俠客島：「巴鐵」選舉變天，新領導人對中國態度如何？

【俠客島按】

巴基斯坦大選接近尾聲。初步計票結果顯示，巴基斯坦前板球巨星伊姆蘭·汗領導的正義運動黨已獲得272個國民議會議席中的超過100席，大幅領先對手，或將組建新內閣。

儘管完全的計票結果還沒有官方宣布，但當地時間26日晚間，伊姆蘭·汗已經通過電視發表了「勝選演講」，表示當選總理後將會打擊高層腐敗，加強與中國的關係，尋求與美國的「互惠」關係，建立一個公正的福利國家。

對於「巴鐵」國內的政治局勢，國內有不少讀者關心。伊姆蘭·汗是個什麼樣的人？他為什麼能夠勝出？他會給中巴關係帶來怎樣的變化？會像一些外媒描述的那樣，對「中巴經濟走廊」產生衝擊嗎？

帶著這些問題，俠客島今天與巴基斯坦問題專家、中國現代國際關係研究院南亞東南亞與大洋洲研究所副所長王世達展開了一番對話。

1、俠客島：伊姆蘭·汗身上有很多標籤：板球領域絕對的國民偶像，1992年就帶領巴基斯坦贏得了歷史上唯一一次板球世界盃冠軍，戰勝了曾經的宗主國英國；牛津大學高材生，擁有哲學、政治學、經濟學學位，前妻是英國名媛；甚至有外媒在渲染他「塔利班·汗」的稱號，稱其競選資金「疑似來自」塔利班組織捐贈。在巴基斯坦政局中，他究竟扮演著一個怎樣的角色？

王世達：伊姆蘭·汗儘管年紀不小（65歲），但在巴基斯坦政局中還是一股新興力量。

一直以來，巴基斯坦就是「兩強多黨」的政治格局，兩大傳統政黨（穆斯林聯盟謝里夫派和人民黨）主控著巴基斯坦政局，其他政黨，不管是ANP（民族人民黨），還是MQM（統一民族運動黨），這些政黨從嚴格意義來說都不是全國性的政黨，而是代表著幾個主要民族利益的地方性勢力，難以單獨對巴政局發揮比較重要的作用。這次伊姆蘭·汗主導的正義黨，可以說成為了第三支具有全局影響力的政黨。

伊姆蘭·汗這個人個性比較鮮明，善於演講，性格外向。我們看看這幾年他的表現就可以知道：2013年，前總理謝里夫上台時，他以選舉涉嫌舞弊為由，推動了一系列抗議示威活動；從前年開始，他指責現任政府腐敗，組織了許多街頭政治運動。

這些都表明，伊姆蘭·汗個性比較強勢，認準的事情他會一直往下做。這是他身上最大的特點。（俠客島註：《紐約時報》稱，在朋友和敵人眼中，65歲的伊姆蘭·汗「冷酷無情卻又令人著迷」，做事方式無法預料。）

伊姆蘭·汗上台並不意味著巴保守主義復興。的確，在談到巴基斯坦政府該如何處理塔利班的問題時，伊姆蘭·汗近十年來一直堅持推動和談、反對一味武力清剿。但他的邏輯也很簡單：近年來巴政府對包括塔利班在內的武裝分子清剿了不下十次，但依然沒能解決問題——既然實踐已經證明了一味清剿是沒用的，為什麼不試試談判這個手段呢？

這種態度跟他的出身可能也有一定關係。伊姆蘭·汗是普什圖人，而塔利班就是一個以普什圖族群為核心的組織；所以可能有族群方面的因素在內。但這並不意味著伊姆蘭·汗就是保守主義的代表。

伊姆蘭汗家境優渥，並非保守宗教家庭。相反，他有一個比較開明、世俗化的生長環境。他少年時代即赴英國讀書，畢業於牛津大學，包括後來讓他成為世界冠軍、民族英雄的板球事業，也是一個比較國際化、世俗化的流行運動。你看他的形象，也並沒有蓄起大鬍子、包上頭巾，反而是臉上颳得乾乾淨淨，高大帥氣，很有明星形象。

