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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明清末民初篆刻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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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之謙、吳昌碩與黃牧甫

趙之謙與吳昌碩同時也是清末民初篆刻界的巨擘。趙之謙的篆刻比他的書法成就還要高些。在篆刻中,他的柔媚並不突出,而反應靈敏、聰慧過人的天資卻使他得以廣泛涉及古代秦漢印之外的碑版、錢幣、鏡銘、造像等,形成了一種個人面貌很強,但形式感很豐富又很開闊的印風——當然,也還是偏於「巧」的一種趣味。不過,「巧」在他的書法中表現得一覽無遺,而在他的篆刻中,卻因刀刻石痕的剝蝕而消除了不少表面效果,具有一定的含蓄內在的意韻。

(清)趙之謙 餐經養年

(清)趙之謙 鑒古堂

吳昌碩的崛起也同樣是一反趙之謙。他以亂頭粗服對趙的精到流暢,他以不規範對趙的刻意規範,他以石鼓大篆的變化多端對趙的工穩的小篆結構,他用以書入印對趙的以布帛鏡銘入印。

質言之,吳昌碩是以更大氣的縱橫揮灑去對趙之謙的筆筆不懈。陽剛與陰柔的對比當然是一個在任何情況下都存在的對比,但以吳昌碩的後起及針對性來看,我們基本可以看出一種取向:以陽剛取代陰柔。

(清)吳昌碩 十畝園丁五湖印丐

(清)吳昌碩 安吉吳俊章

民初書壇上吳昌碩在與趙之謙構成縱向對應時,還有個橫向的對應即沈寐叟。那麼,篆刻中的沈寐叟式的人物何在?我們把目光對準了黃士陵。

黃士陵(1849—1908),字牧甫,安徽黟山人。篆刻早年學吳讓之,後廣取秦漢,並參以商周金文體勢,形成了一種線條挺直光潔、空間穿插一絲不苟的寬邊朱文印風,在浙、皖兩大傳統之外獨樹一幟。

(清)黃牧甫 王雪岑收藏書畫印

黃牧甫的直線條,顯然也是針對趙之謙的流暢而發的。但他又不同於吳昌碩。吳昌碩的印麵線條粗細變化太大,頓挫提按有如筆書,黃牧甫卻刻意修飾、潔凈光挺,沒有絲毫苟且。

趙之謙的朱文大都細邊,吳昌碩的印文也與邊等,黃牧甫卻採用粗邊,這使他在邊框處理上又不同於趙、吳兩家。

(清)黃牧甫 安得倚天劍跨海斬長鯨

黃牧甫並不以為篆刻非要古樸,作為一種風格流派,既出自今人之手,就不必專門去效法古趣,這是以藝傳言的切實之論。因此,在趙、吳、黃三家鼎立之時,我們可以指趙流媚,指吳古樸,指黃為質實。

而以民初黃牧甫與吳昌碩雙峰對峙而言,我們又可指他們分別代表了陰柔與陽剛兩種審美趣向。成功之處是在於:他們都是獨樹一幟者,都跳出了古來浙、皖兩派統治印壇的窠臼。

師從吳昌碩印風的,有陳師曾(1876—1928)、錢瘦鐵(1897—1976)、徐新周(1853—1925)、趙古泥(1874—1933)、李苦李(1877—1929)等人,他們與當今仍在世的一些吳門弟子,構成了一個完整的吳昌碩派系。

陳師曾 放下便是

錢瘦鐵 美意延年

徐新周 俗可醫

趙古泥 抱殘守缺

師從黃牧甫印風的,有李茗柯(1880—1945)、易憙(1874—1941)、喬大壯(1891—1948)、鄧爾雅(1884—1954)等人。

李銘柯 樂天知命何不用藏

易熹 無盡藏

喬大壯 百世以祀聖人而不惑

鄧爾雅 花好月圓人壽

|西泠印社的浙派

如果說,在吳昌碩與黃牧甫對峙的後期還存在著第三支風格派系的話,那麼我們不得不指出,浙派的存在是現代篆刻史上的一件大事。民國初年有一大批研習浙派並構成聲勢的印家的出現。崛起的最主要標誌,是民國前後出現了一個西泠印社。

創辦「四君子」中,丁輔之(1879—1949)、葉為銘(1867—1948)、吳隱(1867—1922)、王福庵(1880—1960),都是工於浙派風格的好手,而以王福庵為一代翹楚——請注意,這是一個十分清晰的印學集群。

丁輔之 劍膽琴心

葉為銘 一息尚存

吳隱 金石癖

王福庵 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

王福庵 金粟如來是後生

在這個群體中活躍的有胡匊鄰(1840—1910)、黃賓虹、方介堪、李叔同、唐醉石(1886—1969)、經亨頤(1877—1938)、馬衡(1881—1955)、高野侯(1878—1952)、鍾以敬(1866—1916)、孫智敏(1881—?)、吳東邁(1885—1963)、樓村(1880—1950),甚至還有不事篆刻的一代文學宗師如朱孝臧(1857—1932)、王國維(1877—1927)、沈寐叟等。第二代的社員還有韓登安(1905—1976)、吳朴(1922—1966)等。因此,以創社四君子再加上親友門生即方介堪、唐醉石、孫智敏、鍾以敬、樓村,還有韓登安、吳朴堂等人,構成了一個明顯的浙派印家集團。

