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日本人拍得出《小偷家族》
唐棣:作家、《滿洲里來的人》導演
現實主義是不是就是生活?至少,有生活的氣息吧,有細節的真誠吧?不曉得有沒有這種定義,我把某一類電影稱為「生活流」。而拍生活流的電影一定要有對生活的熱愛。
生活的好壞都不能影響這種發自內心的愛。 我個人很喜歡是枝裕和的電影。
因為,他把生活,做了一種日式細節的放大,這個過程還有他特有的心境。
就在不久前,我和幾個導演見面。
「聽說《小偷家族》會在國內上映,你會去看嗎?」
「忙著拍一個活兒,也是一家幾口的破事,估計沒時間。」朋友一臉倦怠。
「是枝裕和每次都拍家庭劇啊,他就很喜歡那種。」我說。
「那是日本啊,你喜歡我們眼前這一切嗎?一個劇本拿到就拍吧。」朋友說完,已不再想繼續談,話題很快轉移到某部商業類型片的成功原因上去。
我們的電影不知道從何時開始再也沒有生活了,我們的生活似乎越來越讓自己失去興趣。我們缺乏熱愛,不僅是生活,可能是時代的速度決定了我們沒有時間停留。速食不可能產生好食物。
電影里的生活是否要和真實的生活發生聯繫呢?任何打著現實主義的電影都變得疑點重重,包括對《我不是葯神》的誇獎。題材的成就代表電影的價值?我們有一萬個理由讚美它的成功上映,也有同樣多的理由拒絕它對現實的類型片處理。
我們不能說就不說,或者變著形式說,這都在改編的範圍內是可以接受的,但絕不能說偽裝任何一個錯誤的價值觀。我們要傳達什麼?正確與錯誤,片面與盡量全面,真實與盡量不主觀,關係著來看電影的人,來尋求「現實」的人。這是我以為現實主義電影的基本準則,其次才是責任感之外的東西。
相比這下,我覺得是枝裕和的電影反映了一個基於現實,有待探討的日本。
他的電影里是流動的生活細節,有東方的特有問題,也有東方意味的審美,可以說這麼多年都在細節里行走,以「有如走路的速度」靠近生活。我喜歡導演對生活的喜愛,透過光影,濃濃熱愛在細節里鋪展,感情漸變猶如光影變深。
有時,他的電影像我們身邊的故事一樣沒完沒了。我用」生活流「形容是枝裕和的電影。流淌的時間,在他的電影里可以真實的感受到。
還有女導演河瀨直美的電影,天然地扮演一位涉世未深者或者真的天真如此,拍什麼都帶有一種女性的,可愛的,對萬事萬物的好奇。
有人說,她的電影神秘,我不覺得,視角決定即使是神秘也是極其陰柔、對世界天真化處理之後的情感。看她的電影是慢慢接近一個我見猶憐的女人,多少令人有些無所適從。
不約而同的是他們都對事物充滿感情,無論是男性關注,還是女人般的好奇,這都是有情感基礎的。
美國的魯思·本尼迪克特(Ruth Benedict)有一本很有名的書就是寫這個。他創造了「菊」與「刀」兩個形象。日本文化的雙重性由此可見。我覺得,話要從兩方面說,第一就是菊與刀,溫柔與殘忍是不是需要。我們必須承認日本的美學比我們更專一。
雖然,他們很多審美的範式是來自我們的唐朝,但我們後來歷代發展,美的樣式越來越多,以至於繁複、累贅、不倫不類都來了。
日本電影是分裂的:不感人得不食人間煙火(如動畫系的宮崎駿),不純愛得猶如世外(如《戀愛寫真》),不笑得手舞足蹈(如《重金雙面搖滾人》),不殘酷得生死一戀(如《青之炎》)……再就是一股邪氣當道的變態(如《鐵男》)!後來,我越來越少看日本電影,最近有看了是枝裕和的《如父如子》。真如一個影評的朋友所說:「只有日本人拍得出這樣的電影。」
日本電影像這個民族的人,處理鏡頭都帶著一股說不上來的溫吞。我承認自己對這個國家沒好感。
有時慶幸,談的是電影。後來,我又跟自己說:「一個人還有許多種人格呢,何況一個國家,一個以瘋狂著稱的國家呢?」布列松、科克托等大師不約而同地在描述他們心中好電影的標準時,把「簡單的故事,複雜的人」忝列為第一原則。至少,《入殮師》的故事架構很符合。有人說,日本太沉溺於自己傳統文化中的美。如果,不沉溺又該如何?我覺得,沉溺也是好事。
它講的是一個失業的提琴手小林偶然應聘成為入殮師。這個工作雖然有著崇高的價值,如片中所說:「陪伴死者走上最後的一段旅程。」其實,就是為死者清洗身體、化妝。從對這份工作無所知到熟練,再到家人的不解。中間貫穿了他因六歲時父親與其他女人出走,而對父親的不原諒。直到最後,親自為父親入殮……給我的感覺是一個彌留老者向你囑託。
久石讓不愧音樂大師,大提琴演奏代替安魂曲的旋律。把整個氛圍變得沉鬱凝重。適當時刻,如夫妻二人來到河邊,佐以弦樂,便將小林對父親的原諒,以及對死亡恐懼的克服徹徹底底抖落而出。
一部電影最難忘的是細節。日本人的細節在《入殮師》里打動了奧斯卡評委。回憶得上來的細節是小林在處理完高度腐爛的屍體後,遏制噁心,用力搓澡,回家與妻子瘋狂親熱。當然,有人在這個段落,看到了妻子似乎長期遭受冷落,那一刻被愛意籠罩。
有趣是細節的,事物的美好是細節的,包括入殮師這個行業傳達出來的靜默是一舉一動,一筆一畫,細節的產物。
這些都是熱愛,對生活的熱愛。記得電影里的人物用很少的對話訴說一個相當複雜的道理。
喪葬社社長每當吃到好吃的東西,都會說:「好吃得讓人為難。」食物如人生。人生美好得讓人為難。幸福涼拌苦痛。痛苦讓人不堪。幸福讓人不舍。還有,火葬廠負責火化的老者對鏡頭說:「死可能是一道門,逝去並不是終結,而是超越,走向下一程。」
這個道理我們更懂得,但我們裝作看不見。我們的電影也不在乎這些,「生命中那些有趣和美好的事物,值得去關注,錯過的話會很可惜。」王小波是生活里的理性者,對於死的種種感受卻是感性的,刺激我們去熱愛「那些有趣和美好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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