2、俠客島：為什麼這次大選他領導的政黨會勝出？

王世達：因素很多。一方面是巴基斯坦選民「窮則思變」的心態。90年代以來，巴基斯坦政壇基本上是「穆盟謝里夫派」和「人民黨」輪流坐莊，雖說它們在經濟建設、對外交往上都取得了相當的政績，但跟巴基斯坦民眾，特別是城市中產階級的期待，還是有一定差距。

（島註：電視演講中，伊姆蘭·汗就表示，自己永遠不會住在總理的官邸里。在一個有這麼多窮人的國家，待在這樣一個房子里，「我會很羞愧」，「我們會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方式領導巴基斯坦」。）

而伊姆蘭·汗帶領的正義黨，這些年一直打的口號就是反腐敗。腐敗是全世界發展中國家都會面臨的一個問題，伊姆蘭·汗則時刻把反腐放在第一位，這種口號姿態為政壇帶來一股新鮮空氣，對於城市青年人具有強烈的吸引力。因此，這次大選有很多選民特別是城市選民，都提出想試一個新的方向。

另一方面，則是兩大傳統政黨各自都有問題。上一任總理，2013年上台的穆盟（謝）黨魁納瓦茲·謝里夫，在2017年7月28日被巴基斯坦最高法院宣布取消總理任職資格，沒能完成任期就被迫下台了；今年7月大選前，謝里夫又因涉嫌腐敗，被判處10年入獄。

儘管其弟夏巴茲·謝里夫臨危受命，擔任穆盟（謝）現任領導人，但其聲望無法跟兄長比肩，穆盟（謝）基本上處於群龍無首的狀態，影響力和凝聚力大大削弱。因此，大選前，許多原屬於穆盟（謝）的議員大量退黨，宣布以獨立身份參選。

另一邊，人民黨從2013年謝里夫上台後就深耕巴基斯坦的信德省，因為這是人民黨的大本營。這些年，人民黨主要精力放在信德省的發展上，比較低調。本次大選，他們推出的候選人比拉瓦爾比較年輕，才29歲，「85後」；領袖人物欠缺歷練，才能聲望尚不能服眾。這也是人民黨這次大選失利可能的原因。

當然，還有一些媒體聲音說，這次大選存在著一些其他影響勝負的「問題」，包括監票程序不完備，甚至說正義黨得到了巴軍方支持等。但這些只是媒體的一些報道，估計也很難拿到實證，大選結果的根本原因恐怕還是上面提到的幾點。

3、俠客島：對於巴基斯坦國內政治來說，這意味著怎樣的變化？

王世達：一是巴基斯坦政局可能要從傳統的「兩強爭霸」演變為「三足鼎立」。以後，全國性的政治力量玩家又多了一個正義黨，改變了90年代以來的巴基斯坦政治生態。

另外，從目前計票結果看，還是沒有一個政黨能夠獲得過半票數。過半需要137席，正義黨作為得票最多的黨也僅有113席（截止發稿時）。所以未來巴基斯坦應該還是一個聯合政府執政。

一個聯合政府，加上兩大傳統政黨大選表現不佳，同時還紛紛指責正義黨選舉舞弊，這預示著未來巴基斯坦政局的穩定性可能會面臨一定的挑戰。有可能兩大政黨會攜手，作為一個反對派，跟新政府在許多事情上繼續較量。但現在還不好說，因為伊姆蘭·汗會如何組閣還不清楚。他有可能選擇兩大政黨作盟友，也有可能選擇獨立候選人，也有可能選擇宗教政黨。

但不管怎樣，新的政府與上任政府——謝里夫派占絕對多數，擁有絕對控制權的那種情況——是絕對不一樣的。這可能會對巴基斯坦政局帶來一些不確定性。

4、俠客島：伊姆蘭·汗來說上台之後迫切需要解決的問題是什麼？

王世達：麻煩事兒還真不少。迫在眉睫的就是如何強化巴基斯坦經濟的造血能力、解決國際收支不平衡。這也是巴基斯坦的痼疾。

多年來，巴基斯坦的進口一直超過出口，長期逆差導致其外匯儲備逐漸減少。一方面，這是因為巴基斯坦可供出口的工業品比較少；另一方面則因為巴能源嚴重依賴進口，甚至有媒體已經稱之為「國際收支危機」。

