刀割。
「爸，我媽到底怎麼樣了？」聲音有些哽咽。
他爸一聽，也覺得過分了，有些心疼兒子。
「你媽沒事兒，你先回家哦。回家說。」
徐海寶衝出醫院，心急如焚地趕回家。
推開門，看見母親坐在沙發上，並不像大病初癒的樣子，父親在廚房裡為他準備吃的，懸著的心放下了，他癱坐在沙發上。
不用問，他也已經完全明白了是怎麼回事。
父母看著兒子慘白的臉，乾裂的嘴唇，為自己的愚蠢行為懊悔不已。
就這麼個寶貝兒子，這麼折騰他幹嘛呀！真是，唉！
沒等父母開口，徐海寶說：「爸，媽，你們什麼都不用跟我說，大道理我都懂，如果你們不同意我和杜娟的婚事，恐怕不是你們病，而是要我死，你們知道我和杜娟的感情，杜娟怕連累我，想拋棄我，你們又這樣折騰我，我心裡好難受啊！」
一個七尺男兒，淚流滿面。
徐媽媽本來就不是很贊同徐爸爸的計劃，現在看著兒子痛苦的樣子，她的心也像被針扎一樣痛，跟著哭了起來。
準備了好幾天尋死覓活的戲碼再無法上演。
婚期定在了大年初六，徐海寶母親說，這個日子吉利，希望以後兒子兒媳都平平安安，無病無災，白頭偕老。
杜娟的父親雇了兩輛旅遊大巴，載著術後恢復如初，美若天仙的新娘杜娟和親朋好友從西寧趕到了商樂。
婚禮很隆重，雙方的親朋好友都把最誠摯，最美好的祝福送給了他們。
婚禮上，徐海寶半摟著杜娟，深情地說：
「今天，我徐海寶娶杜娟為妻，從今天開始，她就是我生命里第二個最重要的女人，我會用我的一生去愛她，去寵她。希望從此以後，我們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無論是好是壞，富裕或貧窮，疾病還是健康，都彼此相愛、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將我們分開。」
掌聲經久不息。
好多人流下了眼淚。
現實生活中有多少能對抗現實的愛情呢？即便你不能生孩子，我也願意跟你共度餘生。
因為有你，才算圓滿。
作者：李小木，她寫愛情，手到擒來；她寫人性，昭然若揭；她寫勵志，暗香浮動；她寫熱點，出其不意；她寫親情， 山河浩蕩。她的筆觸細膩溫情，似乎有穿透人心的力量，代表作品《親愛的，對不起，我要去跟別人結婚了》。微博：@李小木之海；個人原創情感微信公號：李小木的小江湖（ID：ljtdxz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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