胡匊鄰 書庫抱殘生

方介堪 白雲山頭雲欲立

唐醉石 杖酒祓清愁花銷英氣

簡經綸 物以有為干己

經亨頤 愛畫入骨髓

鍾以敬 書被催成墨未濃

韓登安 必遵修舊文而不穿鑿

吳朴堂 傳家只要存書種

無論從人數上說或從對現代印壇形成的影響來說,這一流派是絕不遜於吳昌碩與黃牧甫兩大派系的。區別僅僅在於:這一流派在風格上的承繼性太明顯,不像吳、黃是獨樹一幟,較易引人注目;此外這一流派也還沒有領袖人物,能與吳、黃並駕齊驅。

|趙時棡、陳巨來

與浙派不無淵源,卻有一定的開創性格的,是浙江鄞州人趙時棡(1874—1945)。他比吳昌碩與黃牧甫稍晚,字叔孺,號二弩老人,早年攻浙派,後轉鄧石如、趙之謙一路,善於刻古璽及宋元圓朱文,工穩沉靜中見出博大含蓄,不愧一代名手,也與吳昌碩、黃牧甫以及西泠印社的浙派拉開了距離。

趙叔孺 家在西子湖頭

趙叔孺 平生有三代文字之好

其弟子陳巨來(1905—1984)青出於藍,元朱文有「近代第一」之譽,又廣為當代書畫名家如吳湖帆、張大千、溥心畲、葉恭綽等制名印、收藏印、閑章等,更使這一路風格在當時影響很大,常為書畫界所稱道。

陳巨來 游手於斯

陳巨來 讀了唐詩讀半山

|虞山派

民國前期另一個值得一提的小流派,則是趙古泥的虞山派。趙古泥(1874—1933)本從吳昌碩學,後以裝飾排比脫出吳派風貌,自成一格,在當時影響也很大。其弟子鄧散木(1898—1963)更將這種裝飾排比發揮到極致,不過,它雖能迎合一部分觀眾的口味,但它太裝飾,印面如圖案,一些線條空間的節奏、力度都被忽視,因此它並不算很成功的開拓,與吳昌碩、黃牧甫的印風相比,在審美層次上顯然有簡單化的弊端。故而我們在承認它影響很大的同時也指出它的不足,它只能是現代篆刻中的一個支流。

趙古泥 特健葯

鄧散木 金石壽

|齊白石

在當時的北京,也有一個篆刻中心。活躍於當時的印家有壽石工(1888—1950)、陳師曾(1876—1923)、齊白石(1863—1957)以及楊千里、鍾桴堂、陳半丁等人。

抗戰軍興,一些分散各處的印家相對較活躍,如簡經倫(1888—1950)抗戰後在香港,齊白石在北京,韓登安在杭州,陳子奮在福建,王福庵在上海,唐醉石在武漢……都在自己的周圍形成了一個個小範圍的篆刻中心。他們如群星璀璨構成了民國中後期篆刻的大致格局。

簡經綸 濯纓滄浪

縱觀此期的篆刻,明顯的流派對比痕迹已漸漸消失,即使是吳昌碩、黃牧甫或西泠印社的浙派,其間的界限也日益含混。但是,齊白石卻以他的如椽大筆,為印學發展提供了一個嶄新的審美模式。

齊白石 隔花人遠天涯近

齊白石的單刀沖切、了無含蓄是驚世駭俗的。他的宏大氣魄以及他在繪畫、書法方面的厚實底子,使他在篆刻上不屑於精細的刻摹。至於提到篆刻應重「刻」意,也與傳統的治印必先通篆法的老觀念相去霄壤。我以為,這的確是反映出齊白石深思熟慮的一面,他能準確地抓住「刻」反覆吟歌,證明他是理性的選擇而不是狂妄之徒的目空一切。

齊白石 吾道何之

齊白石的印風在當時是橫掃積習,自然引來了許多正統印家的不屑:以為他的篆刻粗野、霸悍,線條單薄,不含蓄甚至旁門邪道云云,應有盡有,他自謂「人罵之,一笑」,想來不會是憑空作奇想。又加之草創伊始,他的作品也的確有大量的粗糙之作,有些印作強調自然刻痕過火,並不理想,又以風格過於強烈,學齊白石者往往誇張變形,成為習氣,殊難入目。因此,他在當時雖已打出旗幟,追隨者卻不多,成功者更少,遠不如吳昌碩或黃牧甫的桃李滿天下。我們只能從開拓立場上給予他高度評價,卻不能說他已在民國中後期以一派面貌取代了吳、黃諸派。

齊白石 天涯亭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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