最近幾個月，油價上漲推高了進口成本，使巴基斯坦僅剩91億美元的外匯儲備甚至不足以支付兩個月的能源進口需求。外界紛紛猜測，巴基斯坦會不會尋求國際貨幣支持；有的說是通過國際貨幣基金組織，有的說是向中國銀行提起援助訴求。

政治方面，他需要確保政治穩定，選擇一些政党進行聯合。同時，他是打著反腐、改革的口號上台的，如何確保「反腐」的口號能夠落實？伊姆蘭·汗自己可能很清廉，但如何確保巴基斯坦整個機構系統都能落實他的口號宣言，肯定不那麼簡單，會面臨一系列挑戰和掣肘。

5、俠客島：新政黨的上台會對中巴關係有何影響？是否會如外媒所言，使中巴經濟走廊項目受到衝擊？

王世達：客觀上講，與其他傳統政治家族比起來，伊姆蘭·汗與中國接觸不多。雖然伊姆蘭·汗之前也與習主席有過會面，但畢竟不是作為國家領導人的會面；他對中國的了解的確比不了謝里夫，也比不了上任人民黨領導人扎爾達里。

這可能是伊姆蘭·汗需要儘快調整的地方，就是儘快與中方領導人建立溝通渠道。但我們也要看到，其實伊姆蘭·汗對於中巴經濟走廊項目的表態是非常積極的。

他最近就說，中巴經濟走廊是巴基斯坦振興經濟、實現發展的「黃金機遇」，它為巴基斯坦國家發展注入了動能，也為民眾的生產生活帶來了福祉。在競選時，他則表示，希望讓巴基斯坦經歷像中國那樣讓數億人口脫貧的巨變，希望能學習中國在反腐、減貧、發展方面寶貴的經驗。

從上述表態來看，儘管他個人與中方接觸不多，但在中巴關係上，他跟其他的巴基斯坦政治家沒有太大區別。

他把中巴經濟走廊視作中國提供給巴基斯坦一次機會，應該可以確定走廊總體推進的勢頭是不會變化的，但在具體的項目上，可能會與前任的執政者出現一些不同的情況。畢竟他們的權力根基不一樣，主要的執政理念也不盡一致。但現階段的中巴經濟走廊的產業合作，包括未來整體宏觀經濟方面的互動，大方嚮應該不會變化。

（俠客島註：據微信公眾號「補壹刀」，公開數據顯示，在走廊建設帶動下，巴基斯坦經濟增速從2013年的3.5%升至去年的5.7%，在整個亞洲都名列前茅；截至目前，走廊建設已為巴創造直接就業崗位近6萬個。預計在2015-2030年將創造70萬個就業機會，如果加上相關產業，將為巴基斯坦創造至少350萬個就業崗位，惠及近2000萬人口的家庭。）

6、俠客島：伊姆蘭·汗的哪些政策是我們需要下一步關注的重點？

王世達：雖然伊姆蘭·汗已經宣布勝利，可以說是提前慶祝了，但他的施政政策還沒有浮出水面，未來政治、軍事、經濟政策都還要觀察。有一點比較明確和需要強調的是，從在野、競選到現在，伊姆蘭·汗反覆強調，未來中巴經濟走廊和其他領域的合作，要更多向巴基斯坦國內的民生、減貧領域合作。

其實這也是中國的強項，未來我們可以更多從這個領域入手，傳遞更多實際有效的做法經驗，幫助巴基斯坦找到合適國情的方式方法，提升整體國民生活水平。至於他非常看重的反腐，由於政治體制不一，方法不一定照搬，但理念是可以交流借鑒的。

說到底，中巴經濟走廊就是為了解決發展問題提出的項目，未來肯定還會有所發力。

采編／螺螄道長

圖片來源：觀察者網、東方IC、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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